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倒在地上，愕然的看着發怒的二姑奶奶，她被二姑奶奶罵的嘴直張張合合了幾次，硬憋着沒有說出話來，她要是再把二姑奶奶得罪了，怕是大房那邊真得走了，自己男人的後事怕是真辦不好了，她還是忍忍吧，等男人下了葬，再找大房算賬。
崔氏雖然心裡服了軟，可她也不會認錯，就勢坐在了地上，拍着大腿就哭了起來：“俺男人死了，你們就都欺負俺，看俺孤兒寡母的好欺負，你們都喪良心啊。長生，你也把我帶走吧，我不要活了。”
“呸，不活？不活你就死遠點。別在我眼巴前，看得我膈應。你看到沒有，哪裡有柱子，長生的棺材也在那，你往那上面撞，我保證沒人去拉你，撞死了正好和長生一塊下葬，還省得我們在費回事了，你去啊，你咋不去？你去死啊。”二姑奶奶吐了崔氏一口，嚷着讓她去死。
崔氏被二姑奶奶噎的說不上話來，這老太太嘴太利索了，啥話都敢說，自己還是不要和她對着來了，她想完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二姑奶奶的大腿。
“二姑，你可是長生的親二姑，你可是最疼他的，你可得替他做主啊，你可不能不管他，讓他去得不安心啊。”崔氏哀求着二姑奶奶陳墨氏。
二姑奶奶恨不得再扇她幾巴掌，你想讓人管你，可你做那些是讓人管的事嗎？你把人都得罪完了，誰還願意管你，人家又不該你的，又不欠你的，憑啥就非得管你不可！
可想起老三，她又有些黯然，他已經去了。咋也得讓他風光的上路。想到這裡她用力的推開了崔氏，喊道：“滾犢子，少在這膈應我。我還沒死呢，不用你在這哭喪。”
她罵完了崔氏，轉身到了王氏的面前，輕輕一拉王氏的袖子說道：“嫂子，她是個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德行。咱不和她計較，誰都不看，咱看金兒。他還躺在那裡不能動呢，咱們要是回去了，可咋對他說啊？他要是再氣出個好歹。我。我……”二姑奶奶說不下去了。
王氏看她眼內淚花滾滾，如此年紀還跟着操心孃家的事，她嘆了口氣，這個妹子是個嘴快心軟的，對孃家的這兩個兄弟很是疼愛和照顧。這才省了兩年的心。二房又出了這事，她真是操不完的心。
王氏拍拍陳墨氏的手，拉着她往回走着，和她一起坐到了炕上。
崔氏被人扶起，她鬢髮蓬亂，都沒有去收拾下。她不敢再去找大房這邊的麻煩了，面子上下不來，只得又跑棺材那裡哭去了。
棺材停在了堂屋的正中間。靠牆的土地上鋪了不少的稻草。墨家的晚輩。墨家的本家晚輩，親戚的晚輩，都在稻草上坐了下來。
從今天開始，到三天墨長生下葬，他們這些人是不能回家了。就是晚上也只能靠牆在稻草上眯了。
墨蘭手裡拿着個棍子。這棍子上被白紙糊滿了，這個叫哭喪棒。是隻有直系親人才有的。
看着不少人哭了起來，她也低着頭，把頭埋在了腿上，抱着肩膀，外面一看，就像她在埋頭痛哭一樣，其實她是半滴眼淚也無。
坐累了，她就左右動動身子，要不就靠在墨梅身上，聽聽四周的閒話。
到了晌午，很多人都跑去找吃的了，墨蘭也覺得餓，姐先頭說出去下，咋還沒有回來？墨蘭也起了身，往外走去。
外面靈棚已經搭好了。四周都是白布，靈棚正中間是一張大桌子，桌子上放着個牌位，牌位的正前方是一個香爐，裡面點燃着香，香氣渺渺，香灰滴落下來。
香爐的兩邊是兩個果盤，裡面放着兩三個水果。這是敬死人用的。
大桌子正對着堂屋，堂屋的門已經用簾子擋了起來，在外只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裡面的情況，裡面的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墨蘭跑到了後院，後院搭了兩口大鍋，請了師傅來做飯，也有不少本莊來幫忙的。
“蘭蘭，餓了？”有認識墨蘭的，見她過來，急忙笑着問她。
墨蘭對問話的人輕輕一點頭，臉紅了下，卻沒有開口說話，她現在說啥也不合適。
“這閨女還不好意思，這人是血肉做的，餓了才正常。有啥不好意思的，你等着，我給你盛飯去。”
和墨蘭搭話的人笑着說了句，急忙幫墨蘭盛了一碗菜湯，給了她一個饅頭，說道：“趕緊吃吧，別餓壞了。這幾天可有你受得呢。”
墨蘭對人道了謝，接過了碗，端着碗找了個角落吃了起來。
菜湯裡飄着兩片白肉，幾個丸子，還有大白菜和蘿蔔。湯不稠，湯水很多。她不是很想吃，可不吃沒有體力，她得在這裡呆三天，不吃也得吃。
墨蘭咬了口饅頭，喝口菜湯。就着菜湯吃了半個饅頭。她把碗送了回去。然後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身後的人這樣一輪着：
“怪不得這麼瘦，吃的像貓食。”
“別說了，她家有喪事，死的是她三叔，她要是能吃的像豬，纔怪了。”
“你說的也不對，崔氏咋那能吃？先頭她可是吃兩碗菜湯，兩個饅頭的，還嫌湯裡的肉少，讓我給多盛點。我看她就吃的像豬。”
“她那沒心沒肺的，誰能和她比。不說了，趕緊忙活吧，這還這老多碗要洗呢。”
墨蘭聽了兩嗓子，不過她並沒有站着留下聽，沒啥意思，她到了正院。站在靈棚外，吸了兩口空氣，然後她又進了堂屋，坐在了稻草上。
“蘭兒，你去那裡了？”墨梅拉着妹子問着。
“剛半天沒看到你，我去吃了點東西。你做啥去了？”墨蘭回了姐姐的話，又問着她。
“先頭娘那邊需要人幫忙，我就在那裡幫着忙了會。等我回來你就不見了，我還打算叫你吃飯去呢。”墨梅對妹子說着。
“我都吃了，你快去吃吧，娘她們吃了沒有？要不要我陪你去？”墨蘭問着姐姐。
“沒呢，娘她們一時半會怕是顧不上吃。我也不餓，等會再去吧。”墨梅不想動，覺得沒啥胃口。
“蘭兒，你怕嗎？”墨梅摟着妹子的肩膀，輕聲的問着她。
“怕啥？”墨蘭反問道，其實她明白姐姐問的什麼，可她不好說。
“都說人死了能回魂，要不咋來得頭七，三七，七七的說法？都說人死了能找人回來報仇。蘭蘭，你說，三叔他，他會回來找我們嗎？”
墨梅盯着那口棺材，眼內閃過了一團火光。她的心內還是有點點怕的。
“姐，不是我們害的他，相反，他還害了我們很慘。今日他落得這樣的結果，雖說不是我們想的，可也算是他自己做的孽。和我們無關，所以我們不用怕，再說，人死燈滅，那有什麼鬼魂！他要是找人，讓他找我好了。我纔不怕他。”墨蘭的話說的很堅定。她雖然沒有想過讓墨長生死，可他有今天這樣的結果，是他的報應，他怪不得任何人。
墨梅摟着妹子，摟的很緊，不管有什麼事，她都不會讓妹子一個人承擔的。
“大劉村，劉保上食盒了，主家迎。”
姐妹二人正說話間，外面傳來了這樣的一聲喊，墨蘭愣住了，這是？
“低頭。”墨梅衝妹子說了句，然後她自己也低下了頭。
稻草上的那些個人，聽到這聲大喊，都開始大聲的哭起來了，至於有沒有眼淚，誰也不管，只要有聲音就中。
“這兩天會有不少人來上食盒的，這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食盒一般一個莊只有一兩戶人家纔會置辦，需要用的人家，會去這兩家借食盒，當然關係好的才借，平時說不上話，不對付的，人家根本就不借給你。所以上食盒是大事，也是最能看出人臉面的。
食盒裡裝的有瓜果點心，有面炸的果子，有紙疊的元寶，有香燭，家境好的，上的食盒就好，家境不好的裡面裝的東西就差些。外面上食盒，咱們屋裡這些守靈的就要高聲哭。不然主家出去要被人說道的。”墨梅低聲細細的對妹子解釋着。
“哦，這樣啊。”墨蘭點點頭，姐姐說的這些她還真不知道，她來了後都沒有參加過白事，平時莊內辦白事，她都沒有去參加過，況且白事的風俗也都有很大的不同，自己不知道也正常。
外面上食盒的人大概是拜祭完了，屋內的哭聲停下，守靈的人有的靠在牆上，有的歪着身子靠在一起，三三兩兩的又聊了起來。
“天王鎮，陳家生上食盒，主家迎。”
屋內的還沒有歇幾分鐘，外面又傳來一聲大喊。
守靈的人立馬坐正了身子，大聲的哭了起來。哭聲一個比一個大，基本都是乾嚎着，能讓外面的人聽見屋內哭聲震天就中。
一個下晌，墨蘭她們就是這樣度過的，外面一傳來喊聲，屋裡的人就像得到了指示一樣，大聲的哭嚎幾聲，等外面拜祭結束，屋內的哭聲就停止了，在墨蘭看來，這一切更像是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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