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燕霍然睜開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牀榻上。帷幕一層層垂落下來,空氣裡還飄蕩着淡淡的檀香氣味。似乎一切都和從前別無兩樣,那毀天滅地的天劫,還有變故迭起的浮生山莊,似乎都只是自己做了一個夢而已。
她站起身來,然而才披上衣服,就看見窗戶已經破敗了。此刻看過去,還能看見一片斷井殘垣,原本靜謐悠閒的後花園早已經被摧毀,種植的那些花草更是被人連根拔起,細數凋零枯萎了。
女子微微嘆了口氣,看來……並不是夢啊。
可是天劫爲何會提前,那麼現在的浮生山莊到底如何了?那些疑惑在心中累積,雲燕終於一把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整個山莊就像是一艘破敗了的船一般,原本光滑整齊的地面早已經被落雷砸開了一個個的坑,四處看上去都狼狽不堪。往日的歡聲笑語,更是已經銷聲匿跡了。
四周安靜的讓人有些發寒,雲燕几乎產生一種幻覺,似乎整個山莊裡此刻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然而很快,她聞到了空氣中有淡淡的氣味,是藥草的味道。在整個浮生山莊,渾身上下都浸透了草藥味的只會有一個人,那就是府離!
雲燕轉過頭,果然看見手中持着長劍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後,只不過對方微微皺着眉,看到自己才愣了一下,“你醒過來了?”
雲燕只覺得自己幾乎快要哭出聲來,連忙走到府離的身邊,“這裡,怎麼回事,先生還好麼,其他的妖怪呢?還有昌之,他去了哪裡?”
府離有一次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我究竟該如何回答?”
雲燕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有些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是我太着急了,只是……”
“我明白你是擔心其他人的安危,先生……已經平安度過了天劫,只是受了重傷還在修養。至於那些前來攻擊浮生山莊的妖怪,有些逃了,也有些死了。我們這邊,情況差不多,不過總好過全軍覆沒。”府離的聲音平和淺淡,輕輕嘆了一口氣,“你運氣好沒有被雷劫劈中,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
雲燕搖了搖頭,這個時候自己又怎麼可能睡得着。先生受了重傷,是爲何而受傷的?
看着雲燕的眼睛閃了閃,府離又笑了起來,只是那笑意不過浮在臉上,他的眸光依舊平和,似乎還帶着幾分淡淡的疲憊,“先生提前發動了天劫,所以纔會受傷。這也就能解釋那些妖怪爲何會半途而廢,因爲他們不敢和天劫抗衡。至於昌之先生……”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麼?”有一把疏朗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不過剎那間對方的身形就已經走到了兩人身邊。那是個面容俊秀的男子,臉上還含笑,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
昌之並非是無意門人,此地變得如何,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然而看見這樣瀟灑自然的姿態
,就像是看見湛藍天空雲捲雲舒,莫名讓人覺得心中安寧。
“先生是爲了救我們才受的傷吧,提前發動天劫,其實是玉石俱焚的招數。”雲燕覺得心情有點低落,對昌之行了一禮之後,心情也不自覺的沉了下去。
她終於明白爲何府離神色倦怠了,對旁人來說,先生性情孤僻不喜歡與人相處。如雪憐那樣的人就會覺得,先生不過是將自己當寵物一般養着。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因此心生怨憤。
但是對雲燕來說,要不是先生肯收留自己,恐怕她連一個立足之地都沒有。
投桃報李,知恩圖報,這纔是雲燕的信條。
“如果不如此,恐怕你們整個浮生山莊,一個活口都留不下來。”昌之用手抵着自己的下巴說道,“風御倒是有膽有識,這些妖怪其實說穿了不過是烏合之衆。真正有能力可以與他一較高下的不過是德豐而已,德豐妖力強大,只怕長此以往,也會有迎來天劫的時候。”
“天劫遇強則強,而且不分青紅皁白,但有妖氣牽引就會降落天劫。德豐爲了愛惜自己的羽毛,自然不肯全力相鬥,到時候分擔天劫,豈不是爲你家莊主平白做嫁衣裳了麼?”
就如同雲燕所說,這的確是個兩敗俱傷的法子。但有時候所謂的兩敗俱傷,也要有一個人肯豁出命來奉陪才行。
德豐一心想要元牝珠,算準了一個時辰之內可以拿下浮生山莊,卻沒料到風御竟然會催發天劫提前降臨。他妖氣極重又正在與風御交手,天劫降落下來,自然頭一個要擋災,這種蠢事,德豐怎麼會去做。
他一走,樹倒猢猻散,其餘的妖怪原本就以他爲首,他走了,旁人自然不會蠢到繼續留下來。
莊主雖然兵行險招,但是的確行之有效。只不過這樣玉石俱焚的招數,只怕莊主所受的傷勢也不輕吧。
“你既然醒來了,我就先帶你去看先生吧。”府離皺了皺眉,“昌之前輩也與我們同去如何,山莊正是因爲有先生願意出手相助,許多小妖怪才能夠活下來。救命之恩,府離銘記於心。”
“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昌之擺了擺手,並不在意的模樣。
此刻的浮生山莊的確是今非昔比,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猶如荒涼廢墟,而且還有一些妖怪的軀體,有些雖然是外界的侵略者,但是動物的屍體也並不少見。
這些小妖甚至連人形都不曾幻化出來,此刻就已經神魂俱散了。
三人一路走到了當日的後山之中,那是當日府離帶着雲燕第一次去見御風所走的路。原本一大塊平底此刻早已經被無數落雷砸出一個個坑坑窪窪,空氣裡還瀰漫着一股焦臭的氣味。
府離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雲燕跟在他身後,也忍不住有些焦躁不安起來。先生修煉之地,應該就是那塊石碑中吧。就像是函空鏡能夠生造出一個世界,先生的法
力比自己強那麼多,這點小事應該不算什麼。
只是這一次,他們才靠近石碑附近,就有靈氣逐漸波動了起來。那個黑衣高冠的男子站立在石碑之上,似乎隨時都要乘風而去。是否成仙得道之人,都會有這樣的氣質,飄飄欲仙,不染紅塵?
風御的臉有着玉石一般柔和的光澤,五官輪廓卻奇異的帶着虛無縹緲似的模糊。有長風盈滿袖,吹起衆人的衣袂颯颯,然而風御的長髮卻安靜披散在身後,就連衣袂都毫無飄動。雲燕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來,那似乎……是一個幻影?
“竟然連身軀都維持不住了麼?逆行倒施使得法力潰散激盪天劫,原本就是大傷元氣。況且還有那麼多道天雷,你竟然還捱得下來。只損傷了軀體,看來也算是很划得來。”昌之用手摸了摸下巴,嘴角上揚。
“有舍必有得,我身體雖然重傷不堪再用,但是捱過這一重劫難,已經算是幸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雲燕總覺得現在的莊主,似乎變得更加超脫了。似乎這個凡塵對他來說,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羽化成仙,就是這樣麼?
雲煙忽然有些膽顫心驚起來,如果成仙得道就是磨平所有的慾望和貪婪,那麼她寧可做個小妖怪,一生無憂無慮,也不要成爲泥塑木偶般的人。
風御的聲音淺淡,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他看了一眼衆人,“你想要的葛賢花,我可以給你。但是昌之,我想求你幫我一個忙。”
身穿青衣的男子微微挑眉,“你如今已經是半仙之尊,還有什麼需要求我的?”
“所謂的半仙之尊,也要能夠凝練肉體,否則這樣的魂魄出竅,只要天罡之風吹來,我便立刻會魂銷骨散。我的本體如今沉睡在石碑之中休養生息,然而那未免也太慢了。元牝珠原本是水中的神物,我要激發元牝珠之力來修補身軀,最好能得蜃怪。”風御看着垂手站立在一邊的府離,目光之中有幾分悵然。
“我座下並沒有弟子,那些修煉出人身的,這麼多年也早已經各自奔走流徙。最後剩下的,只有你跟在我身邊。要取得蜃怪,竟然還是要麻煩你走一遭。”
“先生當年救下府離,救命之恩無以爲報。雖然先生並不曾收徒,但是在府離心中,一直將先生看做師父看待。先生有命,府離一定效犬馬之勞,在所不惜。”素來沉淡的男子面容剛毅,一字一句的說道。
府離是風御救下來的,別說只是去找一樣東西,只怕要他的命,府離應該也不會反抗。知恩圖報,雲燕也在旁邊點了點頭,“雲燕雖然法力低微,但是願意和府離一塊下山爲先生尋找蜃怪。”
風御的目光落在雲燕的身上,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只是緩緩開口道:“浮生山莊已經毀壞,我如今閉關修煉,也不會再去休整。你跟着府離下山也好,紅塵造化,不曾入世,就不會出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