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雖然躲過了破出地面的坤劍,但空中斬下的乾劍,已是來不及躲開。
但她卻全然不懼,紫綃劍紅光一閃,便將乾劍的劍光截住,同時身子一縱一落,竟脫出了八卦劍的圍攻。
她俏目一瞪,腳踩清風不斷飄走,收回紫綃劍,一卷一抖,一道月光驟然出現,迫使杜幽衝不得不將八卦劍暫時收回,幻出重重劍影,將紅線以太陰劍氣化出的月光逼住。
八劍交錯,時攻時守,剛柔並濟,令人防不勝防,尤其是其中的乾坤二劍,只見劍光,不見其形,飄忽難測,誰也無法肯定它們會在何時突然從地底竄出,又或是從空中斬下。
然而紅線只將太陰真氣散在身周,又將陰極而生的那點至陽含在劍中,太陰真氣有如月光,無處不照,劍中的那點陽煞更如同不時破出烏雲的那縷陽光,收攏時無人可見,破敵時凌厲萬分。
八卦相蕩,再怎麼變化無窮,終究是逃不出陰陽二字,紅線只將太陰真氣護法,再用劍中至陽煞氣攻敵和應急,便可將自身守得水泄不通。
杜幽衝見陰陽八卦劍不能取勝,立時祭出陰陽洪爐,爐中騰出熊熊烈火,挾着滾滾熱浪卷向紅線。
紅線冷笑一聲,也不見她做了什麼,空氣間驟然飄出雪花,天空中自行降下霰雹,立時便讓那滾滾熱浪無功而退。
杜幽衝大吃一驚。
召喚冰雪,其實並不如何出奇,但一般都是以術法將充盈在天地間的水氣改形換態,陰陽洪爐生出的乃是三昧真火,根本就不怕這種冰雪。然而紅線召出的冰雪卻是以太陰劍氣所化,便連三昧真火也可輕易驅散。
陰氣勝則生出霜雪,陰氣專則化作霰雹。
紅線將太陰之氣凝在身前,劍中陽煞之氣點向陰氣的正中心。
陰中伏陽,陽氣不降,擊博而生雷霆。
一道電光帶着森然劍氣,擊向杜幽衝!
杜幽衝沒有想到紅線的御劍之道竟是如此了得,不得不將陰陽八卦劍急急召回,八劍合一,快速地向紅線的雷霆劍光截去。
隨着轟然一聲巨響,風捲雲涌,本就昏暗的天地更是驟然一黑,然後才慢慢地生出一些光來。
雖然截住了紅線的劍光,杜幽衝的臉色卻已變得蒼白,額上更是生出虛汗。他咬了咬牙,以八卦劍護身,從懷中取出一物扔上天空,那是一副錦緞,緞中飛出兩條飛龍,一條潔白如雪,一條漆黑如夜。
陰陽冥龍緞。
兩條冥龍呼嘯着衝向紅線,紅線趕緊以劍光斬去,然而這兩條冥龍乃是上古巨龍死後的陰魂所化,有形無質,連紫綃劍也無法斬斷。
紅線見劍光無法逼退這兩條冥龍,趕緊以太陰之氣護身,然而這陰陽冥龍連她的太陰真氣也絲毫不怕,毫無阻滯地向她絞來。
紅線大吃一驚,慌忙躲避,然而只靠躲閃,又如何躲得來陰陽冥龍?只一會兒,她便已是手忙腳亂。
靈凝和小方心驚膽戰地看着,連袁紫煙亦是娥眉微蹙。
杜幽衝更是冷笑連連。
眼見紅線便要傷在冥龍之下,她忽地嬌叱一聲,取出一物祭在空中,立時間,幽香飄散,朵朵蓮花從虛無間生出,散出光華,這些光華交錯往返,竟構成了一幅唯美的山水畫,畫中花草遍地,桃李盛開,更見陽光明媚,春意盈然。
那兩條冥龍竟被這光華阻住,驚惶而退。
杜幽衝看着那朵朵蓮花構成的幻象,驚疑不定。
袁紫煙大喜:“這個是……”
“六時含景蓮?”血靈子化成的血色巨臉,在遠處的血霧中發出聲音,“幽衝回來,你不是她的對手。”
杜幽衝所憑依的,乃是他手中的陰陽八卦劍、陰陽洪爐、陰陽冥龍緞這三件法寶。如今,陰陽洪爐生出的三昧真火對紅線無用,陰陽冥龍緞召出的冥龍雖然厲害,又被六時含景蓮變幻出的陽春之景所剋制,這六時含景蓮本是紅線從真月府中得來,可依“明、幽、春、夏、秋、冬”六時生出不同的幻境,其中的陽春之景生氣盈然,恰恰抵住了冥龍的死氣。
陰陽洪爐與陰陽冥龍緞既然無用,那杜幽衝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以陰陽八卦劍跟紅線比拼御劍之道,血靈子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杜幽衝在劍術上的成就不及紅線?
血靈子對外人雖然兇殘暴虐,對自己的門人不但護短,亦都視若親子,心知杜幽衝已無取勝之理,再打下去有死無生,自是想將他喚下場來。然而杜幽衝原本雖是神霄派這種道家正宗門派的弟子,卻屢遭迫害,當年本是無奈之下,爲求自保才反出神霄派,投入血靈子門下,卻反在這魔門中感受到師恩深重。此時,他雖然知道難以取勝,卻不願替師門丟臉,於是怒叱一聲,咬破舌尖,噴出一口鮮血。
陰陽冥龍聞到血氣,反噬而來,杜幽衝卻將身一旋,化作黑影捲住這一黑一白兩條冥龍。一人二龍混作一處,化作一條巨大的灰龍,挾着冷風撲向紅線。
他竟是以自身血氣作引,與陰陽冥龍合成一體。
紅線沒有想到對方竟敢採取這種不顧自身安危、以死相拼的做法,臉色也立時凝重起來。六陽含景蓮的陽春之景雖然可抵禦陰魂,然而杜幽衝卻將他的血肉與冥龍的陰魂結合,非生非死,非清非濁,瞬間便撕開那護身幻境,直往紅線抓去。
紅線趕緊以劍光斬去,卻被杜幽衝的八卦劍一一截下,縱有穿過八封劍守護的,落在巨龍身上,亦只能透進些許,根本就傷不了它。
眼見紅線便要被杜幽衝與陰陽冥龍所結合的巨龍咬上,小方臉色蒼白,靈凝已掩臉不敢再看。
紅線冷叱一聲,手握紫綃劍倒迎而上,劍上青光一閃。
這是師父在大荒山洗霞池邊以太乙白玉輪度入她體內的青陽之氣。
劍光過處,杜幽衝慘叫一聲,濺了一地血花。然而他本就存了拼着一死以報師恩的念頭,雖被紅線以和着青陽之氣的紫綃劍一劍斬殺,卻在臨死前讓陽陽八卦劍中的坤劍悄悄破地而出,一瞬間便刺穿紅線的腹部。
血靈子見杜幽衝慘死,暴怒地大吼一聲。
袁紫煙亦趕緊以九宮之術封住開門,掠下場將紅線扶了回來。紅線咬着牙將坤劍撥出擲在地上,靈凝慌忙取出仙丹給她服下,好在紅線雖然受傷,畢竟不是傷在致命之處,又以真氣及時封住傷口,並無性命之憂。
袁紫煙讓紅線到後院療傷,紅線卻搖了搖頭,自己坐在一旁調息去了。
畢竟,讓她在這種時候一個人到後方休息,她也無法安心。
袁紫煙重新開啓開門,朝遠處放聲道:“血靈子,這一場勝負已分,你可再派他人下來。”
血靈子怒哼一聲,也不趁機闖入開門,只是出聲道:“心恆,去將你師兄的屍體收回來。”
一個穿着道袍的中年道者從血霧中現出身來,他手託棺木,慢慢地走到杜幽衝的屍體旁。此時,杜幽衝的屍體已經在紅線的一斬之威下斷成兩截,那道者也不避血污,將兩截屍體分別抱入棺中。
他的動作很慢,慢得彷彿是在做一些優雅而細緻的工作。袁紫煙看着他,沉吟不語,袁寶兒卻看着這中年道者,嬌軀發顫:“齊、齊子恆……”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幾不可聞。
靈凝卻是聽在耳中,轉過頭去,見袁紫煙神情黯然,袁寶兒的雙眸間更是透着迷離和哀傷,知道她們和這個中年道士本是舊識。
中年道者託着棺木,轉身回到血霧之中,對袁寶兒看也不看。袁寶兒卻仍是注視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
失去主人的陰陽八卦劍、陰陽洪爐、陰陽冥龍緞仍然落在地上,沒有人去管它們。
“任勞,”血靈子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去會會她們。”
******
只聽梆的一聲傳來,一個身材矮小的駝背老人出現在場上,他雙目通圓,頭頂盡禿,模樣極是古怪。他的手中明明空無一物,卻總有木板敲擊的聲音在他身上響起,梆梆梆的,讓人聽得心煩意亂。
袁紫煙低聲道:“此人名叫何任勞,擅長魔音和五蠱毒素,原本是……”
話未說完,袁寶兒已飄入場中,冷冷地看着何任勞。袁紫煙心知寶兒已因齊子恆的出現心神大亂,原本不想讓她下場,然而她動作太快,竟是攔之不及,只好暗歎一聲。
那梆梆的聲音仍在響着,時快時慢,就彷彿是直接響在人的心頭。袁寶兒將佩劍隨手抽出,劍光耀目,一陣龍吟般的清響響起,聽在耳中,令人心神一暢。
小方眼睛一亮:“這莫非就是大荒時期仙人云中子親手鑄煉的古奇龍音劍?”
袁紫煙道:“正是古奇龍音。”
靈凝問:“這劍很有名麼?”
小方道:“古奇龍音劍跟紫華流光劍、形文靈天劍一樣,雖然比不上分天四劍,卻也都是仙界中的著名古劍,我娘生前最喜歡收集仙家名劍,只可惜她當年雖然收藏了不少寶劍,但古奇龍音劍和紫華流光劍,她卻一直求而不得,更別說是分天四劍了。反倒是你師父也不知撿了什麼狗屎運,不但得了上元破虛劍和東海秀霸劍,還把它們都送了人。”
靈凝低聲道:“你弄錯了,是太素赤霄劍和東海秀霸劍,不過太素赤霄劍是飛瓊仙子自己得到的,師父只是助了她一臂之力而已。”
小方抿了抿嘴,看了在旁邊打坐療傷的薛紅線一眼,也不爭辯。袁紫煙見她模樣,也不由轉頭看了被紅線放在膝上的紫綃劍一眼,忖道:“此劍看上去雖然紅得奇怪,卻光華不顯,我還以爲它最多也就是與古奇龍音同一級別……莫非是我看走眼了?”
雖然心中詫異,然而袁寶兒正跟何任勞緊張對恃,她只好收斂心神,與靈凝、小方一同注視着場下二人。
龍吟之音與那梆梆的魔音此起彼伏,相互糾纏,就彷彿有無形的刀光劍影閃爍在兩人之間,連旁邊聽聞的人,都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更別說場中冷然相對的袁寶兒和何任勞。
他們的額上已生出冷汗。
魔音忽地一沉,變得纏綿哀怨,宛如空閨之人深夜自語,心中有淚卻無人傾訴。
袁寶兒臉色一變,劍光一閃,將仙劍疾刺向何任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