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兄, 你,你趕我走?就爲了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程柔搖着頭,泫然欲滴的小臉令看着心疼, 放在兩側的手攥緊了衣服, 看起來格外的無辜。
紅色的錦袍翻滾, 牧疏狂眼底是滿滿地煩躁。
程柔這點小伎倆, 還逃不過他的眼, 當初宮中的時候見過多得是比這高深的計謀。
祝枝瀾坐在首座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這一出鬧劇,手裡端着茶盞有一下沒一下的慮着浮茶。
而站在祝枝瀾身後的丫鬟奴才們俱是滿臉地憤怒,若不是礙着主子, 程柔肯定被揍得找不到北了。
可祝將軍偏很重視這位牧公子,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程柔, 不要再惺惺作態了, 師尊的恩義, 牧某早已經償還,你與我從今便是陌路人。”牧疏狂轉過身, “荊白!”
黑衣暗衛落在他的身後,滿臉地肅穆。
程柔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幾步,“不,不,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您這樣的身份, 卻爲了我做了那等事情, 你怎麼可能不愛我, 你我又怎麼可能陌路!”
好一齣狗血的鴛鴦戲, 祝枝瀾握着的茶盞一抖,脣角漫出一絲譏諷。
眼看着那隻收就要抓上牧疏狂的衣袍, 牧疏狂有些厭惡地閃到一側,望着荊白眼底閃出一絲冷酷,荊白嚇得急忙扯住了程柔,只聽那上方的紅衣男子的薄脣溢出幾個字,“不要有下次!”
眼底是無盡的殺意,可一轉眸落在那白袍的俊雅男人身上則是如沐春風,這樣的主子是他從未見過的。
荊白提着程柔施展輕功片刻就出了祝府。
看着來去自由的兩個人,祝枝瀾才冷冷地道,“玉珠,送客!”
“主子這是生氣了!”
玉珠一愣,忙狗腿地上前對牧疏狂道,“牧公子,請吧!”言語裡有那麼絲絲得意,想他們好命分到將軍府,將軍對他們這些下人也都是一視同仁,可偏生這位牧公子仗着主子的寬容什麼香的臭的都往府裡帶。
主子不發話,他們這些下人也不敢越俎代庖,但是現在將軍發話了,玉珠琢磨着有空要去門房也囑咐一聲。
白色的衣襬轉過拐角便不見了。
巴掌大的梧桐葉落在牧疏狂的手心,讓他微微有些發愣。
祝輝走進來的時候入目的就是這樣一幕,少年鮮衣,俊眉修目,身上卻散發着無盡的孤涼,脆弱的讓人不忍。
這種氣息莫名的與將軍的氣場相和,他們家將軍對待任何人從來都是溫柔寬和,可實際上卻是什麼都沒有放在心上,也許這就是惺惺相惜吧。
玉珠冷哼一聲,帶着幾個奴婢走了下去,在她們眼裡,誰都沒有他們家將軍好。
那行人徐徐不見了蹤影,祝輝才輕咳了一聲,帶着什麼的玉環上前,“牧公子!”
“祝管家!”牧疏狂回神,眉宇之間是掩飾不住的悵然與失落。
祝輝身子微微讓開,站在他身後的玉環上前施禮,“早聽聞牧公子與我家將軍交情匪淺,可惜一直不得見,今日冒昧前來,是受我家夫人所託,希望與公子一見,不知道牧公子方便不方便?”
牧疏狂看了看身側的祝管家,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手腳靈活卻是甘願在這祝府內爲一個女人所驅使,況且枝瀾也一直對那個女人敬重有加。
牧疏狂點了點頭,多少猜到了一些薛無情的目的。
若是以前,他肯定會置之不理,但是現在他願意去尊重祝枝瀾尊重的人,想要從別人的口裡知道關於她更多的信息。
他也說不出是爲什麼,大概從她闖入自己的浴室,他就不想放過這個女人。
可,偏偏她見過了他的最狼狽。
薛無情冷冰冰地坐在那裡,一舉一動都透着一股子大家閨秀般的溫雅。
茶霧濛濛,屋裡的丫鬟只餘下了祝管家與那個叫玉環的丫鬟,兩個也是知趣的人,知道薛無情有話與牧公子談,便退到隔壁的碧紗櫥。
薛無情手裡的茶盞重重地頓在桌上,“敢問毓王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牧疏狂嗤笑一聲,“你果然知道,不知道薛夫人又是以何身份來質問本王。”
若說薛無情毫無目的地只爲照顧一個有眼緣的孩子,牧疏狂是打心眼裡都不相信的,他在宮中見識的魑魅鬼魎太多,對這從艱苦處熬過來的薛無情更是抱着一份隱隱的防備,尤其這人還深受祝枝瀾的敬重,這份防備便更重了。
“你果然知道!”薛無情嘲諷地看了他一眼,“今日老身也就不賣關子了,還希望毓王殿下饒過將軍府。”
薛無情冷眼盯着眼前的少年,當年先帝寵愛最小的九皇子毓王,連帶着還是太子的皇上也被冷落,朝堂上趨炎附勢的站隊的人不少,薛家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與這位就算是沒有直接的聯繫,卻也有着關聯。
如今他又來了,薛無情覺得心中像是哽住一口氣,再聯想到這位在邊疆時的那些荒唐傳聞,這樣的一個人卻是與瀾兒糾葛甚深,今日還帶了程家那老匹夫的女兒上門,難不成祝府什麼香的臭的都可以進了。
說到最後薛無情還是害怕祝枝瀾被這位給帶歪了,她一個女子身世所累成爲低賤的女妓也便罷了,可一個男人,實在是讓人無法正常視之。
牧疏狂白皙的手指攥得緊緊的,他早就想過薛無情這個女人來者不善,可萬萬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的直接。
她的意思,他都懂,便是他高貴如王爺,心中卻是卑微如草芥。
當年,他就是太過天真,中了那人的算計,後來更是破罐破摔,樂的與那人作對,可萬萬沒有想到會遇上祝枝瀾。
牧疏狂的手指緩緩地放開,不由得輕笑出了聲,“你是薛家的人,怎麼會守着她過安穩的日子,況且——”
他的話戛然而止,突然眼眸中含了笑意,看向薛無情的目光也別有深意。
這副無所謂的模樣,讓薛無情越發的惱怒,“我勸毓王殿下還是三思還是,假凰虛鳳有違天倫,瀾兒將來是要撐起祝府,繁衍祝府後代的。若是有人——有人敢打他的主意,別怪我不客氣!”
薛無情站起身,嚴肅的面孔看得出她並非開玩笑。
“若是我能夠爲薛家平反呢?”
“平反?”薛無情一怔,毓王說得對她十分有吸引力,她這麼多年用盡手段不就是想要爲薛家滿門討個公道,薛無情有些恍惚,視線觸及牧疏狂彎起的嘴角,理智瞬間回籠,“薛家的人早就沒了,平反又有什麼意義呢?還請毓王不要開玩笑了。”
祝枝瀾現在朝中名聲好聽,卻是地位尷尬,她又怎麼捨得爲這孩子再添憂愁。
薛無情極力剋制的模樣落在牧疏狂眼裡,牧疏狂眯了眯眼睛,起身道,“薛夫人,我與瀾兄之間清清白白,真若相交,也與你無干!”
那紅衣開了門,幾瞬便不見了蹤影。
薛無情揉着眉心坐下,玉環乖巧地送上新茶。
這將軍府內不光薛夫人,上上下下皆是爲將軍的子嗣擔憂。
外面瘋傳將軍如何花叢中片葉不沾身,可府裡的人都知道那是假的,便是後院裡的那幾個道具般的侍妾如今也早早被打發了出去,身邊兒來來往往的皆是男人。
那牧疏狂生的好相貌,便是女兒家也比他不及,有他在,夫人就是想給將軍安排個通房,將軍也不一定會同意。
玉環覺得她家夫人可是愁煞也。
刑部,祝枝瀾坐在大理石的長案後面,纖白的手指一頁頁的翻過卷宗,令人不由得想要化作她指尖的書卷。
祝英站在外面,這裡是兵部的要地之一,旁邊的金銅澆製的威嚴大門正是御卷閣,端端正正的三個字,象徵了朝廷的浩然正氣。
祝枝瀾並沒有特意的翻看薛家的卷宗,但她確是令人將那幾年的卷宗都找了出來,一一翻閱,御卷閣的人不敢得罪她,對她也並無隱瞞之處。
秦逸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入目的正是祝枝瀾湮沒在一片卷宗中的場景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御卷閣雖然不用皇上御批,可也不是誰都能夠在此翻閱那些舊卷呢。
秦逸心中不悅,面上卻是不顯,況且他有心用女兒拉攏祝枝瀾,進門便笑道,“今日是什麼風竟將祝將軍吹到刑部來了?”
祝枝瀾翻着卷宗頭未擡,雅聲道,“怎麼這刑部也在秦尚書的囊中嗎?”
這話說得極爲不客氣。
秦逸是兵部尚書,往常在軍餉上沒少與祝枝瀾他們爲難,如今祝枝瀾在刑部翻閱卷宗還與兵部相關,秦逸到來,還在預料之中。
“祝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秦逸眉眼間笑意收斂,卻依舊是一副溫和的樣子,“這話可是要殺頭的,還望將軍不要亂語,傷及無辜。”
祝英站在外面正瞧將秦逸與祝枝瀾的神色看在眼裡,不由得一怔,這姓秦的面容儒雅,竟隱隱的有些地方和他家將軍有些相似之處。
祝英心中莫名,但很快移開了視線。
室內兩個人俱是面相溫和,中間卻是刀光劍影,劍拔弩張。
啪!軲轆軲轆的聲音從一側傳來,秦逸與祝枝瀾俱是收斂了鋒芒,就聽有人從偏門出來,聲音如朗月,“今日這御卷閣好生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