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來年爲了能活下去,她除了賣身幾乎什麼都做過。
爲了能夠給姐弟倆掙口吃食,她在吃食鋪子裡替人幹各種雜活;在建築工地給人做小工;在街上給人跑腿等等。
知道自己長得越來越漂亮,她白天臉上都抹上菸灰,晚上甚至就帶着菸灰睡覺。姐弟倆晚上都是貓在當地的沒人住的破廟裡藏身,白天再出外找活幹。
歐陽蔓當時就一個信念,自己一定要帶着弟弟活下去。可是,沒想到憑自己的力量想要活下去實在太難了。
姐弟倆孤單的行爲,落在了當地人販子眼裡,在一個深夜,把姐弟倆搶掠了過去,當夜就把姐弟倆一起賣了。
當初是把她們分別賣了兩個僱主,歐陽蔓以死相逼才讓人販子把她們姐弟賣給了一處。
這樣輾轉近十年,她們姐弟換了好幾任主人,纔到了李紫玉手裡。
其實,她們也盼着能夠回北方,因爲她知道自己的大姐還活着,如果有機會,她還想求助自己的大姐,讓弟弟能夠堂堂正正的活在人前,而不是終生當一輩子奴才。
在這十年間,她們一直在南方,近期纔到了北方。讓歐陽蔓欣慰的是,不論在哪個主子家,弟弟蘇生夜裡都會被一個神秘人帶走,天快亮時纔回來。後來才知道,有一個武功高強的老婦人,夜裡會教授弟弟武功。
弟弟因爲有了功夫,身子才逐漸強壯起來,反過來會護着她了。
而她十幾年的奴僕做下來,也有一樣好處,就是學了一手針線活。現在就是把她們姐弟放出去,她也不至於餓肚子了,一手繡活就能養活自己和弟弟。
這次她們會路途遙遠的來到這裡,是因爲原主人家犯了事,她們奴僕被髮賣,被這裡的牙婆買了過來。纔在這裡看見了姐姐。
本來她不敢認,卻在看見小歐時,纔敢確認姐姐的身份。因爲小歐完全就是姐姐年輕時的翻版,這才讓她下了相認的決心。
她也曾經想過萬一不是怎麼辦?可是。她這心裡實在是太想要和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相認了。如果有了大姐,弟弟的身份就可以改變,就能變成良民,這是她心心念念十幾年的執念。
可是,讓她奇怪的是。姐姐不應該在京城裡嗎?爲什麼會在這裡?難道大姐受了孃家的連累被範家休棄了?大姐和大小姐又是什麼關係?爲什麼大小姐她們叫大姐姑姑?難道是乾親?
李紫玉聽完蘇唸的話,心裡是百味雜陳,嗓子眼堵得難受極了。
雖然蘇念只是很簡短的敘述了她們這十幾年的遭遇,但卻不難聽出她們當時是怎樣的絕望、艱難,又怎樣的惶恐不安、驚懼害怕。
一個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一個八歲的孩子,她是怎樣一步步克服自己心裡的恐懼、克服前路上的困難走到了今天?
她太了不起了!要知道這世上死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看不到前路的光明、希望在哪裡,就這麼執着的活着。纔是最最艱難的、最最煎熬的,也是最不容易堅持下去的!
可是,她竟然護着弟弟一路走到了今天,這不能不說她的心智非常人所比,是非常堅韌的,一般的千金小姐恐怕早就崩潰了,也活不到今天。
恐怕在她的心裡,有一個非常強大的信念,那就是歐陽家的血脈傳承不能斷!
有這個信念支撐着,才使她一路不懼任何困難。走到了今天。恐怕還有個因素是她支撐的動力,那就是大姑姑還活着!
有了大姑姑,蘇生或者叫歐陽生,才能脫了奴籍。歐陽家纔有希望重振家業,纔會繼續傳承下去。
即使是以蘇生的名字活下去,那也足以能夠讓她告慰歐陽家的祖先了。
李紫玉深深感嘆古代人對家族血脈延續的看重,也深深敬畏每一個家族傳承者。他們這種執着,是身爲現代人靈魂的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但也正是他們這種對家族的忠誠和奉獻,纔是一個民族生生不息、永遠不敗、逐步強大的精魂所在。
歐陽蘿早已經從炕上下來。把蘇念,或者叫歐陽蔓摟抱到懷裡,哭成了淚人。
蘇念癱倒在歐陽蘿懷裡,嘴裡不停地說着:“大姐,小五可找到你了,小五終於可以睡宿踏實覺了,小五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李紫玉不會這麼撕心裂肺的哭,但心裡也很難過。
小歐眼裡喊着淚,下炕勸慰着母親她們:“娘,你讓五姨來炕上歇着,別在下面了。”
李紫玉也勸道:“大姑姑,您和小姑姑不要再哭了。咱們一家能團聚說明連上天都看不過去了,這是好事啊。以後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會受苦,也不會再分離,應該高興纔對。”
歐陽蘿放開蘇念,擦掉眼淚,說:“小玉說得對,咱們一家都在一起了,現在該高興纔是。來來,小五,這個是你小哥哥的女兒......”
蘇念從歐陽蘿懷裡站起來,震驚的看着李紫玉,滿臉的不可置信:“你是說,燁哥哥?他還......活着?啊?真的嗎?他在哪裡?天哪!哦,我知道了,當時小哥哥和同窗遊學去了,沒在家......”
蘇念說到這兒,急忙捂住嘴往窗外看了一眼,壓低嗓音說:“那小哥哥在哪裡?我想現在見到他。”
李紫玉搖搖頭,雖然不想讓她難過,但還是黯然的說:“爹爹孃親已經去世了......”
蘇念大喜大悲之下,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一下子癱到了地上,哭的泣不成聲:“怎麼會這樣?老天爺,既然我小哥已經活下來了,你爲什麼還要把他收走?爲什麼?......”
李紫玉俯下身子,把蘇念瘦弱的身子摟到懷裡說:“小姑姑,你不要難過,不是還有我們嗎?我們一家一定會把咱們家族發揚光大的。你忘了,我還有四個弟弟,還有一個小叔,這就是我們家族的希望。”
蘇念默默地哭了一會兒,抹了把眼淚說:“對,大小姐說得對,我已經很知足了,上天待我們歐陽家不薄,留下了這麼多的血脈,我應該感激上天才對。”
李紫玉把蘇念攙扶到炕上說:“小姑姑您歇着吧,往後您就踏踏實實的,什麼都不要發愁,和大姑姑做個伴,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家裡往後是最安全的地方。”
蘇念坐在炕沿上想了想說:“以後,我還是稱呼大小姐吧,咱們的關係咱們私下裡自己知道就行了。我不想惹人起疑,惹來禍事就糟了。”
李紫玉搖搖頭說:“不用,明天我就宣佈,您們是我父親失散多年的妹妹和弟弟,也會去縣衙解除您和小叔的奴籍,咱們要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再也不作奴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