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直面康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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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把劍收起來!”康熙還是頭一次被人威脅了性命,不論是心裡還是身上都相當不爽!可是如此,氣勢還是絲毫不落,開口便是命令的語氣。帝王,果然是帝王,任何時候都部落陣仗。
溫皙嘴角微微揚起,笑盈盈道:“以皇上的大男子主義氣概,肯定不會叫外面的侍衛進來幫忙吧?”被女人威脅了,已經夠折損他的顏面了,若是被人看在眼裡,康熙豈不是顏面丟盡了?溫皙心念一動,劍嗖地回了劍鞘。溫皙也需要保存足夠的精神力,減少不必要的消耗,以待不時之需。
康熙轉身坐回寶座上,一根食指緩緩地敲擊着桌面,節奏沉沉緩緩的,許久才直視着溫皙的眸子,問道:“你到底怎樣,才肯跟朕回去?”
溫皙擲地有力地道:“怎樣我都不會回去!”
“你——”康熙一時氣結,“玉錄玳都四歲了,大清的公主一直在外頭成什麼樣子?!”
溫皙哼了一聲,道:“回去了,難道被你拿來作爲和蒙古聯姻的工具嗎?”
溫皙諷刺的語氣刺激得康熙咬牙切齒,恨恨道:“朕一早就答應過你,玉錄玳不會遠嫁蒙古!你大可放心!只是她若跟着你,沒有榮耀的身份,將來怎麼嫁得好人家?”
的確,康熙的話刺中了溫皙的要害,玉錄玳現在還在空間裡熟睡着,一切她都不曉得。若是放棄了公主的身份,肯定將來嫁得不如回宮。
康熙見溫皙許久不說話,承諾便道:“朕很喜歡玉錄玳,必不會委屈了她!”
溫皙心中微微有所搖擺,但最終還是堅定下來,沒了公主的身份玉錄玳將來或許無法婚配給身份高的人。但是起碼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宮裡的爭鬥太多了,溫皙最怕的就是護佑不得自己孩子的安全。於是,轉而問道:“爲什麼皇上爲什麼一定要我回去呢?”
康熙握緊了拳頭,驟然吼道:“朕喜歡你,你難道一點也看不出來嗎?!”
溫皙不由地一愣,驀地竟然覺得這樣的回答有些好笑,但是卻又笑不出來。
“除了你,朕沒有對哪個女人這樣容忍過!”康熙這句話說出來,恨得牙根癢癢。
溫皙笑着,給自己拉過來一個繡墩。側身坐下:“今日來,我也是打算跟皇上說清楚一切的——或許什麼都說清了,皇上就不會喜歡我了。”
書房中燃着龍涎香,香氣幽微中帶着一點薄荷的清涼,很是提神。桌上的茶已經涼了泰半,溫皙卻並不介意。徑自取來慢慢地喝了兩口。才緩緩道:“我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別人給我一拳,我定要讓他加倍奉還!佟貴妃、德妃、福嬪可以說都是我弄死的。”
“朕不想聽這些!”康熙忽然打斷了溫皙的話,聲音有力地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皇上不喜歡她們,自然可以過去了。那麼。太皇太后呢?”溫皙突然帶着盈盈笑意反問道。
康熙驟然睜大了眼睛,急忙否定道:“巫蠱一事系劉氏所爲,此事朕已經查清楚了,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攬!”
溫暖下鼻子一哼。道:“我纔不會做巫蠱那種無用功呢!若是巫蠱有用,宮裡的人就不用費盡心思鬥來鬥去了,一個娃娃就能解決了對手,豈不更乾脆利落?我指的是福壽膏一事!”
康熙半是氣惱道:“福壽膏一事朕查得更清楚,兩盒來自德妃,其餘都是孫文成進獻!”
溫皙點頭,道:“不錯,來源一點也不錯,只是福壽膏的用處我一早就知道,所以一力舉薦給太皇太后享用!”
康熙隨即沉聲道:“朕不信!”
溫皙嗤笑,擱下手中的青花瓷雲龍紋茶盞,帶着幾分諷刺道:“皇上連巫蠱那種無稽之談都肯信,怎麼事實我都說出來了,卻不信了?”
“你沒有理由這麼做!”康熙毫不猶豫地道。
“原本是,但是自從上一次南巡迴京,我有了身孕,便一切都變了。太皇太后暗示我把十阿哥叫出來給福嬪撫養,我不肯,便是這麼撕破臉了。然後我肚子大了起來,太皇太后讓人在慈寧宮外灑了珍珠粉,想讓我滑到,一計不成,就賞賜宣嬪珍珠,那珍珠盒子上也抹了珍珠粉,所以宣嬪滑手,害得我摔倒,幸好有太監及時扶住了我!纔沒有一屍兩命!”
“可是你當初不是這麼說的!”康熙的聲音已經變得急促,隨即道:“朕也不信,皇瑪嬤會做出這種事情!”
溫皙笑道:“信與不信在皇上,皇上大可回宮之後去問宣嬪,那個塗抹了珍珠粉的盒子還在宣嬪手上保存着呢!”
“夠了!”康熙驟然怒吼,“皇瑪嬤已經去了,朕不想再翻開重提這些!”
“是我害死了太皇太后,然後逼得德妃只能自盡!我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皇上還喜歡嗎?”溫皙嘴角高高地揚起,“撕開僞善的面孔,底下的都是不堪,我也一樣!”
康熙的目光落在溫皙那帶着冷冷笑意的臉上,眼中神色遊移着,心緒起伏不定,“朕朕不信!”此時的語氣已經不像方纔那樣堅定不移了。
“我沒必要自污!孝莊就是我害死的!與其等着她來置我於死地,不如我先殺死她!”溫皙的聲音漸漸趨於冰冷,殺死孝莊,她一點也不後悔,今天全數說出來,就是要徹底斬斷康熙心中那僅存的一點點情義!沒有人會喜歡殺死了他祖母的人吧?
康熙撫着沉痛的額頭,緩緩道:“皇瑪嬤當初那樣爲難你,你爲什麼不告訴朕!”
“告訴你有用嗎?你會信嗎?就算信了你能夠保護我嗎?我沒那麼蠢,活在後宮裡,若是指望皇帝會保護自己,那麼下場就是第二個董鄂妃!皇上之前對我那麼多的諾言、那麼多的信誓旦旦,什麼不再讓我受委屈、不再冤枉我!我從來沒有相信過。若是信了,我只怕早不知道被誰弄死了!而皇上,也不曾信守過諾言!”
康熙伏在桌案上,愈發沉下頭去,呼吸變得沉沉而疼痛,“朕是朕對不住你。”
“退一步說,若是不是我殺死了太皇太后,而是太皇太后殺了我,那麼皇上,您會爲我報仇嗎?您會讓害死我的人以性命償還嗎?!”溫皙質問道。
“朕做不到。”康熙說出這幾個字。是極爲無力而頹廢的。
“是啊”溫皙的語氣帶着幾分感慨,“皇上做不到,所以不敢去依靠皇上,面對要置我於死地的人,我只好自己動手了!”就算是孝莊又如何。溫皙不會讓一個處心積慮要害死她和她的孩子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彼此沉默許久,溫皙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白玉瓶。放在桌案上。“這是最後一粒還陽丹。”
康熙驀的擡起頭道:“不是給了容若了嗎?”納蘭容若本是性命垂危之人,連古承宗都斷定,他很難活過哪一年的冬天,五臟皆損,藥石無靈,只不過是苦苦熬日子罷了!但是回來之後。納蘭容若卻面色紅潤,臟腑之傷害全然沒了,一派健康之態,除了還陽丹。沒有什麼藥有這麼起死回生的效用!
看到容若不必英年早逝,康熙是既高興,又有些妒忌!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弟與康熙情分非同一般,康熙也不願他落得如此結局,但是這個女人竟然把最後一粒珍貴的還陽丹給了容若,如何叫他不心生酸意?!
“是,”溫皙點頭,對納蘭容若這個滿清第一詞人,溫皙始終是抱以敬仰之心,自然不會見死不救,何況青蘭已經煉製了不少的還陽丹,隨即轉了話語道:“只不過,我當初給太皇太后的是一粒假的還陽丹!”
康熙久久沉默,看着那玉瓶,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還陽丹給你,就此了斷了我們,請皇上回宮之後宣佈溫僖皇貴妃薨了!”溫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這也是她一早想要的!
“你休想!”康熙咬牙道,隨即轉過頭去,看也不看那還陽丹一眼。
溫皙笑道:“增壽十年,皇上難道一點也不動心嗎?!”現在是康熙二十八年,他也已經三十六歲了,隨着年齡的增長,肯定已經開始發覺身體並不如年輕的時候了。皇帝,更怕死。
“自然動心!”康熙深吸了一口氣,“只不過,朕更不會放手!”
溫皙眼角一挑,道:“何必呢?太皇太后是我害死的,我和皇上之間已經有了一條永遠也無法彌補的裂痕,強自湊在一起,也是面和心不合,有什麼意思呢?何不好聚好散,免得日後成仇。”
康熙突然一把抓住了溫皙的手腕,聲音不由地柔和了幾分:“以前的事,誰都有過錯,都讓它過去好嗎?!”
溫皙忍不住笑了,笑得燦若雲霞,看着康熙道:“平心而論,皇上真的能不介意太皇太后之死嗎?”
康熙抓着溫皙手腕的手驟然握得更緊了,沉聲道:“朕不能絲毫不介意,但是朕更不願意就此放手!”
“若我要走,皇上是留不住的,”溫皙道,“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皇上對我的感情,以後必然無法再像以前一樣,何不快刀斬亂麻,結束了這一切?”
康熙只是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怎麼也不肯放手,康熙一旦認了死理,就絕非可以輕易改變。溫皙也很苦惱,現在的局面,無疑是徹底了斷了最好,他也還能得到好處。那一粒還陽丹也是貨真價實,絕非給孝莊當初吃的那種西貝貨。
溫皙一手拿起那玉瓶,倒出裡面的一粒恍如冰雕玉砌的還陽丹,送到康熙嘴邊,道:“我可以看出,你這兩年身體有所勞損,吃了吧,內中疾病都可祛除,還可以延壽十年,你服用了便知這東西的好處。”
康熙狠狠別過頭去,一巴掌打落了溫皙手上珍貴的還陽丹,那粒丹藥打着滾落在了地上。
溫皙聳了聳肩,急忙從地上撿了起來,道:“怎麼,還擔心是毒藥嗎?”說着,便從上面擰下來一點點,道:“我先吃一點給你看看好了。”
康熙卻道:“你全吃了吧,吃了以後跟朕回宮!”
溫皙愕然,她現在真的很頭疼!難道連還陽丹都打動不了他了嗎?康熙未免也太犟脾氣了吧?!難道當皇帝的人都是這樣嗎?!
康熙看着溫皙道:“你生玉錄玳時候大出血,想必也多多少少傷了身子,吃了也就能治好了。”
溫皙現在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生氣,或者憤恨?鬱悶?
康熙幽幽地道:“其實細細想來,皇瑪嬤已經一把年紀了,就算沒有福壽膏也沒有多少年壽元了,何況還是在劉氏做了巫蠱之後沒多久就去了的!福壽膏雖然能夠置人於死地,但是也不至於這麼快!未必全然是你的過錯!”
溫皙自然是存了心弄死孝莊,康熙居然在爲她開脫?巫蠱這個東西太惹人忌諱,康熙終究還是覺得這個東西纔是害死太皇太后的元兇嗎?
“蘇麻拉姑也曾經勸誡過皇瑪嬤,需控制藥量,是皇瑪嬤不聽勸告,自己一味地加大藥量,纔會這麼快就?”康熙嘆了一口氣,“江南也有不少染了福壽膏毒癮的,也有不少憑藉自己的意志徹底戒除了毒癮!是皇瑪嬤自己經受不住誘惑!而且,朕想,你不過是想着讓皇瑪嬤沉醉於毒癮,無心再來害你罷了!”
康熙的話,也的確有幾分是溫皙的意思。孝莊一味過量服用,的確在溫皙的意料之外,福壽膏致死非一朝一夕,若是別太過量,活到歷史上她真正的死期想必也是差不多的。只可惜,世事往往超乎人的意料,孝莊死得太快,德妃就急着死了,巫蠱也匆匆地來了,纔有了溫皙後來的離開。
西面窗戶還開着,夜晚起風了,冷風嗖嗖地刮進來,吹得溫皙的衣角翩翩飛舞。今日她穿了一身漢人女子的裝束,一身襖裙,上身舒袖交領的月白色撒花短裳,外罩一件狐毛坎肩保暖,下身是窗外一片雨過天青色的如意馬面裙,壓着裙角的環佩和裙角一起翩然起伏。
月光如洗,柔柔地鋪灑在地上,今日是十五,滿月。
ps:??只說一句,回去沒那麼簡單,還會有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