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殿,我和古麗去找巴哈,這些天,我跟着古麗學了一些聖界的結界術,可以來去自如。
看見巴哈,我嚇了一跳,幾天不見,他似乎又變了許多,他坐在牀上打坐,四周隱隱有氣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等他睜開眼,眼神篤定,彷彿又比初見時成熟了許多。
“衆魔寶典練得如何?”我問他。
他看看我:“按照心法來練,可總覺得還缺點什麼。”
“你真是塊石頭,每天只知道修煉修煉,休息一下吧。”古麗把他拉起來,“我們收了小三的酒樓。”
“他肯讓給你?”巴哈瞪了我們一眼,這一瞪眼,就讓我想起剛見他時的模樣了。
“纔不是呢,是他非要跟我們賭,結果敗在了悠悠的手下,願賭服輸嘛!”
巴哈看住我,忽然奇怪的問:“你還會什麼?”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湊巧而已。”
“哥,悠悠說想把酒樓改造一下,你看應該怎麼做?”
“她不是很有主意嗎?”巴哈斜睨了我一眼。
“那你們都聽我的。”我回瞪他一眼。
“今天已快天黑,悠悠,我們明天再商量。”古麗很興奮,“你不知道,我一直很想自己開家店,可是以前爹說我只會玩,不會經商,後來哥又不許。”古麗瞟了巴哈一眼以示不滿。
“你懂什麼。”巴哈沒好氣。
“你們這裡經商也是用貨幣嗎?”我不知道聖界做生意是賺什麼來着。
“貨幣?貨幣是什麼?”巴哈和古麗同時瞪大眼。
“就是,可是買東西的。”我還沒說“錢”,否則他們估計更不懂。
“買東西?”古麗疑惑的搖搖頭,“我們聖界不用這些東西。”
原來他們不是互通有無的生意,只是悠閒的過日子而已,所以聖界的人雖然生活的其樂融融,但也沒有發展。
“應該讓他們用東西交換酒,茶等商品,我們也可以給些獎勵,這樣才熱鬧。”我也不太懂經商,可是在我以前的世界,這個道理我還是知道的,有競爭纔有進步,所有人都能白吃白喝,雖然少了很多事端,但也像一團死水,沒有活力。
“獎勵什麼呢?”巴哈挑了挑眉,他似乎對這個產生了興趣。
我搖搖頭,他們沒有貨幣,其他東西我也不知道該給些什麼,只好說:“等明天我們先去看看酒樓在決定吧。”
回答屋子,我把酒樓的事告訴楚顏,當然也包括扇子和巴古列的事。
“七情玲瓏扇。”楚顏的目光落在暗處。
“你也知道?”
“知道。”他微微一笑。
“巴古列說那是他母親的東西,真奇怪,我怎麼會有他母親的東西。”我嘟囔。
“別想太多。”他伸手撫平我的耳朵,對我笑了笑。
“這扇子很神奇呢,可以看見平時看不見的東西。”我向他炫耀。
“連結界裡的景象都能看見,何況區區一隻碗。”楚顏笑。
“那它還有別的什麼用處?”
“它和龍脈一樣,是很具靈氣的寶物,可以增長修爲。”楚顏看着我,“悠悠,也許,你很快便會成人。”
“真的嗎?”我驚喜。
“你知道七情玲瓏扇的來由嗎?”
我搖搖頭。
“七情,爲七種感情,喜、怒、憂、思、悲、恐、驚,度過了這七劫,不用外力相助,也許就能幻化成人。”
“你怎麼知道這把扇子這麼多的事?”
“是一位朋友告訴我的。”
我剛想問那位朋友是誰,也許知道扇子的事,可是楚顏看了我半天,才又笑:“等你自己想起來。”
我又聞到那種馥郁的香味,轉身,牀頭燃着一炷香。
我嘟起嘴:“我要恢復記憶,我要還魂香,彼岸沒用,還有一部分記憶我會不記得。”
“還魂對修爲傷害很大,只有成人形時纔可使用。”
“所以當我醒來的時候,你只給我用了彼岸,還未用還魂?”
楚顏點頭。
“可是,我真的很想恢復全部的記憶,就像現在,我不知道扇子是怎麼回事,珠子和那塊黑色的錦緞又是怎麼來的。”
“有時記起太多,未必是好事。”楚顏說。
又是這句話,我蹭到他身上:“我失去的那些記憶真的全是不好的?”可是,爲什麼我還能記起小時候那一夜的血光,對於我來說,那應該是痛苦的回憶。
“彼岸只能把程度最深的那部分從你腦海裡消除。”
那麼說,家破人亡,還不算我最痛苦的回憶?我心猛地一冷,不知怎麼,渾身顫了顫。
楚顏忽然伸出手,摸摸我的頭:“有多少人一生但願只有美好的回憶,悠悠爲什麼不呢?”
是啊,如果我記得所有的事,也許我也會想過濾掉那些痛苦的回憶,可是現在我記不得了,又不斷的想知道,人,是不是永遠比較珍惜失去的東西?
想了半天,我發現今天沒有聽到楚顏彈琴,他從來是琴不離手的,而今天連那把硃砂都沒看到,便問:“怎麼不撫琴?”
“這些天都彈不出什麼曲子。”他淡淡一笑,“睡吧。”
我乖乖的靠着他躺下來,彼岸和他身上淡淡的花香融合在一起,讓我感到心安,很快便睡着。
……
一覺醒來,楚顏不在身邊,我走出屋子,看到他蹲在池邊戲弄那些池裡的錦鯉。
手中拿着一些魚食,輕輕撒下去,就好像撒的是漫天的花瓣,一襲白衣在風中飛舞,猶如一卷畫。
我走到他身邊,看着那些游來游去的錦鯉,擡頭問楚顏:“它們怎麼不修煉呢?”
“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歸宿。”楚顏輕輕一笑。
我剛想和他拿些魚食來喂,就看見古麗從樹林那邊穿過來:“顏哥哥,悠悠!”
“你怎麼來了?”我笑着問她。
“我很早就起來了!”明媚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臉頰紅撲撲的,很好看。
“你來叫我一起修煉?”
“纔不呢,我們一起去酒樓!”
啊,原來這小丫頭不是因爲修煉才起得早,而是惦記那家酒樓了。
“顏哥哥一起去嗎?”
楚顏想說什麼,我看着他,他的脣邊浮起一抹笑:“好。”
今天的酒樓因爲易主所以還沒有生意,巴古列的人也不在了,樓上樓下,其實酒樓的建造還不錯,只是好像少了什麼東西。
“我想搭個臺。”我對他們說。
“什麼臺?”
“你看,這裡除了喝酒就是開賭局,現在我要取消了賭局,所以得用些新的花樣,搭個臺,可以唱戲,比賽,吸引更多的客人。”
古麗張大了嘴巴,大概被我的主意說的有些懵,眼珠子轉啊轉,終於撲哧一笑說:“悠悠,你哪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主意?我這就去叫人來修。”
她轉身,楚顏說:“不用。”伸出指尖朝中央輕輕一點,一個四四方方的戲臺便成形了!
他看着我:“還需要什麼?”
那種還要什麼,便有什麼的感覺,讓我一時有些飄飄然,我傻傻的說:“還要,還要戲服,就是古代人穿的那種衣服。”
說出口,見他們都迷惑的望着我。
楚顏眉心小小的皺了一下:“你是說,人族的衣裳?”
他這個樣子真可愛,很像小時候記憶裡的模樣,我忍不住輕輕拂開他的眉心,朝他笑:“對,要白色的,和你身上的顏色一樣。”
很快,一套標準的戲服便出現了,白色的寬袖窄身長裙,荷葉邊,使我想起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變成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張開眼睛的時候,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一個穿着這種款式衣裳的婦人,後來才知道,她是我娘,我慢慢張大,一直用好奇的目光去觀察這個世界,他們離開我的前一天,娘還特地叫人爲我做了一件新衣裳,是那種粉色的,應該就是之前我身上穿的那件。那一刻,我真的感到很溫暖,可是現在,他們都不在了,包括那個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一夕之間,頃刻覆滅。
想到這裡,我不禁失神,心裡無比難過。
“悠悠。”楚顏輕喚我,擡頭,他的目光中溫柔如水,像一汪溫泉,讓我的心慢慢溫熱起來。
我吸口氣,笑了笑:“好了,戲服也有了,最後,就是我們兩個的事了。”
“好。”楚顏笑,他永遠這樣,不論我說什麼,他都不問爲什麼,彷彿只要我做的,他便會答應。
總是這樣,讓我有時忍不住覺得欠了他什麼,但這種感覺實在太好,面對這樣的男子,誰會無動於衷?何況我也是有虛榮心的,人有,豬也有。
我一時心裡甜絲絲的,就拉着他和古麗開始大講我的計劃。
首先,我想把這裡變成一個戲曲,歌曲,和舞蹈的擂臺,我想演一段白娘子的故事,看看效果如何,如果好的話,讓來這裡喝酒的人隨時挑戰,贏了的有獎品,輸了也沒損失,這樣,一定生意火爆。
至於誰演許仙,我忍不住看了看楚顏,呀,哪有長成這樣的許仙啊,如果許仙都是這樣,白娘子該有多少情敵啊?
“在想什麼?”楚顏見我眼光亂轉,問我。
“想叫你配合我演出戲。”
他的睫毛長長的覆蓋下來,墨綠色的眸子在陽光下像一片綠色的湖,泛着清波。
我又有些失神。
忽然,有什麼東西飛了進來,我肩頭猛地一重。
“飛天,你怎麼來了?”古麗已經在叫。
我看了看左肩,飛天正停在上面,用腦袋蹭我的脖子,尖尖的嘴巴里,還含着一顆亮閃閃的東西。
“這是什麼,飛天?”
飛天又蹭蹭我的手,我攤開手,它把那顆東西放在我的手心,發着光,像塊石頭,卻比石頭亮了許多,古麗也湊過來,端詳了半天,她忽然眼睛亮了:“這是,靈石?”
“靈石?”我不明所以的看着這塊像小石頭一般的東西。
шшш. ttκā n. C○
“你不知道,以前我們聖界傳說,說我們修煉的那個小島上之所以充滿靈氣,是因爲地下有靈石存在,可是這麼多年來,誰也沒有找到過,沒想到竟被飛天找到了,它果然是靈獸,對這類東西充滿感應。”
“靈石有什麼用?”
“能助修煉啊,靈石充滿靈氣,能助天地萬物修煉呢!”
“那不知道還有沒有?”我眼睛一亮。
“說不定還有。”古麗說。
我拍了拍飛天的腦袋:“好飛天,你去幫我找找看,越多越好!”
飛天很快明白我的意思,“呼哧”一下飛走了。
“悠悠,你想用靈石來修煉?”古麗問我。
“我們可以用來修煉,別人也可以,巴哈不是一直想要聖界強大起來嗎?那必須所有聖界的人都同心協力,所以,我決定舉行一個歌舞比賽,誰贏了便可得到一塊靈石,這樣,大家修煉的情緒便高漲了。”
我覺得我像在搞革命宣傳,分土地什麼的。
古麗很快同意了,楚顏在一邊微笑。
然後,我們分工合作,古麗去找巴哈宣佈比賽的事,我和楚顏回屋。
一路上,我跟楚顏講白素貞的故事。
白素貞本是一條修煉千年的白蛇,爲了報恩,入凡間與許仙結爲夫妻,最後,因爲深愛許仙,而被震於雷峰塔下……那是西子湖畔最美麗的傳說。
楚顏一直靜靜聽着,睫毛微微垂下來,似要滴下水來。
講完了,我問他:“你怎麼不問,我的故事是從哪來的?”
如果他問,我就告訴他,我本來是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來的。
可是他說:“你小時候便有很多奇怪的故事。”
我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原來小時候我就跟他講過許多關於那個世界的事,所以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告訴他:“其實,我是從一個很遠的地方來的,可是穿到這裡變成了一水家剛出生的女兒。”
這些,是我記憶裡的事,很真實,可是很奇怪,我想起來的時候,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好像是個和我很親近的故事,卻又不是我的。
羅悠羅悠,連這個名字也是,好像和我有很親密的關係,可是卻突然有種感覺,我好想本來不叫這個名字。
想了想,我搖搖頭,怎麼可能呢?所有的人都叫我悠悠,楚顏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而人族的記憶又是那麼清晰,我不是悠悠是誰?
我以爲楚顏會驚訝,至少會問一問,可是他只是安靜的聽我說,注視我。
“你不奇怪?”我忍不住問他。
他凝睇我,很久,久的我以爲他不會說話,他卻說:“你就是悠悠。”
瞬間,我有些大腦堵塞,酸酸的,有點想流淚的感覺。
爲了不讓眼淚流下來,我連忙拉着楚顏練習那出白娘子和許仙的戲。
我讓他把他的面紗給我,演出那天,我要戴在臉上,我現在的樣子,跟美貌的蛇精堅決沒有可比性,我怕臺下的人掃了興。
楚顏幫我戴上面紗,伸手在臉上一拂,又生出一塊。
我看着他的樣子咯咯的笑。
“悠悠笑什麼?”他問我。
“我們這個樣子,像不像面紗黨?整個聖界,就我們兩個是戴面紗的。”
他大約聽不懂面紗黨,不過後面那句話他聽得懂,透過面紗,脣邊綻放一抹笑,如冬日和煦的陽光。
我忍不住撩起他的面紗,想要看看清楚那個笑。我喜歡他這樣的笑,他一笑,就和那個白衣的小男孩越來越接近,彷彿一夜之間長大,還帶着兒時靦腆的,青澀的笑。
我靠在他懷裡,輕輕哼起那首白娘子的歌,《前世今生》:
莫非前世那一眼,
只爲今生見一面,
啊.
千山阻隔萬里遠,
來世再續今生緣,
啊
寧願相守在人間,
不願習作天上仙,
讓那纏纏繞繞的情意永纏綿……
唱完,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糾結,難以呼吸。爲什麼,從前聽到那個故事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莫非前世那一眼,只爲今生見一面……”楚顏垂下眼,低低的念,然後朝我淡淡的笑,“悠悠有沒有下輩子還想見的人?”
“你啊。”我也笑,“我失去了記憶,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你,如果有下輩子,也要這樣。”
他的目光定了定,伸手輕輕抱住我,隔着面紗拂過我的臉:“他們最後有沒有在一起?”
“你是說白娘子和許仙?白娘子被震雷峰塔,她的孩子長大之後,把她救了出來,最後,她和許仙一起成仙,也許,就是永遠在一起了。”其實,後來的事,我們誰也不知道。
可是楚顏似乎很高興,他的笑容變大了些,慢慢盪開:“我們也要這樣。”
“哪樣?”
“永遠在一起。”
即便我變成了這幅模樣,他也沒有扔下我,碧落黃泉,成人成仙,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這是他對我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