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有淡淡的血腥氣，然而那血腥的味道竟然並不讓人覺得作嘔，反而有一種詭異的甜香。雲燕四周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這個院子裡種了一株桂花樹。桂花的香氣馥郁而濃烈，就像是一匹抖落了綢緞，浩浩蕩蕩的席捲而來。
血的味道在桂花之中彌散開來，簡直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庭院裡一個人都沒有，這個時候說是熟睡了倒也並不過分，然而……當真如此簡單麼？雲燕還有幾分遲疑，然而云從卻微微皺起了眉，這庭院之中黑漆漆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然而血的味道卻分明是從內院之中傳來的。
雲燕原本以爲自己成爲妖怪之後，對人類的事情早就已經不上心了。然而此刻竟然……有些害怕起來？她到底當了二十多年，幾乎是一輩子的人類，這些凡人的生命短暫，然而每一個卻都在努力活着。
他們……畢竟是和無知無覺的猛獸是不一樣的。
雲燕還是跟着男子一起走了進去，一直到了後院，裡面原來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塘，雖然不比達官貴人之家，不過也看得出來，眼前這一戶人家的家境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去。
耳邊隱隱還聽得見有秋日最後落寞的蟬鳴聲，帶着幾分聲嘶力竭的意味。然而空氣裡越發濃烈的血腥氣味，卻讓雲燕都有些不適的皺起了眉。她微微頓住了腳步，叢雲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微微頷首道：“姑娘就站在這裡等我吧，我先進去看一看，萬一有什麼危險，也不至於兩人都深陷其中。”
他話說的客氣，然而云燕的嘴角浮付出了淡淡的笑意，“沒事，我是個妖怪，照理說，要害怕也是你覺得害怕纔對。因爲，沒有妖氣啊……”
最後一句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叢雲的臉色卻在瞬間變了，他輕輕嘆了口氣，一路禁止往房間裡走去。門扉緊閉，然而對叢雲來說卻形同虛設，他的手指在門上輕輕一點，關閉的大門自己便無聲無息推開了。
桌子上的蠟燭還在兀自燃燒，就像是海棠春睡，紅色的淚滴一點點滾落下來，蜿蜒如淚。然而才一推開門，雲燕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呼，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這似乎是個女子的閨房，紗幕低垂，還能看見對方一截柔白的手腕垂落下來，那是一雙既好看的手。吳鹽勝雪，想來也不過如此了。然而從手腕處開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猙獰如孩童裂開的的嘴角，殷紅的血一點點滴落，發出猶如雨打芭蕉的聲音。
地面的血跡都已經匯聚一灘，應該是已經死去多時了。叢雲微微皺起了眉頭，一時間竟然露出了幾分遲疑的神色。
若昀也知道對方恐怕是顧及男女之防，因此步伐快了些許，趕在對方前頭掀開了紗帳。
躺在牀榻上的女子披頭撒發，然而整個人的臉上竟然有一種詭異的歡愉。那神情……如果不是已經確認對方的確是已經死了，雲燕大概只會誤以爲對方只不過是睡着了而已吧。
然而那女子的頭髮雖然是散開的，然而儀容卻十分整潔，甚至隱隱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清秀，看上去……也不過才十七八歲而已。
雲燕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掀開了帷幕，用一邊的帳幕如意勾住了，這才招了招手示意雲從到自己身邊來。
男子這才慢慢走了過來，只不過看了一眼，也已經確定這個女子……恐怕是已經死去多時了。
只是死狀這樣可怕，怎麼還會有這樣欣然的笑意，難道是死了之後……才被人切了這樣深的傷口麼？
雲從知道死人這件事，其實原本應該交給衙門來處理。他是個道士，進入帝都原本就有違清秀之道，凡塵俗世的事情，能不用法力去幹涉，他就絕不會插手。
可是這一次……雲從卻有些遲疑了。
“姑娘方纔之所以會跟過來，恐怕也是察覺到了不妥吧？”像是求證似的，雲從開口道。
目
光之中十分不忍的女子這纔回過神來，愣了一會兒，這才呆呆的點了點頭，“有……好重的妖氣，可是一瞬間就不見了。”
“姑娘可知道，是什麼妖怪麼？”雲從繼續問道。
雲燕搖了搖頭，自己法力低微，能夠察覺出妖氣就已經十分不容易了，怎麼可能還會知道這妖物的原形是什麼東西。
“我靈力低微，恐怕幫不上什麼忙。”雲燕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然而仔細看着那躺在牀榻上的女子，雲燕忽然說道：“其餘人呢？”
他們從進了庭院之後，所有的心神似乎都被血腥氣給吸引了。此刻雲燕卻只覺得莫名的一驚，神色複雜的問道。這地方並不是尋常的小門小戶，至少也是個殷實之家。這樣的人家，奴僕下人至少也有幾個吧。
就算沒有，一個女子不可能獨自居住，她的父母呢？
他們兩個動作雖然說不上粗魯，然而這樣的響動，一家人都睡着了不成？雲從並沒有再耽擱，出家人慈悲爲懷，他雖然看透世情，然而畢竟人命關天，不能等閒視之。
雲燕也跟了過去，這一刻她似乎找到了一點，生而爲人的感覺。
說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其實也並不是真理吧。妖怪也會對人類有同情心，人類當中，也會有對妖怪不那麼排斥和反感的。
她跟在雲從的身後一個個房間找過去，有些房間裡空無一人，然而找了好幾間，很快就找到一個類似下人住的房間，幾個婢女呼吸淺淺，雲燕伸出手去在對方的鼻翼下微微一探，的確是睡熟了，半點知覺都沒有。
可是這種程度的熟睡，真的是正常的麼？
就像是夢魘將這座宅邸之中所有的人都包裹了進去，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些人竟然還睡得下去？雲燕都忍不住想要叫醒對方了，她伸出手輕輕推了一下對方的肩膀，然而那個婢女似乎還是毫無反應的模樣，依然緊閉着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