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上的草堆都被翻了遍, 也沒找到四壯。整個莊子上的人都被驚動了。天都黑透了,大壯手裡舉着火把,臉上盡是焦急。
“壞了, 這不會是叫拍花子給拍走了吧。”好好的孩子沒了, 有人就有這樣的猜測。
張寶聽了心裡都有些涼了。他可知道, 孩子被拍花子拍走了可沒有好下場。好一點的把孩子賣了, 要是賣到好一點的人家還好, 要是遇到不好的人家還不知道什麼待遇。最壞的就是把孩子打殘了讓他們去討飯,這樣孩子的一輩子就真毀了。四壯是個老實孩子,沒啥心眼, 要是落到拍花子的手裡逃出來的可能性基本沒有。
“別瞎說,最近也沒聽說有拍花子的事情。”泰叔麼拍了拍李小清, 教訓說拍花子的哥兒。那哥兒連忙解釋, “俺這也是擔心。”
一羣人又把莊上翻了一遍, 還是沒找到四壯,張寶這心裡越發的沒底了。就連莊上的那條河, 大家都舉着火把沿着走了一段。
莊子上是怎麼也沒找到了,李小清也不好讓大家跟着一起不睡覺,“天都要亮了,大家趕緊回去睡一覺。俺們自己再找找。”
“睡啥?找到孩子再睡。”老根叔擺了擺手。
這一找就找到了天亮。不少人都去鄰莊打聽有沒有人看到四壯,或者看到有行爲可疑的人。問了一圈也沒有人看到四壯, 大壯抖着聲音對張寶說, “等等咱們就去報案吧。”
張寶現在有話也說不出了。心裡真像是被人戳了一刀後又被風吹着, 又疼又涼的。他握着大壯的手, 兩人相互攙着繼續喊着四壯。
天徹底亮了, 大石家鍋屋旁堆着的小草堆裡爬出來一個小孩。那小孩揉了眼睛,看了看天邊還沒升起的太陽, 剛準備往家走的時候,大石家的屋門開了。
“哎?四壯?可算找着你了。你哥,你嫂麼麼要急瘋了。”大石一下子就抓住了四壯,“來,跟俺走,俺可得把你送回家。你躲哪了?”
“就躲在你家鍋屋旁邊的草堆裡。”
大石這纔想起來,這草堆是他昨天剛堆的,準備曬點草編點東西。這麼小的一個小草堆竟讓四壯在裡面睡了一夜。
大石把四壯送到張寶家的時候,張寶和大壯正準備套車去鎮上報案。
“大壯,大壯,小四找着了,就躲在俺家的小草堆裡。那草堆小,俺就沒想到。哪曉得他在裡面睡了一夜。”
四壯頭髮上還插着根草,看着他哥和嫂麼麼了,摸了摸肚子,吧唧了下嘴,“哥,嫂麼麼,俺餓了。”
張寶激動得都有點不知道說什麼了,一聽四壯餓了,就想去拿點東西給四壯吃。誰知道大壯脫了鞋,鞋板子直接抽在四壯的屁股上,又快又狠的“你還曉得回來?啊?整個莊上的人昨天找了你一整夜。”說一句,鞋板子就落一下。昨天,大壯還以爲四壯真出事了。四壯被打得哇哇叫,眼淚嘩啦啦地流。他想躲,可是肩膀上的衣服被大壯拽着,怎麼也躲不開。四壯邊哭邊朝張寶叫着,“嫂麼麼,嫂麼麼。”張寶和大石一開始都愣住了,他們都沒看過大壯發脾氣。四壯這一喊,張寶和大石就去拉。大石拽着大壯不讓他動手,“你幹啥呢,小四回來就好了,你打他做什麼。”張寶把四壯拉到身後,不讓大壯碰。
“不打他他能記着?”說着鞋板子就揮了起來。張寶疼四壯啊,就是大壯也不能打四壯啊,他使了力氣推了大壯一下,“俺看你今天敢打,要打你連俺一起打啊。啊?”張寶也是才發現大壯眼都紅了,他頓時就心疼了。他曉得大壯正是因爲疼四壯纔有這樣的舉動。可是在張寶看來,家庭暴力從來不是什麼好事。
“咋了這是?”李小清聽着動靜忙從屋裡跑了出來,正好就聽見張寶這句話。“咋了這是?”
“沒事,叔麼,沒事。四壯這不找着了嘛。”大石回李小清。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喲。”李小清拍了拍胸口,看着四壯張着嘴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四,甭哭了,餓了沒?叔麼給你做飯去。”
“叔麼,你甭給他吃,就叫他餓着。”大壯把鞋子穿好了,還是生氣的樣子。
四壯聽了心裡委屈死了。怎麼一大早剛回來就捱了一頓打,還不給吃飯。
“行了,大壯。四壯回來就行了。俺去做早飯,吃了飯先睡一覺,一夜沒睡了。你看你眼裡都是血絲。”張寶把四壯拉着,帶着他去洗了臉,又帶進屋裡換了身衣服。李小清對大石說,“麻煩你去大夥說聲四壯找着了,叫他們別擔心。”
“哎。”大石應了一聲就轉身出了院子。李小清進了鍋屋做早飯去了。
大壯在院子裡站了好一會兒才進鍋屋幫李小清燒火。
貝貝一覺睡醒就看見四壯了,他還記着昨天捉迷藏的事情。“呀,四壯,你昨天躲哪去了?俺們都沒找着你。嘿,你咋哭了?”
“問啥,洗臉去。”張寶給四壯脫衣服的時候就看見四壯屁股上都被大壯打得發紫了。大壯那幾下真的是下狠手了。
張寶很少有不高興的時候,貝貝這時候看出來他哥不高興,就不說話了。自己穿上衣服、鞋子就跑出去了。
“疼不?”
“疼。”四壯還小聲抽咽着。
張寶把四壯攬在懷裡,“以後玩得時候注意點,早點回家。你知道你一夜沒回來,俺和你哥都快急瘋了。莊子上俺們都翻遍了。你那些叔叔伯伯都一夜沒睡,大家都在找你。以後在外邊玩早點回家,啊?記住了沒?”
“記住了。”四壯用手背擦了把眼淚。
“你哥也是急得纔打你。他心裡疼着你呢。”張寶拍拍他的頭,“行了,不哭了。咱們去看看飯好了沒。”
到了鍋屋門口,四壯看見大壯在裡面就不進去了。他現在看着他大哥還有點怵。
吃早飯的時候,四壯緊緊挨着張寶,慢慢地吃着飯,時不時還要瞅大壯一眼。
昨晚上莊子上的人都跟着忙了一夜,張寶就決定今天不去鋪子了,讓大家好好歇歇。“俺去和俺大舅說一聲,你們先在家歇着。”
“俺也去。”大壯說着就去套車。
大壯趕着車的時候,張寶斟酌着就開口了,“大壯啊,以後還是甭打孩子了。你沒看四壯今早怕你了?俺剛剛給四壯換衣服的時候可看見了,四壯的屁股都紫了。”
“不打他他咋長記性。”農村裡大家都這麼教育自家的娃,大壯也沒覺得有啥不對的。
“以後俺可不讓你打他們。你和他們好好說說道理,他們能懂。打在他們身上,你還跟着疼。何必呢?”張寶從後面拍了拍大壯的肩膀,“說好了呀,以後不許打孩子了啊?聽見沒?啊?”
過了好一會兒,大壯才甕聲甕氣地回道,“聽見了。”
去鎮上和李大河說了聲,張寶又去稱了二斤豬肉。
回去的路上,張寶在驢車上一顛一顛地就低着頭打起盹了。車軲轆壓着一個小石塊顛了一下,張寶被顛醒了。他睜了睜眼睛,忽然想到昨天李周和他說的唱曲的事,就和大壯說了。
“啊?”大壯還有點吃驚,“你還會唱啥曲?”
“俺會唱的多了。現在給你唱幾個?”張寶得意地晃了晃頭。
“唱個唄,俺都要打盹了。”
這小驢車晃晃悠悠地速度也不快,就算大壯睡着了,驢也不會傻到去撞樹。不像開汽車,一個不注意開個小差說不定就撞哪去了。
張寶隨便就唱了個《明明白白我的心》,也有對大壯表白的意思。這調好聽,大壯愛聽。唱完了一首,張寶問大壯,“你聽懂了沒?”
“聽懂了。”
“那你曉得俺的心了沒?”
“曉得啥?”大壯迷茫地回問。
“個呆子,就知道你聽不懂。”
小兩口絆着絆着嘴,驢車慢悠悠地就晃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