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時間總是易逝, 臨行之前我抱着謙兒親了又親,滑落的淚打溼了他的小臉。我的謙兒很懂事,見我哭一直用衣袖爲我擦淚, 不停的抽噎着:“母妃, 你不要哭, 謙兒好乖的。”
我扯着嘴角想笑一笑, 我想此時的笑容比哭還難看吧。伸手爲他擦去臉上的淚, 緊了緊他身上的衣裳:“要聽你父王話,不要調皮。”
他不住的點着小腦袋,我又親了親他, 知道再也不能耽誤了,仰着頭看着佯裝輕鬆的上官墨言, 好多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說什麼。抱了抱謙兒又看了看上官墨言, 戀戀不捨的站起身轉身朝着門外走去。
‘母妃。”那軟軟的聲音再一次從身後響起, 我頓了頓腳步沒有敢回頭,我怕, 我怕自己一回頭就會不顧一切的留下來。
“母妃什麼時候再來看謙兒?”
我咬着脣不敢哭出聲,手不住的顫抖,許久之後才暗啞着道:“只要謙兒乖乖的……母妃自會回來看你。”話落我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跑,不顧身後那帶着哭聲的喊聲。
回到宮裡天已經暗了,鳴鸞殿燈火通明, 想來定是沒有被人發現。站在緊閉的門外深深吸了口氣, 伸手推門的時候就喚道:“青鸞——”只是沒有人應我。
進去時, 燈已經掌上, 外殿卻沒有一個人, 心裡有些詫異,叫着青鸞的名一直走到內殿。當看清站在殿中的人之時, 我愣在原處動也沒動,鳴鸞殿的宮婢都整齊的跪在他的跟前,青鸞偷偷的扭過臉看着我搖了搖頭,我低頭看了看身上穿着還沒有來得及換掉內侍的宮裝。
上官熙似笑非笑的走上前,那眸中跳躍着的光亮猶如亂葬崗中的鬼火,陰森森的,分外的嚇人,“蘇小魚,你可真好!”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聖上——”我心中一頓,立即跪在地上。
好像外邊又起風了,不知是因爲天寒還是恐懼,我的身子顫抖的厲害。我控制不住身子的顫抖,只能緊緊的咬着下脣,上官熙伸手將我的下頜挑起,那雙閃着精光的眼睛盯着我,讓我無處躲閃。
“蘇小魚,是不是朕太過寵愛你了,已經讓你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他的聲音很輕,若不是那眸子中閃着怒意,我會錯以爲他與我說的話不過是情人間的親暱。
我磕了一個頭,仰起臉看着這個男人,心裡鄙夷着卻不得不服軟:“聖上自始至終都是知道我是誰,謙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怎能不管不顧?日日夜夜都在掛念,謙兒是不是吃飽了,是不是穿暖了,冷了會不會有人給他添衣加被,餓了會不會有人給他做吃的。關於謙兒消息的信件都被皇上您扣留了下去,我心裡急的發瘋……”話還未說完,他一個耳光就過來了,將我的臉打的側向了一邊,我沒有再擡起眼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地面。
“蘇小魚,你該知自你進了宮那一刻開始你就只是朕的嬪妃,即便不是嬪妃也是宮裡的宮女,你以爲進了這裡還能出去?”
我沒有看他的神情,聽着語氣中含着的怒意,我知他定是氣的扭曲了面容。
“來人,將鳴鸞殿的宮婢及宮人都拖出去杖斃!”
上官熙話落,不知從哪裡就冒出來這麼多的內侍,將跪在地上的宮婢都拖拽出去,除了青鸞,那些宮婢與宮人都哭嚷着。青鸞被拽着走過我身邊,那眼中只有憐憫……
殿外傳來聲聲的哀叫聲,一聲聲都如刀子割着我的心。
我不可置信的擡眼看着被怒意扭曲了面容的男人,呆呆的搖着頭,含在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聖上,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他們的事,求您……一切都是我的錯,與他們無關。若要杖斃請杖斃妾一人,皇上……”我手腳並用的爬到他的腳邊,抱着他的腿不住的哀求。
青鸞……青鸞在裡面啊,我不能讓青鸞離我而去,如今我只剩下青鸞了,我不要尊嚴,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青鸞。
“皇上……他們罪不至死,該死的人是我,是我。求您……無論您怎樣懲罰我都不要緊,求您不要爲難他們。”
他低着頭冷冷的看着我,伸手挑着我的下頜,我被迫與他對視,那雙眼眸中跳躍的怒意快將我灼傷:“蘇小魚,你以爲你能逃得了?從今日起你不需要再住在鳴鸞殿,去長門宮思過!”
緩緩的閉上眼,看來今日是不肯善了了。我拔出髮髻上的玉釵,橫在脖子上:“聖上的怒意只是因妾,若是妾死了,聖上的怒氣是不是也該消了?”我斜着眼看他,因眼中還含着淚,他的面目倒不是很清楚。
他緩緩的彎下腰與我的眼越來越近,手在不知不覺中捏上了我的手腕,“這世上敢威脅朕的人沒有幾個。”骨節錯位的聲音以及手中的玉釵從掌中滑落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殿中迴盪着。疼痛有些遲緩的傳到了大腦中,可是感知疼痛的器官似乎已經鈍了。
殿外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一聲一聲的傳進了耳中,那抹明黃色漸漸的消失在眼前,我頹敗的癱在地上,右手也軟軟的垂在冰涼的地上。
來到長門宮有多久了?恍恍惚惚間我早已忘記了,脫臼的右手也在慢慢的癒合,可是青鸞與那些宮婢不會再回來了。
“喏,吃飯了!”
我擡眼看着將飯碗放在我腳邊的女子,呆呆的也不應聲,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端着另一個碗坐在我身邊,自顧自的吃着發酸了的飯菜:“吃些吧,吃了這頓,下一頓還不知何時送來。”
怔怔的用左手端起上面只放了幾片菜葉子的飯菜,淚撲簌撲簌的落下來。
“這裡自然是不能與你做娘娘的時候想比,可……這也算是不錯的了。”
“青鸞……青鸞再也吃不上了……”即便是酸了的飯菜,青鸞也吃不上了。
她自顧自的吃飯,沒有再理會我,我吸了吸鼻子用顫巍巍的右手拿起筷子往口中扒着飯,手依舊是鑽心的疼,我還能感知疼,可是……青鸞呢?
長門宮好大,大的讓我覺得寂寞。脫臼的手骨是秀英爲我接的,她在這裡住了十多年了。
很佩服她一個人在這裡住了這麼些年還能心平氣和的對待每一日的生活,我想若是讓我一個人在這裡住十年,早已瘋了。
秀英很愛乾淨,長門宮雖算不上一塵不染卻也乾乾淨淨的,破舊的桌椅板凳也放得整整齊齊,晚間我不敢一個人睡,總要與她睡在一起。
從來的那一日起,我夜夜做噩夢,夢到青鸞滿是是血的看着我,口中叫着:救命,小魚救我……我總是哭着喊着醒來,秀英也被我吵得睡不着,總是抱着我一直到天亮。
想到當初我還是昭儀的時候與青鸞走過長門宮的外邊,青鸞緊張的模樣還歷歷在目,可是……如今卻因我而喪命了。
秀英話不多,卻待我極好,也許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對我更加的上心。冷宮雖冷,卻少了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面對秀英之時我也不需要去揣測她究竟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而我要怎樣保護自己。
長門宮的宮門整日都是緊緊的關着的,只有在宮人送飯的時候纔開一扇小門,飯也不是按時送,有時候一天一頓,有時候一天兩頓。宮人不耐煩的催促,常常都是我還沒有吃完,宮人就來收碗筷,每次宮人來此都要罵罵咧咧的。他們是知道在這裡的人再也不會出去所以纔敢如此,更何況在冷宮中的人並沒有錢去賄賂他們,送飯這事沒有好處可以撈,怠慢一些原就是情有可原。
餓着就會胃疼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可這裡是冷宮,病發時也只能牙咬忍着。
“你看這天多藍,多大,而我們卻只能在這個院子裡慢慢等死。”
我看着仰着臉對天空滿是嚮往的秀英應聲道:“是啊,很大。太妃你想出去麼?”
“呵……出去又如何?我早已習慣了這裡,出去了倒應付不來後宮中的明槍暗箭。”
“我想出去,離開這吃人的後宮,去外邊……我想做一個好妻子,相夫教子,即便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要我洗手作羹湯我也是願意的。”
“一入宮門便再沒有別的選擇,宮裡的女人都是可悲的,守着一個男人就是一輩子,不管這男人有沒有見過你。”
太妃是先皇遺留下來的昭儀,曾一度也是恩寵萬分,可是雖得到那個男人的榮寵,同時也招惹了這後宮女人的嫉妒。被打入冷宮是早已預見的事情,所以進了長門宮她沒有到處喊冤,沒有吵着鬧着要見皇上,而是默默的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