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豆腐西施
喜房裡,紅花珠玉碎了一地,柳月坐牀上,雙眼腫如核桃,地上跪着她貼身丫頭香兒。
“姨奶奶?”香兒稟報完了打聽到消息,久久都不見柳月動靜,不放心擡頭輕問。
“姨奶奶?”香兒站起身,悄悄走到柳月身畔,推了推她肩膀。
柳月猛回過神,淚落雙頰,趴牀上哭道:“偌大個天地,竟沒我個容身之處,我上輩子究竟做錯了什麼。”
香兒急淌汗,勸解道:“這不是姨奶奶錯,是那個玉姨奶奶錯,姨奶奶該去找那位興師問罪纔是。”
柳月抽噎一聲,哭道:“我是個什麼我自己清楚,我又是初來乍到沒她得寵,我有何資格去向人家興師問罪,還不是、還不是等着被凌遲份兒。早知結果是這般,從前還不如不來,白白浪費了嬸母一番心血,不能給家裡帶去任何好處,我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香兒也陪着流淚,道:“姨奶奶也別這般妄自菲薄,您好歹伺候老太太一場,她心裡還是有你,但看每年過年時候您回家,老太太讓人準備年禮便知。”
柳月搖搖頭,“你知道個什麼,那些年禮多是些吃穿用,還都是侯府裡女眷不屑要,白做人情扔給了我,哪裡是重視我緣故,不過是打發要飯罷了。”
香兒沉默一會兒,看着柳月輕聲道:“姨奶奶別怨我說話直。”
柳月擦擦眼淚道:“你說便是。我已是被人如此作踐了,還怕聽你幾句不順耳話嗎。”
“那奴婢便說了,原本姨奶奶和人家侯府也沒有多親厚血緣,姨奶奶能得老太太照看這麼多年也是姨奶奶造化不是?”
柳月眉眼一橫,氣惱心,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香兒揪扯了幾下帕子,苦着臉道:“奴婢便知姨奶奶要生氣,可這話奴婢卻不得不說,侯府裡養了幾年,姨奶奶越發貪心,若是奴婢所料不錯,也正因如此,姨奶奶才被人家草草流放到了此處。要不然,憑着姨奶奶和嫡出世子爺年齡相當份上,差也該配給凌二爺纔是。”
“大表哥也沒什麼不好。”柳月想着方纔那會兒鳳移花壓她身上時那充滿力道胸膛和手臂,怎是凌二爺那副瘦弱模樣可比呢。
一邊想着一邊便紅了臉,拿帕子捂着羞於見人。
香兒撇嘴,暗怪柳月鼠目寸光,被拿下帕子要說話柳月逮個正着,頓時生惱,“你是我從家裡便帶來,侯府裡過活這些年,也是咱們主僕相互扶持着走到今日,你心裡但凡對我有個什麼直說便是,何必做這臉色給我看,打量我好性,便連你也敢欺負我了不成?!”
“冤枉啊,姨奶奶。”香兒嘆氣,跪腳踏上所幸把想說話一股腦全都說出來,多年相伴,她也是真心希望她好,便語重心長說明其中利害,“奴婢這心裡話也不是現才說,往常奴婢便常話裡話外提醒您,只是那時還閨中,奴婢怕說過火了惹得您將我趕出去,如今卻是不同了,事成定局,也該讓姨奶奶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你往常便有提醒我,我怎不知?”柳月擦了擦眼淚,看着她道:“既如此,你便說。”
“姨奶奶只看見眼前花大爺身強力壯,錢物纏滿腰,財大氣粗,看着讓人眼饞吧,可姨奶奶忘了,這侯府往後將會是誰?”
“這還用說,定然是凌二爺了,他可是咱們青陽侯府唯一嫡子呢。”
“姨奶奶既知道,便不該糊塗纔是。奴婢往常便勸着您和凌二爺多湊近些,反正年紀還小,夫人們也不會說什麼,您總是不聽,現便是後悔也晚了。”
“我後悔什麼?”柳月斜睨香兒一眼,“我明白你意思,不過是說我鼠目寸光罷了。要我說,你纔是糊塗人呢。你也不看看侯夫人平日裡是怎樣緊張她那寶貝兒子,老太太愛熱鬧,愛和姑娘們湊一起玩鬧,她這裡來來往往多是年輕貌美,可你瞧,凌二爺一個月纔來幾回,除了初一十五不能推請安日子,凌二爺但凡老太太屋裡多坐一刻鐘她也要急急忙忙派人來請。我若是表現出一丁點攀高枝意思來,你瞅着吧,不出三日我便會被送回家裡去。”
香兒一想也是,可心裡還是不甘心認爲柳月打錯了算盤,依然道:“說是這般說,可只要凌二爺自己喜歡,便是侯夫人也奈何不得啊,侯夫人那麼疼愛凌二爺,只要凌二爺想要,什麼是他得不到。”
主僕倆觀念相左,多說無益,一時靜默。
過了半響,柳月先打破了沉寂,說道:“你當我不想,可你也不看看凌二爺房裡那四個大丫頭,個個伶俐有心眼,似我這般先天愚笨若是真去了凌二爺屋裡,哪兒還有我立足之地。是,我知道,花大奶奶也不是好相與,然,和侯夫人比起來,我願意她這裡。何況,我覺得還是大表哥好一些。”
香兒無話可說,反正說來說去她這主子還是屬意花大爺一些。
心上不甘,低聲嘟囔道:“再好還有多好,一旦分了家,您瞧着吧,花大爺連給凌二爺提鞋都要看侯夫人心情呢。滿府裡錢帛並現花大爺手裡掌管財務要是將來有花大爺一丁點,奴婢把頭割下來給您當凳子坐。”
“這你別擔心,我聽人說,大表哥外面有偷着做什麼呢,想來大表哥心裡也是有盤算。”
香兒撇嘴,打了個哈欠,“姨奶奶倒是把什麼都打聽好了,可您想過沒有,就算花大爺外面弄了些什麼賺了錢,可他本也是借了侯府,若真分家時,侯夫人肯放過?”
“這……那大表哥現不還是做着官嗎。”柳月嘀咕。
“是啊,做着巡街大官。”她故意咬重“大官”二字。
柳月垂頭,又哽咽起來,聲若蚊蚋,“那我又有何辦法,侯府時日日應付夫人小姐們都讓我疲於奔命戰戰兢兢,哪裡又敢做出什麼傷風敗俗事情來,我也不能夠那麼作踐自己。香兒,你說往後我該怎麼辦,將來還是要過吃不飽穿不暖窮日子嗎,我不要。”她緊緊抓住手腕上戴翠玉手鐲,生怕別人搶了她。
外面傳來打聲音,香兒道:“很晚了,姨奶奶要不先睡吧。”她又打了個哈欠。
“你上來,咱們一起睡。哼,今晚上他怕是都不會回來了。果真是個……罷了,日後再說。”
香兒點點頭,先是吹熄了燈,然後脫鞋上牀,服侍着柳月睡好她才鑽了進去,想了一會兒道:“勸着大爺回侯府纔好,反正這也是老太太意思。但凡依憑着侯府,便不愁沒有吞金咽玉好日子過。”
“你容我想想。”柳月閉上眼,低喃。
侯府,杜元春院落,大廳裡燈都滅了,只她臥房裡還亮着一盞紅燈籠,燈籠面上繪着一對戲水鴛鴦,她半臥牀上,高髻拆解開四散肩頭,目光凌厲盯着燈火看了一會兒,面露冷笑,“果真是學聰明瞭不少。沒成想還是個會做戲,之前我還以爲這是個愚蠢呢,差那麼一點我就看走了眼。”
“大奶奶,燕窩粥好了,您湊合着吃些墊墊肚子。”蘭翠端着白瓷盅掀簾子進來溫聲道。
“我吃個屁!”杜元春一拍牀板,“氣都氣飽了。”
地上跪着巧兒身子一顫,頭垂低。
“我不是說你,你嚇什麼,連你也嬌慣不撐一絲半點高聲了,一個個能你們。”杜元春長長喘出一口粗氣,“罷了,就柳月那個膿包樣兒,怕是指望不上了。你附耳過來,我自有好對付她。”
“是。”
杜元春低聲吩咐幾句,拍着巧兒肩膀道:“你口吃伶俐,這便去吧,告訴你們秦姨奶奶,好生把這事給我辦了,等她回來我少不了她好處。”
“是。”巧兒答應一聲,扣頭去了。
許是有了得意處,杜元春心情好了不少,招招手道:“把粥拿來我吃,爲那麼個小賤人犯不着餓我肚子。”
“大奶奶這般想便對了。任甚事甚人都沒大奶奶保重身子重要。”
“你呀。”杜元春低頭吃粥,心裡思忖好了對策,放下碗便道:“明兒你去把白石叫來,我有事兒吩咐他做。”
“是,奴婢記下了。”
杜元春打了個哈欠,笑道:“我得讓人去問問這豆腐西施有多招人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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