吳雙驅動指節敲着桌面,緩緩道,“看來陛下的執着,真的讓人無法理解。”
“所以說,你是不是做了些什麼,引得他開始猜忌你了?”吳夫人靠在一邊,稍稍活動了一下四肢,神色坦然,“他冊封你爲公子,無非是想給平衡王家的想法,同時也是看重你的才能。若是觸了他的逆鱗,帝王無情,可不是說着玩的。”
“看來我還是大意了,我一直以爲,只要我暗中將一些事情安排好,就應該能夠保他無虞。想來,陛下察覺到,我將墨子令隱瞞的事情了。”吳雙一臉平靜,實則內心已經波浪翻滾。
“你想護誰,需要百般算計?”吳夫人皺着眉頭問。
吳雙起身,仰望着蒼茫大地,看着河水從腳下流過,良久才吐出一個名字,“扶蘇。”
“扶蘇乃是長子,其地位誰能撼動得了,莫非是……”吳夫人大驚失色。
吳雙緩緩轉過身,“夫人想到了,所以,儘管我萬般小心,可還是被他們發現了,並且被參了一本。只怕陛下對我已經心生芥蒂了,再加上,我在咸陽的日子裡,確實做了不少黨羽之爭的事情,即便沒有正面出擊,也在後面推波助瀾了。只要陛下理清楚我的目的,就不難懷疑我的動機了。”
“所以兵困陽陵,是在針對你?”吳夫人後知後覺的問道。
吳雙卻沒有再答話了。
“陛下原本就是屬意扶蘇爲儲君,不僅是因爲扶蘇有爲人君的賢能,而且還有他對姐姐的承諾。你做的這些,沒有實際的損害意義啊。”吳夫人一時將多年前的事情說道了出來。
吳雙苦笑道,“夫人好歹是從王宮裡走出來的,怎麼還是沒看明白危險在哪裡?危險不是陛下的心意,陛下最多的惱火我暗中的所作所爲,但絕對不會因爲牽連道扶蘇,反而會更加確定對扶蘇的栽培與厚望是正確的,如此一來,立儲君的旨意相信已經在進行時。”
“既然如此,只要扶蘇被立爲太子,這大秦遲早是他的,你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吳夫人還是不懂,吳雙想要做什麼。
“扶蘇跟趙高不合,你可知?”吳雙回望着她,問。
“趙高不過是個太監而已,他於扶蘇而言,根本就沒有挑釁的立場,不論如何,念在他伺候陛下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以扶蘇的寬厚仁慈,絕對會讓他安度晚年。”吳夫人很快速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這種看法,吳雙相信不知她一個人這麼想,只怕朝堂的所有官員十有八九都是這麼想的。
仰望天際,“你們都小看了這個深得陛下恩寵的太監。”聲音有無奈,有惋惜。
頓了頓,解說道,“趙高憑藉着六國未滅前,被送往秦宮爲奴,能取得今日的地位,沒有一個人想過他的目的在哪裡,他的野心有多大。他是距離權利中心最近的一個人,數十年如一日的謙卑在皇帝的膝下,他的城府絕對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激烈。若是夫人還認爲,趙高沒有動扶蘇的理由,那就更是大錯特錯了。夫人對權利沒有慾望,對榮華富貴也沒有留戀,可是這個世界上,只有夫人一個人願意捨棄尊貴無比的帝寵,再無她人了。”
“你可以想象,趙高從一個低賤的太監,變成今日風光無限的大紅人,無論是他官拜中車府令也好,還是結黨營私也好,陛下干涉過沒有?沒有!那是他做得滴水不漏,
他的謹小慎微,他對陛下的忠心,都已經完全博得了陛下的信任,他做的這些,都是在陛下的授意下完成的,就他府邸裡那上千的食客,也不是白養的。看似很平常的食客,卻養在一個宦官的府邸,整個大秦,也只有趙高一人而已。沒錯,都認爲那是趙高在替陛下監控着百官。”
“可與此同時,是不是也代表着趙高自己在掌控着百官的一舉一動呢?你說,常年在這樣的狀態下,能擔保他真的只是在替陛下辦事嗎?很多時候,連朝中大臣都爭相討好的對象,您會覺得,他掀不起風浪嗎?”
“我們撇開當年鄭妃的事情不說,就拿扶蘇的政見來說,扶蘇對政事的處理和看法,完完全全和趙高想離,扶蘇一旦即位,趙高就再沒掌控朝政的可能,也就成了夫人所說的靜養晚年了。換做你,你是否甘心,權利一旦被架空,他的人生就已經完全沒有樂趣。我保證,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阻止扶蘇即位。”
最後這一句話,說得極爲清晰。
一字一句敲在了吳夫人的心尖上,止不住怦怦直跳,竟有冷汗從後背緩緩流下。
良久,吳夫人才回過神,眉頭緊鎖,低喃道,“陽陵是北上唯一的出口,目前這麼多的秦兵把守,突圍而出絕對是不可能的。”
“從西北放繞過去,有沒有路?”吳雙沉默了一陣,突然問道。
“這個我不清楚,一般人都不會去那邊。”
“爲何?”
吳夫人的臉色微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道,“姑娘來了這麼些天,想必也發現,夜郎城幾乎都是侗家人。可是在夜郎城的西北居住的卻是珞巴族的族人,我們與珞巴族一向沒有來往,故而沒有人會走那一邊,另外是,從那邊走,也會多兩日的路程。”
轉而又道,“不過若是君上有意助你的話,應該可以從那邊去。這樣吧,我們即刻回府,我跟夫君說一下,讓夫君帶你去見君上,你看如何?”
關於夜郎國的國君夜黍,吳雙略有耳聞,能夠將夜郎國治理得如此有方,想必也非泛泛之輩,這樣的人,拿什麼去說服他來幫自己呢?
巧合的是,吳雙與吳夫人剛回到家,就有人來傳旨,說君上召見大秦來客。
於是吳雙就在來人的帶領下來到夜郎宮。
雖然沒有大秦王宮的奢華與巍峨,卻另有一番民族特色,精秀有致,四處透着一股南方的小巧玲瓏之美。
吳雙在後面跟着引路之人經過一個人工湖泊時,見湖面上開滿了顏色不一的荷花,霎時美麗,原來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夏季了,荷花都開滿整個池子了。
正在這時,一個急切的女聲從對面傳過來,“救命哪,救命哪……有人落水了!”
細看之下,在離岸不遠的地方,一雙小手正在湖面胡亂地拍打,這是一個孩子?
來不及多想,吳雙衝前面的人道,“麻煩你稍等一下,那邊有個小孩落水了。”因爲湖泊非常大,而且又在對岸,又有一池的荷花在遮擋,若不是吳雙深懷內力,有武功在身,也許不會注意到。
來人剛反應過來,就只見一個白色身形一晃,連着幾個起起落落,跟蜻蜓點水事得掠過了湖面,抵達到落水的地方,眼看那個小身板已經在越深越深,水面已經蓋過了腦袋,觸目可及的只有那還在晃盪的水面。
身子一橫,猶如輕燕一般,噗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裡,消失了一眨眼的功夫,就見他懷裡抱着一個男孩,再次從湖面飛身而起,來到岸邊。
剛纔在扯着嗓子大叫的宮女急忙撲過去,將他抱在懷裡,“二皇子,您怎麼樣?”
吳雙不悅,這宮女太沒常識了,看着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也有三十了吧,落水的小孩被救起,能這樣抱起來?
將那宮女扯開,擡眸喝道,“不想他有事,你就站一邊。”
聞聲而來的侍衛們見到這一幕,面面相覷,聽到呼救聲,他們就已經趕過來了,不過卻只看見一個陌生人將二皇子從水裡救出來。
那宮女見吳雙一襲漢服,白色的錦服上佔滿了污泥與浮萍,髮絲間也盯着翠綠的小浮萍,被他一喝,加上那不怒而威的眼神,讓她不敢妄動,傻愣愣的站在那裡。
吳雙再次將小孩放平,雙手朝腹部按下去,重複了幾次,便見小孩肚子裡吸進去的水‘噗……’地一聲吐了出來,人也開始悠悠轉醒,四處望了望,竟然哇哇大哭起來。
這時那個宮女再度衝了過來,“二皇子,您怎麼樣?”
小孩子可能是受了驚醒,又看見了熟人,哭聲更大了。
這時一個水藍色宮裝女子匆匆趕來,氣喘吁吁,想必是一路跑過來的,望着在放聲大哭的男孩,竟也忍不住落淚,孩子見到她便喚道,“母妃……”
那宮裝女子將孩子抱了過來,“邕兒,你沒事吧?”
“邕兒沒沒事。”那孩子抽噎着回了一句。
“奴婢該死,是奴婢的錯,奴婢不應該將二皇子帶到這邊來,請娘娘責罰!”宮女跪在地上請罪,低着頭,身體在微微顫抖。
宮裝女子望着跪在地上的奶孃,若說沒有怪罪之意是假的,可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也不好發作,只是凌厲地瞪了她一眼,冷冷的說了一句,“先回宮!”
回身見到陌生的吳雙時,忍不住蹙眉,這時小孩兒衝吳雙一笑。
女子不解,一臉愛憐的拂過孩子面上的浮萍,柔聲問道,“邕兒,你認識他?”
“是他把我從湖裡救出來的。”一番回神,小孩兒吐詞清晰,聲音清脆。
女子聞言恍然,朝吳雙深深地看了一眼,才溫和地道謝,“謝謝壯士救了本宮的孩兒,請受本宮一拜。”說完就欠身一拜。
吳雙立馬出言道,“娘娘請起,只是剛好路過,皇子沒事便好。”說完擡起一隻手掩住嘴鼻,咳了數聲。
待呼吸平穩之後,又道,“娘娘勿怪,在下並非有意,而是身體有恙。”
女子的臉色並無怪罪之意,不管怎麼樣,這個人救了她兒子是真的,“既如此,隨本宮一起回宮吧,叫太醫來看一下。”說完便對身邊的人吩咐道,“去太醫署將葛太醫請來。”
“壯士這邊請。”又對吳雙道。
馬上有兩個侍衛走過來,一左一右拌在吳雙身側,“請!”
吳雙笑了笑,似乎沒有推辭的路了。
罷了,進了宮,無意救了一個皇子,也許能給自己帶來一個機會也說不準呢?
這麼想着,便跟着這一行人來到一座名爲‘槿櫻殿’的宮殿。
一進了宮門,女子就招呼人帶吳雙下去換洗,自己則帶着兒子進了主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