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的這一瞬。
雲杉眼眶不受控制的刷一下紅了,眸子裡盛滿了盈盈霧氣,渾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驚喜,侷促,不安等情緒,飛快的在臉上交替着。
隨後緊抿着脣,無措的垂下了眸子。
秦忠秦誠見此,兩兄弟識趣的放下手中的菜籃子,一溜煙就走了。
秦熠知在雲杉身前止步,彎腰一手提起被秦忠秦誠放在地上的菜籃子,微涼的大掌伸手牽住雲杉緊攥成拳的右手:“走吧,和我回家。”
回家……
回家……
雲杉腦子裡不斷迴盪着這兩個字,她右手整個拳頭,盡數被他的大掌嚴嚴實實的包裹着,側頭擡眸看向她,看着他那張略顯疲倦的俊朗臉龐,看着他望向她時的溫柔淺笑,看着他自然而寵溺着她的神情。
就好似她和他,真的是一家人一般。
就好似他真的是她的夫君,冒雨前來接她歸家。
雲杉的鼻頭酸澀得很是厲害,她的理智和情感已經發生了嚴重的衝突。
她的理智告訴她,她應該立即拒絕和他的任何身體接觸,應該快刀斬亂麻,徹底斷了和他這一份不會有結果的感情。
可她的情感,卻屢屢不受控制,總是會時常想起他,吃飯會想,走路會想,幹活會想,連夢中也不受控制的夢見他。
雲杉微微有些失神,心裡的話沒過腦子便問了出來:“你,還生我氣嗎?”
秦熠知直直看着雲杉,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淺笑道:“現在已經不氣了……你之所以拒絕我,還要爲那個人守孝三年,這說明你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女人,我理解你,欣賞你,也願意等你。”
等她?
他真會等她三年嗎?
這一刻,雲杉的內心是激動而糾結的。
恍恍惚惚的任由秦熠知拉着,兩人一同回到了茅屋。
小川和晴空在屋前的街沿下,替兩條狗子順毛,遠遠便看到攜手而來的兩人。
“娘,大鬍子叔叔,你們走快點呀,雨越下越大了,再不快點身上會淋溼的。”晴空抱着小蠢貨,朝兩人激動的揮手並催促。
小川看着神情恍然的母親被秦熠知拉着,眸子閃了閃,隨後起身去了臥室。
雲杉頭上戴着斗笠,只有下半身的衣袍被飄着的雨微微有些淋溼,但也只是少許,不用換也沒事。
秦熠知由於冒雨趕來,雖然路上戴有斗笠和蓑衣,但還是免不了會被飄着的雨淋溼,而且回到茅屋時,又卸下了全部的遮雨工具跑去荒地接雲杉,這會兒渾身都快要溼透了。
伸手捏了捏晴空的小胖臉,笑問:“這小臉都長這麼多肉了,是不是這段時間沒有認真練武呀?”
“……大鬍子叔叔,你冤枉我,我和哥哥可乖了,每天都有和秦忠叔叔他們練武一個半時辰呢。”晴空不開心的嘟嘴看着秦熠知,一臉“我很乖,你快誇我”的表情。
秦熠知被晴空逗得爽朗一笑,若不是渾身淋溼了,真想抱起來晴空習慣性的拋幾個高高。
雲杉看着渾身溼透的秦熠知,欲言又止了一瞬,隨後垂下了眸子,什麼話都沒說,提着藍字便進了廚房。
小川從臥室出來時,手裡拿着一張乾布巾,走到正和晴空說話的秦熠知面前,面癱着小臉伸手遞了過去:“給。”
“?”秦熠知很是意外的看小川。
這還是小狼崽子第一次對他主動示好呢,這小子又有什麼陰謀?
一大一小,一瞬不瞬的看着彼此。
大的滿眼打審視。
小的毫不露怯。
晴空看着哥哥和大鬍子叔叔這大眼瞪小眼的,也跑到哥哥身邊,瞪大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向秦熠知。
秦熠知:“……”
小川抖了抖手裡的布巾,示意秦熠知接下,秦熠知這下倒沒拒絕,伸手接了過去:“小子,謝啦。”
“……你前幾次過來時,換下的衣服我娘已經幫你清洗乾淨了,我把你幹淨的衣服放在牀上的,你進去換吧。”小川依舊板着小臉,淡淡道。
秦熠知腦袋微偏的看着小川。
有問題~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今兒這小傢伙如此反常的對他示好,究竟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呢?
秦熠知伸手去探了探小川的額頭:“沒發燒呀!”
小川:“……”
小川看秦熠知這懷疑的眼神,高冷的朝對方翻了一抹白眼,隨後就蹲下身,同妹妹一起給兩條狗子繼續順毛去了。
被無視的秦熠知摸了摸鼻子:罷了,這小狼崽子還沒長大了,不管他這會兒打什麼主意,也不足爲懼。
“大鬍子叔叔,你快趕緊去換衣服呀,要不然受寒了會喝苦苦臭臭的藥喲~”
“謝謝晴空關心,叔叔這就去。”說完,秦熠知便拿着布巾一邊擦拭頭髮上的水,一邊朝着臥室走去。
這是他第二次進入她的房間。
土坯牆不僅脫落嚴重,而且牆體還有很多縫隙,大的縫隙,甚至能放一個拳頭進去,屋子裡的光線還算好,南北兩扇牆上都有着一扇大大的窗戶,屋子裡,除了一張平板牀,就只有兩個大大的,透明的,材質很是奇怪的箱子盛裝衣物。
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地面的塵灰被清掃的很乾淨,除了牀上栩栩如生,花色鮮明且樣式新奇的枕頭套和被套除外,可以說整個屋子簡陋的不行。
擡頭再看看屋頂,當看到屋頂除了間隔很寛的主要承重房樑是木頭外,其餘的全都是竹子,竹子上鋪墊着一些稻草和枯草。
看着這樣的屋子,秦熠知不僅開始憂心起來。
小川見秦熠知久久沒有出去,便走了進來:“……你在看什麼?”
秦熠知側頭看向小川,神情嚴肅而憂慮:“這土坯牆嚴重老化,若是夏季多雨之時,雨水從茅屋滲透下來,浸溼了這土胚牆,會很容易令土胚牆坍塌;若是僥倖能撐過這個夏天,冬天大雪到來時,厚厚的積雪會很容易壓塌整個屋頂。”
聽聞此言,小川也緊繃着小臉發起愁來。
秦熠知指向牆體,繼續道:“這些縫隙,會讓那些蛇蟲鼠蟻輕易就爬進來,若是普通蛇還好,若是遇上有毒的蛇,蜈蚣和蠍子之類的就麻煩了。”
小川靜靜的看着秦熠知:“……”
說了這麼理由。
不外乎就是想要說服他,然後同意妖怪娘改嫁給他吧~
秦熠知想了想:“過兩天……我派人送些瓦過來,把屋頂重新翻修一下,這幾天下雨,地裡也沒多多少事,就讓秦忠他們四人弄些黃泥過來,把屋子裡的縫隙全部修補上。”
小川傻眼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秦熠知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娘已經對秦熠知動了心。
若是此時秦熠知抽身出去。
那娘可該怎麼辦?
“你不是很想我娘嫁給你嗎?爲什麼還要幫忙修補屋子?”小川衣袖下的雙拳緊攥,直言質問。
秦熠知意外的看着小川,隨後眸子裡透出了無奈的苦澀,伸手揉了揉小川的腦袋瓜:“人小鬼大,行了,不和你扯了,我得換衣服了。”
見秦熠知迴避,小川心裡越發的焦慮了,板着小臉,便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
秦熠知換完了衣服,照舊去了廚房。
晴空本來也想跟着去廚房的,卻被小川給拉住,好說歹說總算是拉住妹妹,隨後帶着妹妹和他同兩條狗子玩遊戲。
雲杉坐在飯桌邊的小凳子上,正在清理四季豆和豇豆兩側的筋,這個東西不去掉,吃起來就會影響口感,而且人吃下去後,消化道也消化不了。
秦熠知坐在雲杉對面,拿起一根四季豆,一邊模仿雲杉的動作,一邊看向雲杉問道:“今天中午,我們吃這些嗎?”
“嗯。”雲杉低垂着眸子,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
秦熠知和小川的談話,一牆之隔的她全都聽見了。
此時。
雲杉心亂如麻,手微微有些抖,渾身感到透骨的寒冷。
他這是……
終於放棄她了嗎?
她不是應該慶幸的嗎?高興的嗎?
爲什麼此時,此時她這心裡卻這麼難受?
秦熠知看着雲杉微顫的手,臉頰因極力隱忍着情緒而不自然的微顫,心裡有些開心,也有些心疼。
一手握住雲杉微顫的手,一手擡起雲杉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
“別亂想。”
“……亂想什麼?”雲杉嘴硬的冷聲道。
“沒亂想,你的眼眶爲什麼會紅?爲什麼會有淚水?”秦熠知眉頭一挑,拇指拭去雲杉眼眶溢出的眼淚。
“……我眼睛進沙子不行嗎?”雲杉瞪大了眼怒道。
“嘴犟。”秦熠知無奈的看向雲杉,隨後正色道:“我說過,既然你要爲他守孝三年,那我便等你三年,在這三年裡,雖然你還未正式嫁給我,但好歹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所以,幫你修繕一下屋子,這也是應該不是嗎?”
聽着這話,雲杉內心突的一喜,震驚的傻傻看着秦熠知。
“傻樣。”秦熠知捏捏雲杉的臉頰,隨後抽回了手,動作優雅的開始整理豆角。
中午的飯菜。
大多是以蔬菜爲主。
清香的四季豆大米稀粥,辣椒花椒乾煸的四季豆,蒜蓉涼拌的豇豆,辣椒油和蒜蓉涼拌的脆爽拍黃瓜,還有雞蛋炒黃瓜丁,若不是現在這些蔬菜收穫的太少,雲杉真是恨不得再多做幾個花樣。
一貫喜歡吃肉的秦熠知,今兒桌上大半的素菜都進了他的嘴。
只可憐秦忠等四人,四個大漢,卻只分到了五分之一不到的量,基本上每人剛嘗一口便沒了。
接下來的幾天。
秦熠知都待在言家村。
小川現在再也沒有做賊一般的防着秦熠知,阻止秦熠知和雲杉接觸,反而很多時候,還暗地裡爲兩人騰出些單獨相處的空間。
自從雲杉用守孝爲藉口拒絕了秦熠知,秦熠知也妥協了後,兩人便暫時和平共處。
有時候,兩人去地裡轉轉,查看一下莊稼的生長情況。
有時候,秦熠知會親自指點兩孩子一些武功,順便也會手把手的教導雲杉一些打鬥的技巧。
有時候,秦熠知會教導孩子們認字,寫字。
母子三人和秦熠知的相處,倒越發有些像真正的一家四口了。
直到秦十六從縣衙回來,給秦熠知帶回了一封信,秦熠知看後這纔不得不返回縣衙。
……
雨接連一下就是八天,可卻還沒個要停的徵兆,想起那“道士”預言的半個月,還差七天才能天晴。
許多把麥子收回去,還未脫粒,或者是脫粒後還未曬乾的老百姓,急得都快要瘋了。
有些人麥子割回來,還沒來得及晾曬並用碾子脫粒,就開始下雨了,於是只得弄一塊石板,抓住一把麥稈使勁兒的朝青石板上摔打,脫粒後,然後把麥粒放進鐵鍋裡炒幹,炒熟。
可有些人家裡柴火不夠,即便是想要炒幹都沒有辦法,只能絕望的眼睜睜看着堆積成小山的麥粒發熱,然後發芽或者腐爛。
還有一些人家。
麥子還沒從地裡收割回來,便遇上了持續下雨天。
比如言傳根家一家,地裡還有一半的麥子都沒有收割回來。
“我的老天爺耶~你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子老小喲,嗚嗚嗚~地裡還有那麼多麥子沒收回來,這雨若是再這麼下下去,麥子可就全部要爛在地裡了……。”王氏坐在屋檐下的街沿上,滿臉淚水的望着下雨的天空,一邊拍打着大腿,一邊哭得傷心欲絕。
言傳根蹲坐在門檻上,耷拉着腦袋,整個人精氣神都快沒了。
一方面是累的。
另一方面則是被這持續的下雨天給愁的。
言傳根看向老妻怒罵:“行了,哭有個屁用,哭就能把地裡麥子給哭回來?哭的人心煩,趕緊閉嘴。”
王氏紅着眼,滿臉鼻涕滿臉流淚的看向丈夫,很想頂嘴,可這段時間被老頭子給收拾得有點怕了,這會兒被這麼一吼,當即就慫了,也不敢吭聲了。
廚房內。
言珍珍正在燒火,言正文正在翻炒鐵鍋內的麥粒,言正清則負責來回搬送麥粒。
聽着老孃又在外面哭天搶地,一家子心煩的不行。
哭就能解決問題了?
言正文翻炒了大半天,一雙胳膊都快要擡不起來了,手裡的鐵鏟一丟,轉身對老四道:“四弟,你來翻炒一會兒,我這胳膊着實動不了了。”
“……好的,大哥,我這就來。”
言正文走出來,把剛剛喂完豬的餘氏給喊了過來:“你去幫忙運送麥粒,我得去休息會兒。”
餘氏嘟着嘴,滿臉的不高興:“我這從早上一睜眼,到現在都沒個停歇,我還想休息呢。”
言正文泛着血絲的雙眼一瞪,舉起拳頭不耐怒聲道:“再給老子叨叨叨,信不信老子今兒收拾你一頓?”
餘氏頓時就嚇得縮了縮脖子,忙不迭的轉身就走進了堂屋,進去後,一邊朝匡兜鏟着麥粒,一邊在屋子裡摔摔打打的發泄。
“蓉蓉,有德,你們是死人啊?劈個柴火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啊?趕緊弄完了給老孃滾進來幫忙。”
柴房內,言有德舉起斧子不斷的劈着幹樹根,累得滿頭大汗,畢竟還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這幾天接連劈柴,早就累得不行了,聽到他孃的怒罵,習以爲常的直接無視。
“呸~”言蓉蓉面色猙獰的看向堂屋的方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言有德擦了擦額頭上的喊,側頭看着姐姐愣了一瞬。
“看什麼看?”言蓉蓉狠狠瞪向弟弟。
言有德面無表情的移開了視線。
言蓉蓉的工作,是負責在一旁按住木樁協助言有德劈柴,然後把劈好的柴火給抱進廚房,若不是她燒火掌握不好火候,她纔不願意來幹這累死人的活兒。
這些日子,言蓉蓉無比想要逃離這個家,寧願去富貴人家當個丫鬟,當個小妾伺候老頭子,也不願繼續在留在這個家裡。
家裡有兩個讀書人,爹孃和爺奶爲了維護讀書人的清譽,肯定不會把她當真給賣了,而是會披上一層僞善的外衣,然後用她換取高嫁的聘禮,並把她嫁給那些老光棍,鰥夫,或者是傻子和身有殘疾的。
若是嫁給這些窩囊廢,她寧願賣身爲奴,至少,賣身爲奴進了大戶人家,還能有機會成爲姨娘什麼的。
只是……
女子自古以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只要爺奶和爹孃這些親人尚在,她就連自賣自身都不能。
要如何才能順利賣身呢?
而且……
賣身的銀子,她可不想便宜了四叔和大哥,那賣身銀子,她得抓在自己手裡才行。
思及此。
言蓉蓉緊縮着眉頭,心裡愁得不行。
時間不多了。
她得儘快想出個法子才行……
言正文剛走到臥室房門口,便被身後的老爹喊住。
“老大,你先別忙着回屋休息,爹有話和你說。”
言正文一聽這話,臉色一沉,疲憊而煩躁的抹了一把臉,粗聲粗氣道:“爹,啥事兒啊?能不能等我先去休息半個時辰,我快要累死了。”
言傳根走到兒子身旁,心疼的拍拍兒子的肩,放軟了語氣,好聲好氣道:“地裡還有那麼多麥子,可不能眼睜睜看着在地裡生芽發黴,所以,爹想現在帶着正清,一起去村子裡找些已經搶收完的人家,看那些人能不能看在正清這個童生情面上,幫我們家去地裡把麥穗給割回來,咱們家的柴火夠多,麥穗能多割回來一些,咱們家就能多一份口糧。”
言正文點點頭。
言傳根繼續道:“所以,你就暫時先和你媳婦去廚房頂着,等我和正清回來後,就立馬讓正清替換你翻炒麥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言正文不應也得應,誰讓童生不是他兒子呢!
“行,我聽爹的。”
言正清從廚房出來後,去臥室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隨後才同父親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前去村裡找人幫忙。
村裡一共有十五戶人家,在連持續下雨天到來前,便全部把麥子給搶收並曬乾入倉。
只可惜。
言家人想象的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不是誰都賣區區一童生的面子的。
這十五戶人,一聽言傳根和他童生兒子前來請求他們冒雨去地裡割麥穗,大多都找着各種藉口拒絕。
“傳根叔,正清兄弟,不是我大牛不願幫忙,而是……阿嚏~阿嚏~而是我前些天白日夜裡的搶收,累得得了風寒,若是冒雨再去幫忙割麥穗,這風寒加重了,少不得要用大把的銀子去買藥,對不住啊,阿嚏~這事我真沒發答應,窮人可吃不起藥……”
言傳根臉上的笑,頓時就淡了下去。
言正清放下自尊,拉下臉賠笑的笑也僵住了,但好歹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讀書人的風範,起身朝言大牛抱拳:“大牛哥,今日是我們考慮不周,這才讓你爲難了,還請原諒小弟的貿然上門。”
言大牛臉上的笑,有些訕訕的,迅速閃避了身子,沒敢受這童生老爺的一禮:“正清兄弟,真是對不住了,等過兩天我這傷風好了,一定去給你們幫一兩天的忙。”
“如此,那便多謝大牛哥的仗義相助了,我們父子就不便打攪你了,你回去休息吧,身體重要,告辭。”
“傳根叔,正清兄弟,慢走啊。”言大牛把父子兩人送到院子裡後,這才癟了癟嘴,轉身回房去了。
接下來。
父子兩人又去順子家。
順子兩口子一聽言傳根父子的來意。
順子的婆娘當即就炸毛了,臉色難看的陰陽怪氣道。
“什麼?幫你們冒雨去收割麥穗?若是淋雨得了風寒算誰的?吃藥的錢算誰的?”
言傳根被嗆得面紅耳赤,訕訕結巴道:“若,若是沒空就算了。”
言正清也被這一番直言弄了個沒臉。
順子媳婦不依不饒道:“前兩天,我們兩口子搶收累得差點暈死在地裡,可沒有見有人來幫我割半把麥子,這一家子日子過得好壞,全看人齊不齊心,全看人肯不肯下死力的去幹,我們前些天差點累死,這幾天要好生休養幾天,傳根叔,正清兄弟,恕我們真沒法答應。”
父子兩滿腔怒火的又灰溜溜走了。
接下來,
父子兩人接連跑了十五家,就連和他們一家子不和的李木匠家,都跑去問了,結果李木匠家自然是拒絕的。
跑遍了十五家,就只有三家人,礙於童生老爺的親自上門,這才勉強答應去幫一天的忙。
父子兩陰沉着臉,灰溜溜的回家去了。
李木匠家。
周嫂子看着已經走遠的言傳根父子,恨恨怒罵道:“我呸~言傳根父子居然也好意思上門來請我們幫忙,前幾天我們租用了張婆子和錢嬸子家的曬墊,言傳根的婆娘和兒媳,可沒少背地裡罵我們一家外姓人,臉可真大,前幾天才罵完我們家的人,今兒就又厚着臉皮上門前請我們去給他幫忙,回家枕頭墊高些做夢去吧。”
李春生後怕的拍了拍胸口:“娘,剛纔我聽你和他們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還以爲你真要答應呢,可差點嚇死我了。”
李天佑也呵呵一笑:“還是娘會說話,幾句話都堵得他們灰溜溜的主動離開了。”
“那是,也不看你娘是誰。”周嫂子嘚瑟的仰起脖子一笑,看着外面這還在下的雨,深深一嘆:“幸虧那途徑三河縣的‘道人’慈悲心腸,冒着被天罰的懲罰,提前泄露了天機,並告訴了咱們三河縣的百姓要搶收,要不然,今年損失可就大了。”
“是啊,咱們三河縣今年新換了個縣太爺後,好事兒真是一件接着一件,這個縣太爺,看來真是咱們三河縣的福星。”
“就是啊,別看縣太爺長得威武雄壯,說殺人就殺人,但卻是個賞罰分明的好官,也是個命裡帶福的好官。”
李木匠一家,一邊喝着熱茶,一邊嗑着葵花籽,熱熱鬧鬧的爭先討論着……
……
鎮國公府。
陳夫人自從前幾天去宮裡面見皇后歸來後,整個人就焉嗒嗒的,幹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一切只因爲。
皇后居然委婉的阻止了她前去三河縣看兒子,看未來兒媳婦。
大丫鬟冬香一走進來,便看到自家夫人沒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來回把玩着一些耳環和手鐲,朝夫人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後,便道:“夫人,老太爺找你。”
“……爹找我?”陳夫人反應有些慢半拍,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是的,夫人,老太爺讓你現在就過去。”
陳夫人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看着桌上她爲未來了兒媳婦精挑細選的首飾,深深一嘆,起身後,冬香急忙走過來幫忙整理陳夫人衣服上的一些褶皺。
“夫人,好了。”
“嗯,走吧。”
“是。”冬香忙應聲。
走到房門外,替夫人和自己撐起雨傘後,主僕兩人便朝着老太爺的院子走去。
接連下了十多天的雨,人一直悶在屋子裡,也怪悶的慌。
楚姨娘今兒個拉着兒子媳婦,正在花園的涼亭裡喝茶賞雨,吟詩作對。
遠遠看到夫人又朝着老太爺所在的院子走去,當下就重重的放下手裡的毛筆。
“啪——”
“?”韓婉貞嚇得手一抖,即將完成的一幅畫,被筆尖濺落的黑色墨跡給毀了。
“姨娘,怎麼突然間就不高興了?可是誰惹着你了?”秦濓放下茶盞,關心的看向自個的生母。
“還能是什麼?不就是她囉~”楚姨娘下巴微擡。
秦濓順着姨娘的視線看去,便看到嫡母正和大丫鬟正撐着傘,急衝衝的朝着祖父院子所在的方向而去。
楚姨娘咬牙恨恨的拽着手裡的手帕。
真是想不通,爲何老爺子對那陳氏如此看重。
陳氏身份沒她高,才學沒她好,樣貌也沒她生得好,可偏偏就這個孤女,卻有一好爹,陳氏的父親本是老爺子當年身邊的隨從,因當年以身替老爺子擋了一箭身亡後,陳氏就成了孤女,於是被老爺子接到了身邊撫養,長大後,老爺子還把陳氏嫁給了唯一的兒子。
想想她一個五品官員之女,卻屈居於這樣樣比不得她的孤女之下,想起來就心裡就氣得慌。
而且……
同樣都是生兒子,憑啥老爺子單單都對那剋星另眼相看?
她兒子哪裡不好了?
長得好,身材好,才學也好,這麼孝順懂事的孩子,卻偏偏不得老爺子的青睞,就連濓兒生下的一子一女,老爺子一年抱的也沒五回。
秦濓走到生母身後,替生母捏了捏肩,低聲勸慰:“姨娘,注意儀態。”
楚姨娘氣喘着這才收回了視線。
“姨娘,喝口茶消消氣。”韓婉貞倒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看着兒子媳婦如此孝順她,楚姨娘這才舒坦了些。
那陳氏是正妻又如何?還不是留不住男人!
相公每個月一大半的時間,可都是宿在她的院子裡。
她如今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在身邊,那陳氏的剋星兒子,卻還在那偏遠的山丘之地當七品芝麻官呢!
而且……
今年都是二十六的老光棍了,這麼多年,剋死了那麼多女人,別說是給陳氏生孫子孫女了,那剋星……這輩子肯定到死連個女人的滋味兒都嘗不到。
到時候,這鎮國公府的一切,還不都是她兒子和孫子的?
這麼一想,楚姨娘心中不忿的情緒,頓時就散了個一乾二淨,臉上也勾起了笑。
“咱們也坐了好一陣兒了,走吧,回屋看我寶貝大孫子去。”
……
陳氏走進鎮國公的書房,臉上掛着爽朗的笑,脆生生道:“爹,你找我?”
“嗯,坐吧。”
“謝謝爹。”
鎮國公看了兒媳一眼,發現兒媳眼下的烏青這麼重,頓時就皺起了眉頭,關心且責備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還是這麼一副說風就是雨的急性子,不就暫時去不了三河縣嗎?不就暫時看不到未來兒媳婦嗎?反正人都被你兒子惦記上了,早晚都得進我們的家門,你急個啥?”
陳氏嘿嘿一笑,有點不好意思:“那啥,我……我這不是盼了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個能有命當我兒媳的人選,我當然是急的,而且,我聽皇后的口吻,似乎很不贊同熠知和厲氏在一起,你說我心裡能不愁,能不着急嗎?”
最主要的是。
熠知那混小子,從未和女人相處過,也不懂得討好女人,萬一未來兒媳看不上不修邊幅,不知憐香惜玉的混小子可怎麼辦?
她是女人,最是懂女人心了,若是能到兒子身邊,給兒子當個參謀也好呀!
鎮國公沒好氣的瞪了一臉理直氣壯,嘴裡還振振有詞的兒媳婦,隨後深深一嘆:“……本來有些話,我不想說給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的,免得你提心吊膽的,只是,這幾天聽人說,你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這才找你過來說說話。”
陳氏聽着這些話,眼眶頓時就紅了。
說實在的,父親死時,她才八歲,也是從八歲開始,就跟在了公爹的身邊,婆婆死的早,她和相公一起被公爹養大,公爹把她當成了親女兒一般的來疼,可以說,公爹在她心裡的地位,絲毫不亞於她的親生父親。
用手背胡亂的擦了擦眼中的淚,含淚笑望着公爹:“爹,你說,兒媳聽着。”
鎮國公轉動着拇指上的板子,片刻後,這才道:“皇上近幾年來,身體越發的病弱了,但他卻人老心不老,一方面提防着他幾個成年的兒子,一方面也提防着朝中頗有影響力的大臣,尤其是咱們鎮國公府,如今我雖然老了,不中用了,但熠知,卻是個用兵如神的好戰將。”
“爹還年輕着呢,就爹這身板,再活二三十歲完全沒問題。”陳氏不喜歡聽公爹說這些喪氣話。
鎮國公擺擺手,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繼續開口道:“皇上最怕的,便是文臣武將之間結親,更是忌憚咱們鎮國公府的嫡子迎娶高門之女,可如今……”
說到這兒,鎮國公頓了一瞬,隨後道:“熠知和一個農家寡婦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隨時關注着三河縣動向的皇上,肯定早就知道了;再加上,現在京城裡幾個皇子也彼此鬥得厲害,所以皇上纔不敢放你去三河縣,擔心你會代替我,去三河縣同熠知密謀什麼,之所以有些不贊同熠知和厲氏的事兒,不外乎就是爲了皇室臉面而已……”
前面的陳氏還能聽得懂,可後面一句,陳氏就有些聽不懂裡面的深意了。
“爹,鎮國公府嫡子娶不娶寡婦,關皇室什麼事兒?”
女人畢竟是女人。
見識畢竟有限。
不懂得揣摩上位者的心思。
於是。
鎮國公就掰開了揉碎了細細講給陳氏聽。
“世人都知道,熠知兩年前在邊關那一場戰歸來後,雖被皇上封爲‘戰神’這個稱號,可卻也被皇上趁機收回了兵權,擺明了就是皇上對熠知對這鎮國公府實行明升暗貶,若是現在熠知娶一個寡婦,世人還以爲皇上對鎮國公府忌憚到了如此地步,鎮國公府連和門當戶對的人結親都不敢,而且,世人指不定會說皇上沒給‘戰神’指一門好親事,這傳出皇上肯定會沒臉,所以這才假模假樣的先做出一副不贊同熠知娶厲氏的樣子,實際上,皇室的人,一個個心裡都巴不得熠知娶個沒背景的女人回來呢……”
聽到這兒。
陳氏終於全部聽懂了。
不屑的癟了癟嘴,心裡對皇上如此不要臉的做法感到心寒不已,用一句粗話來概括,皇上這就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真真是無恥至極。
不過,知道皇上內心並不會真的反對熠知和厲氏的事後,陳氏懸吊着的心,總算是落下了。
兒子能找到一個不被剋死的女人,可真的不容易,若是錯過了這一份難得的姻緣,誰知道今後還會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再遇上一個這樣命硬的女人?
“爹,兒媳明白了,謝謝爹爲兒媳解惑。”
“知道了就好,這樣你也就能放寬心了,回去吧。”
“爹,兒媳這便告辭。”
剛剛起身走出幾步,鎮國公突然道:“等一下。”
“爹?”
“偏房近幾天可還在作妖?”
陳氏一愣,隨後笑道:“這幾天倒是消停了,不過,應該也本分不了幾天,畢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估計過幾天就會故態復萌,不過爹放心,兒媳也不是個軟柿子,和她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吃不了虧的。”
“那就好,回去吧。”鎮國公放心的朝兒媳擺了擺手。
陳氏離開後。
鎮國公坐在書房內,摸索着手中的板子,心累的重重一嘆。
皇上的身體,估計最多隻能熬上一兩年了。
這京城的天,馬上就要變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初他纔會多方運作,把熠知下方到遠離是非的偏遠三河縣。
只是……
沒想到居然歪打歪着,他寶貝大孫子還真遇到了屬於自己的緣分……
……
邱府飯廳裡。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坐在圓桌上用着晚膳,時不時的聊上幾句,氣氛很是融洽。
劉氏看着小閨女一家四口,再看看大閨女至今還無所出,心中很是憂心,不過面上卻沒表現出來,利用公筷,親親熱熱的分別給大女兒和小閨女,各自夾了她們喜歡吃的菜。
“如媚,如雪,多吃點,這可是娘今兒特地吩咐廚房爲你們做的。”
邱如媚有些受寵若驚,畢竟,這可是她當初爲了李雄這個賤男人和母親鬧翻後,時隔四年,這還是母親第一次主動和她親近,內心又感慨,又激動,又後悔不已,種種複雜的情緒,頓時就讓邱如媚紅了眼眶。
“謝謝娘。”
“娘最好了。”邱如雪則嬌憨的可愛一笑。
劉氏看着大女兒的神情,心裡也很是不好過。
當初,大女兒可是她和夫君作爲邱家的繼承人來培養的,如媚從小學什麼都快,做生意和人際交往也有一手,苦心培養了多年,沒想到頭來,如媚卻爲了個男人要死要活,若是這李雄身價背景差點還好,這樣哪怕對方沒什麼本事和能耐,但至少招這樣的上門女婿,能省心能容易控制很多。
可無奈這李雄,在雲錦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商人家獨子,雖比他們邱家門第略低一些,但卻萬萬不會讓獨子來邱家倒插門。
當然……
即便是李家有這個心思倒插門,她邱家也不敢招進來,誰知道對方這手腕,會不會把邱家給挖空了,然後邱家奮鬥多年的家業就更名易主了?
若是隻是如媚和李雄兩情相悅,發乎情,止乎禮,她這個當孃的還能想辦法拆散他們,可無奈如媚這死丫頭鬼迷了心竅似的,居然膽大妄爲的和李雄無媒苟合,不僅破了身子,還懷上了孩子。
當時她這個當孃的,氣得都想打死這孽障了,可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而且木已成舟,肚裡還懷着她外孫,她這個當孃的,也不能真的狠下心去逼死閨女和外孫,於是只得把閨女衝忙外嫁。
哪知道剛嫁過去沒多久,就傳來消息,說肚中已經成型的六個多月男嬰,居然莫名早產死了。
從此後,大閨女這肚皮,就再無音訊了。
邱如媚看着母親這神情,心裡後悔愧疚的不行,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娘,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葉新笙放下手中的筷子,擔憂的看向岳母。
邱如雪聽到丈夫的話,也緊跟着關切的出聲:“娘,你若不舒服的話,我這就扶你回房休息。”
李雄眸光閃了閃。
剛纔他可沒錯過丈母孃餘光看向他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濃濃不滿,心裡冷冷一笑,面上卻做出一副緊張的表情,起身忙不迭的跟着道:“岳母,可要小婿前去給您請個大夫?”
劉氏用手錘了捶大腿,看向衆人安撫道:“……不用,就是年紀大了,這幾天又下了這麼久的雨,這老寒腿又有些犯了,不礙事的,回去用熱帕子敷一敷,再抹上些家裡準備的藥膏,很快就沒事了。”
因爲劉氏身體不舒服,這頓飯草草吃完後,便各自散了。
邱如媚剛回到她所在的院子,便聽到母親身旁的丫鬟前來通傳,母親要見她。
一刻鐘後。
劉氏坐靠在牀頭,笑盈盈的看着眼眶紅紅的女兒朝她走來。
“來娘這兒坐。”
“……嗯。”邱如媚哽咽的顫聲應道。
邱如媚在牀邊坐下後,劉氏拉着閨女的手,紅着眼眶看向閨女:“媚兒,如今,你可還恨當初娘想要拆散你們?”
“沒有,娘,當初你沒有錯,錯的是女兒,都怪女兒當時……”都怪當時太過於期待愛情,太過於想相信男人的承諾,太過於信任一母同胞的妹妹,這才傻傻踏進了親妹和賤男設下的圈套裡,後面這些話,邱如媚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當初那個孩子之所以會莫名早產,她後來才知道,這一切,全都是邱如雪收買了李雄身邊的隨從,在她的安胎藥裡動了手腳,不僅如此,在她早產坐月子期間,她的湯藥裡,更是被下了絕育的藥。
如今,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就算她把當年的真相全部說出來,娘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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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噠妹子們,情人節快樂哈,嘻嘻嘻,不過,估計今晚大家都會很“忙”沒時間看文,但我還是要說一聲,不管有沒有情人,都祝大家情人節快樂^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