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開得無邊無際,就像是浮生盡頭燃起來的一把火,好像要將一切都燒成虛無的灰燼。再往前,就是渾濁的黃泉水打着旋,浩浩蕩蕩一路往東去。
黃泉水,是天底下至陰的水啊。然而站在黃泉邊,雲燕卻微微皺起了眉,只覺得心裡帶着無限的惶恐。水面之下,似乎隱隱約約還能看見無數模糊的臉,那些並不是靈魂,而是不甘的怨氣凝結而成,一路呼嘯循環無止無休。
雲燕嘆了口氣,然而正要轉身離去,手中竟然覺得一陣莫名的冰冷。就像是在風雪之中徒手握住了冰塊似的,憑藉她如今的修爲,雖然依然弱小,但至少要勝過常人許多,很少再能察覺到這種幾乎刺入骨髓一般的寒冷。
而且這冷的太過突然,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鬆開了手,想要將手中的“冰塊”丟出去。然而才鬆開手,雲燕立刻就發出了一聲驚呼,握在自己手中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冰塊,而是……函空鏡啊。
那面鏡子噗通一聲跌落在了水面,立刻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雲燕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幾乎都快要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函空鏡……掉進了黃泉之中?這面鏡子不是凡品,別說是掉進水裡,就算是掉入烈火之中也毫髮無損。但是黃泉陰冷,誰又能夠又這樣的本事,伸手進黃泉之中打撈物品?
陰氣入體,恐怕轉瞬間就會變成一座冰洞的雕像。
可是那面鏡子……旁的東西自然可以不去管,但是莫遊還在裡面。黃泉陰冷,鏡子要是受損,莫遊恐怕也難逃!雲燕咬了咬牙,緩緩閉上了眼睛,這面鏡子不同尋常,基本上應該不容易那麼快就會毀損。上次將鏡子放在忘憂谷的溪水之中吸收水之精氣,依然完好無損。
水之精氣……雲燕倒是知道這面鏡子爲了運轉龐大的內部空間,自己就像是一個聚靈陣似的,不斷需要靈力。只是平常放着,也並沒有什麼
格外出奇的狀況,因此雲燕也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現在想起來,剛纔那面鏡子,似乎是自己有了意識,想要跌進黃泉之中的?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竭力想要呼喚那面鏡子的蹤影,然而水面陡然洶涌起來,冥冥之中顯然有什麼東西在和自己呼應。然而洶涌河流之中,函空鏡並沒有像是上次那樣陡然浮現在自己的手邊。
似乎像是無形的在抗拒着什麼似的,思幽終於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不過……只要有感應就好,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她其實並不能確定什麼,只好這麼自我安慰。舉目四望,曼珠沙華開得如火如荼,觸目驚心的讓人幾乎挪不開視線。站在這樣的地方,難免讓人生出空茫茫的感覺。一時半會那面鏡子似乎不會出來,不過確定對方無恙,雲燕也鬆了口氣。
但是不死心的少女還是站在黃泉邊強行伸出了手,試圖將那面鏡子給找出來。只是好幾次徒勞無功,她終於還是放棄了這個無用之舉,而是有些賭氣似的抽回了手。
對方好像並不想回到自己手中,奇怪,黃泉陰冷,凝聚的也只有怨氣而已,這種地方,有什麼好值得貪戀呢?
“怨氣是無法幫助修行的,更不會是什麼可以支撐法器運轉的靈力,爲什麼……”雲燕喃喃自語道,其實自己也是一點把握都沒有。然而就在她踉蹌着準備倒退的時候,卻猛地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什麼人?”雲燕只覺得腳下的觸感什麼奇怪,下意識跳了起來,然而低下頭的時候,卻看見是個穿着白衣的男子躺在地上,一頭漆黑的長髮像是錦緞似的披散着,雲燕微微皺眉,她擡起頭環顧四方,卻發現四周什麼都沒有。只有曼陀羅花兀自盛開,卻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她有些害怕起來,下意識俯下身來,畢竟是一條人命,總不能
眼睜睜看着對方躺在地上吧。她有些忐忑的伸出手去,將對方漆黑的長髮拂開,卻露出一張十分精緻的面孔來。
其實雲燕坐了這麼久的妖怪,看見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多半能夠修煉出人形的妖怪,都查不到哪裡去。莊主和昌之就不說了,兩個人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府離俊秀,明奔雷邪魅,雲燕甚至覺得自己都快要出現審美疲勞了。
但是眼前這個昏迷不醒的男子,似乎就像是水墨山水畫裡走出來的男子,眉目清淡一筆掃過。讓人只看一眼,竟然讓人覺得心神都爲之安定了。
雲燕伸手湊到對方的鼻子邊,呼吸還有,只不過真的十分微弱,似乎隨時都會斷絕似的。
她嚇了一跳,自從學着煉丹之後,雲燕就自己看了不少的醫書。那上面的內容晦澀難懂,不過幸虧妖怪有的是時間,慢慢看了差不多兩個多月,別的雖然不懂,但是至少伸手把脈,不僅僅是知道對方的脈搏還在跳動而已。
可是……怎麼會傷的這樣重,而且還躺在曼珠沙華的花叢裡,這裡陰氣太重,要是再躺下去,恐怕對身體是百害而無一益。
雲燕抿了抿脣,輕輕將手按在了了對方的脖頸上,白皙而溫熱的皮膚就像是凝固的牛奶似的,一下下在掌心跳動着。她試圖用妖氣讓對方醒過來,然而不過纔剛剛輸出妖氣,對方身上立刻有一道清光閃現,將雲燕的手重重彈開。
她嚇了一跳,雖然入世不深,然而卻知道,對方似乎真的不是個尋常了。她體內有一股屬於自己的力量,天生而本能的抵抗着自己的妖氣。不是妖怪,而是個修道者麼?
她收回了手,如果對方是修道者,那麼就算將自己一生妖氣都度給他都沒有用,自己……根本就無能爲力。雲燕看着那個昏迷不醒的男子,一時間覺得心頭情緒複雜至極。對方是個道士,道士看見妖怪,不都是要殺滅的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