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躺在牀榻上的男子站起了身,他似乎每一個動作都帶着說不出的柔媚,就好像是一條蛇,柔弱無骨似的,此刻一頭長髮傾泄,看上去當真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似的。
雲燕覺得自己雖然是個女人,似乎也被這種奇異的美給震懾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離恨天一天到晚,來來往往這麼多妖怪,我就算是天主,也未必能夠知道這些人到底去了哪裡。”對方用手撐着下巴,似笑非笑的說道:“昌之,你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這話你要是哄別人也就算了,但是拿來騙我,也未免太拙劣了些。整個離恨天就是一個巨大的結界,你掌結界的力量,又怎麼可能毫無所覺?”昌之大大咧咧的坐在對方的身邊,“深影,當日我進入離恨天,你如果真的毫無所覺,那麼那隻紙鶴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好心好意請你喝酒,沒想到你倒是在這兒等着我呢。”深影懶洋洋的站了起來,雲燕這才確定,似乎……是個男的。他的衣襟敞開,露出鎖骨一片潔白如玉的皮膚,然而胸口卻平的很。
對方雖然一臉睏倦的神色,然而看見雲燕的時候,倒是微微擡了一下眼,“你這麼多年在權連山修心養性,怎麼好端端肯涉足紅塵了,這位姑娘是誰,長得倒是漂亮。”
雲燕微微一頓,她從前最多也不過是長得清秀罷了,只是重生之後這張臉,的確算的是罕見的美人兒。然而畢竟是別人的身軀,即便是被稱讚,雲燕也不覺得高興,反而有幾分心虛起來,只得勉強露出了一抹微笑,過了片刻才說道,“天主謬讚了。”
“長得美便是長得美,有什麼好謙遜的。”深影笑了起來,手在空中輕輕一揮,“行了,就當看在這位姑娘的面子上,我幫你一把。”
他紅色的衣袖翩躚,只看見周圍小小碧波湖湖水盪漾起來,湖水就像是被某種無形力量所控制,慢慢在半空之中凝聚成了一面鏡子。水波晃盪,然而慢慢卻又變得光可鑑人,那些漣漪也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着男裝的瘦弱女子。
雲燕自然一眼便認出來對方是孫玲兒,此刻顯現的似乎是她還在客棧之中的時候,原本還在因爲鎮魂香而昏睡的女子霍然睜開了眼睛,目光之中竟然顯露出了難以言說的恐懼。
她原本長得清俊,然而此刻整個人的五官都快要扭曲起來,說不出的驚慌失措,一隻手還用力按着自己的心口。雲燕微微皺起了眉,奇怪……自己的鎮魂香雖然算不上數一數二的厲害,但是原本便是用來沉醉美夢休養生息的,明明已經燃燒了那一小塊,足可以讓對方安睡整晚,爲何還會驚醒?
男裝的孫玲兒目光之中滿是驚慌失措,她跌跌撞撞的從牀榻上起身想去爲自己倒一杯水,然而手一偏,竟然將茶水全都倒在了香爐內。雲燕恍然大悟,
還以爲是有人察覺出了博山爐內的景象,原來只是陰差陽錯,被孫玲兒自己給澆滅了麼?
但是隨着博山爐的香料被水澆熄,原本鎮魂安神的作用淡去之後,女子的心口似乎越發疼痛起來,她整個人都跌倒在了地面上,只有一隻手死死的伸出桌檐,死死的抓着桌子上鋪着的錦帕,白皙而細長的手指上,竟然有青色的經脈慢慢浮凸了出來。
然而畫面一轉,孫玲兒忽然站了起來,整個人竟然鞋都沒有穿,赤着腳就推開窗子直接跳了出來。她的身影就像是一直青色的孤鶴,轉瞬間就消失在了天際盡頭,原本猶如明鏡般清晰的水面陡然波動起來,嘩啦一聲,水幕頓時四濺飛散,又重新跌落回了府中,雲燕意味靠欄杆比較近,只聞到一陣河底水藻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已經離開了離恨天,再想找人,我也是有心無力了。”深影雙手一攤,做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來。
“我知道。”昌之微微蹙起了眉,神色也變得肅然起來,他站起身雙手抱拳,“叨擾了。”
“這麼快就走?”深影又重新坐了回去,雲燕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長得極美,但似乎……十分認真的貫徹着所謂的能夠坐着絕不站着,能夠躺着絕不坐着的理念。
也實在是……懶的夠可以了。
“我既然是來找人的,自然沒有時間再陪你喝酒了。”昌之微微眯起了眼睛,然而互相想到了什麼似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壓低了聲音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如今在三途川過的很好,並沒有絲毫不妥,既然如此,又何必還要繼續糾纏呢?”
“說得容易,然而想要真正做到,卻也未必那樣輕鬆了。”對方的臉上原本有着遊離於紅塵外的不羈和放縱,然而此刻卻緩緩收斂了起來,帶着說不出的悵然。
“呵,當年種下了怎樣的因,今日就會結出怎樣的果,有什麼放不下的。”昌之似乎並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多說,轉身而去,雲燕連忙跟了上去,然而回頭看了一眼,卻只覺得那個獨自坐在水榭中的紅衣男子,背影看上去,竟然讓人覺得有着幾分難言的蕭瑟。
幾個人一直走到了客棧門口,昌之這才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了兩人一眼,“那個女子,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玲兒說過自己無父無母,一直都是一個人,她好端端的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而且離開的還那麼匆促,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雲燕開口說道,“雖然她的事和我們都沒有關係,但是相遇終究是緣分一場,現在既然知道她可能出了事情,難道我們真的可以坐視不理?”
“你倒是很喜歡招惹麻煩。”昌之笑了一聲,“你可曾想過白雲觀那件事情就已經讓人頭疼了,況且還有這個女子,我們三個人雖說是三頭六臂,但只怕也應付不過來。況且看她的模樣,不像是忽
然被人所害,倒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到時候查下去,說不定對方反而要怪你多管閒事,我倒是想知道到了那個時候,你要如何收場?”
“我寧可她怪我多管閒事,也好過真的有什麼意外,卻因爲我袖手旁觀而釀成大患。”雲燕倒是毫不退讓,她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聖母類型的人。但是長生漫漫,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和意義,可是自己有什麼呢?
昌之是爲了得到莊主的幫忙,而府離更是爲了可以尋找蜃珠幫助莊主修復自己的身軀,只有她……茫茫然的跟着下山,茫茫然的來到這裡,報答莊主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或許不過是因爲自己除了跟着他們下山之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了吧。
既然如此,那麼至少在能夠出手幫助別人的時候儘可能的幫忙,似乎也不是一件太壞的事。
“雖然是離開了離恨天,但是我猜恐怕孫玲兒還在帝都附近,未必會有離開帝都走的太遠。如果你們所說的白雲觀那件事也發生帝都,其實倒也不是不可以齊頭並進追蹤下去,不是麼?”府離似乎又恢復了從前安靜而從容的模樣,淡淡的說道。
“這倒也是。”雲燕還沒來得及說話,然而卻是昌之已經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那麼,現在就去追人了?”雲燕心中一喜,連忙開口說道。
昌之皺了皺眉頭,“現在追出去,明日如何與白雲觀的道士匯合?況且也不急在一時,我要是猜的沒錯的話,那個女人只怕不是受到了襲擊,而是自己本身就有問題。若是會死的話,只怕早就死了,也不會湊在這一刻。況且比起她來,白雲觀的事,孰輕孰重,難道你還分不清?”
對雲燕來說,白雲觀的事情說不定還真的沒有孫玲兒重要。
畢竟死者已矣,但是孫玲兒卻是在自己手中出的事,她實在很難做到視若無睹,過了片刻後,這才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那麼就明天早上再說吧。”
雖然很想立刻去找孫玲兒,但是如果打草驚蛇了怎麼辦?白雲觀那件事,不知道雲從究竟有什麼佈置,況且昌之說話雖然刻薄,然而云燕倒也算是認同的。
玲兒並不是受到了襲擊,而是自己離開的。
雖然不敢擔保說對方一定會沒事,但至少……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出什麼意外吧?
府離一直沒有說話,但是雲燕心中卻已經暗暗下了決心,一直到了衆人都差不多睡着的時候,她忽然折了一隻小小的紙鶴,打開窗戶拋出去。這法子她看得多了,自己悄悄去問了昌之教她,原來是個十分簡單的傳訊法術,原本是道教的,但是妖怪們也跟着學了去,倒是十分方便。
將靈力輸入千紙鶴之中,對方自然就會找到那個人,除非是中途惡意被人毀掉了,否則一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