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微微一愕,讓他“慢着”的並非是張玉蘭,而是小丫頭盈月。
他雖然沒有什麼階級觀念,可對方是北宋人,應該有啊,這等叫喊十分無禮,也不應該是做丫頭能說出來的話。
“盈月,休得無禮!”
張玉蘭立刻喝止,盈月也知道自己的冒昧,立刻向武松行禮賠罪,低着頭,不敢說話,可小嘴撅起,似乎有些不滿。
武松倒也無所謂,哈哈笑道:“盈月,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盈月擡起頭,小嘴微微一張,可馬上低頭,她不敢說出來。
武松最怕就是這等磨嘰,說道:“你有話便直說,不然我要走了!”
“既然都頭讓你說,你便說,要是無禮的話語,大可藏在肚子裡。”
有了張玉蘭的許可,盈月快速的說道:“都頭,你們江湖俠士,不是言出如山的麼?方纔你已經受了馬管家的委託,說要照顧我家小姐,此刻卻自個離去,算什麼好漢?”
“盈月!”張玉蘭的臉上微微一紅,帶了怒色。
武松微微一愕,點頭道:“我倒是忘了,我這人做事性急,想到了便去做,也沒多想,那請張小姐隨我而去吧。”
張玉蘭稍稍猶豫,低聲問道:“都頭,我們要去哪?”
“去葉家,葉夫人跟張小姐認識,也有淵源,葉孔目是公門中人,跟張都監算是同袍,葉家有七十歲的老太君,有葉孔目的妹妹小煙,武松未過門妻子也在其中,女眷甚多,你們住那最是方便!”
“有勞都頭了!”張玉蘭給武松作了個福,轉身看着柳樹下的擺設,對盈月說:“盈月,你把這些擺設收拾一下.....”
“嘿!你不是要跟我仗劍天涯麼?哪有如此磨嘰的!”武松看不慣磨磨蹭蹭,他直想趕緊回去給老太君說了這個治療眼疾的方法,至於她願不願意,便是另一回事了。
“喂!耕田的幾位大哥,此處有些炊具器皿,十分新淨,只用過一次,若有不嫌棄的,都拿回家裡,還有些小食酒水,不介意的話,何不停下手中農活,過來悠閒一番!”
“都頭,那些事物都是我們吃過的,分給大夥是否有些....”
“有什麼!”武松性子起了,還管張玉蘭什麼“腹有詩書氣自華”,披頭就道:“若然是富戶家嗟來之食,農戶大哥自然不會要,現在是贈與他們,有何不妥,便是我來的世界,此刻也是提倡飯後要打包....”
“飯後打包?”
“嘿,一時解釋不了,反正你跟我來就是,否則就不要叫自己什麼勇安居士了,叫磨嘰居士吧!”
“都聽都頭的!”
張玉蘭面對武松的呵斥,沒有一點的嗔怒,倒是有些許欣喜,連忙跟着武松離去,武松心中得意之餘,突然悟出了一個道理:
“穿越前,我總是給女孩子發好人卡,主要我太好人了,其實對女孩子霸道一點,兇狠一點,反倒會令女孩歡心,女孩子都不喜歡好人!”
其實不然,社會上大多有好女孩跟了壞男孩,壞女孩卻跟了好男孩,有學者曾經做過調查,這等事情,從古到今都有,其實便是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好女孩沒有接觸過紛亂的世界,自然嚮往那痞子的行徑,壞女孩看慣了小混混的作爲,自然想嘗試一下好人的滋味,這有點扯遠了,不過大概如此。
耕作的農戶聽了武松的言語,對於什麼小食的他們倒不在乎,這些田艾,小蝦小魚的,便是他們尋常餬口的事物,倒是那些炊具十分在意,拿回家裡簡直可以當做一個體面的家當了。
“這位大爺,方纔賜食,此刻又贈炊具,小人還不知大爺高姓大名.....”
但凡窮苦人家,都是有良心的,武松雖然走遠,仍舊大聲喊道。
武松心中一動,大聲和應道:“那是勇安居士送給大夥的,若然大夥感激,便多點宣揚她的俠義吧!”
張玉蘭心中竊喜,還真是覺得此刻便是跟武松一起仗劍天涯,行俠仗義。
武松走得極快,她爲了顯示自己也是豪俠之人,況且換了男裝,也是跟得極爲緊密,倒是小丫頭盈月走得像跑一般,十分狼狽。
很快,就到了葉府,武松正要推門進去,張玉蘭卻道:“都頭,且慢。”
武松把手放下,看她如何吩咐,只見張玉蘭對盈月道:“盈月,你到後門叫門。”
武松十分狐疑,好好的有大門不進去,爲何偏偏走後門,她雖然是女子,可也是都監千金,大搖大擺的走前門,也是應該啊。
“都頭,請便,小女子跟你暫別。”
張玉蘭說完,微微作福,便走向後門,武松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可也不去理會,徑直走進大門。
潘金蓮已經迎出來了,“二郎,方纔爲何走得如此匆忙?”
她跟武松心意相通,情意相連,自然是無話不談,問一聲緣由也是可以的。
“金蓮,方纔有人送來信箋,說有眼疾良方,我便立刻出去,唯恐說出來後,不知真僞,令老太君空歡喜一場,便獨自出去,也不交代。”
潘金蓮聽了大喜,“二郎,你此刻回來,定然是找到了治療眼疾的良方!”
“算是找到了。”武松尷尬的笑着,“可這方子十分的離奇。”
“怎麼離奇?越是離奇越是有效!”潘金蓮越發緊張,老太君的事情困擾了她許久,經過邵非想的解釋,李逵是知道了她的藥方是正確的,只是差一點輔助性的事物,對她也沒有了任何的埋怨,便是如此,她更加覺得心中不舒服,至少是自己給了老太君一個希望,此刻打破了,心中十分難受。
武松豈有不知道潘金蓮的心意,也不隱瞞,直接把張玉蘭說的“舐犢情深”這一方法說出來了。
潘金蓮點點頭道:“這或者能成,把母親對孩子的愛反芻回去,估計會有奇效。”
武松明明是覺得很髒的事情,可說出來,潘金蓮並沒有任何的訝異,這到底是古人太過孝順,還是他們尺度太大。
不過想一下,古人的思想的確跟現代有許多不同,越王勾踐爲了能夠逃出吳國,連吳王的糞便也可以吃,卻爲人所稱道,這在現代是永遠接受不了的。
韓信受胯下之辱,大家會覺得是一件寧死不屈的事情,可在現代其實這種事情也不覺得有什麼,不是有藝人當衆當棒子如同父親一樣跪拜麼,也是讓人接受了,估計這就是價值觀不同。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進大堂,大堂內只有葉孔目一人。
“都頭回來了。”葉孔目立刻起來道:“邵老跟唐牛已經迴天神村了,說要跟唐家老太君商量大婚事宜,李逵伺候老太君回房間休息了。”
葉孔目神采飛揚,潘金蓮有點奇怪,她方纔出去的時候,葉孔目仍舊是十分淡然,自己出去迎接武松不過是半盞茶功夫,爲何卻像是遇到什麼喜事一般,方纔葉夫人和小煙也在大堂,此刻不知去向。
武松倒沒有什麼,他哪知道方纔大堂裡面的情況。
葉孔目也算是精細的人,看到潘金蓮臉上有了訝異的神采,立刻道:“都頭,夫人,有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武松跟潘金蓮同時問道。
“張家小姐來了!”
武松跟潘金蓮神色平淡,葉孔目十分奇怪,按理他們聽到張家小姐來了,應該很高興纔對,看他們的神情倒像一早知道一樣。
武松也不便說出來,方纔自己跟張玉蘭在郊外喝酒,這事情不知道張玉蘭是否介意讓別人知道,潘金蓮倒也明白了葉孔目爲何高興。
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張小姐在葉夫人和小煙的陪同下出來了,她已經換上了藕綠色的女裝,武松恍然大悟,原來這張小姐方纔作了男裝,來葉孔目家有點不敬,便從後門找了葉夫人和小煙,換了衣服再出來。
她出來後,也沒有跟葉孔目和武松行禮,這對她如此知書達理的人十分罕見,只見她走到葉家神主位前,由盈月點上一柱清香。
武松瞬間明白了,這就入廟拜神,入屋叫人,她來到葉家,葉孔目最是孝順母親,她便先給葉母上香問好,這也算是長幼有序,先給長輩打招呼,再到主人葉孔目,再到客人,看來她的確十分懂得道理。
果不其然,她給葉母上完香,便過來給葉孔目行禮,“葉孔目,小女子再次登門造訪,打擾了。”
“張小姐,這是哪裡話,你來這裡,葉家蓬蓽生輝,葉某昨日登門造訪,要感謝張小姐饋贈的墨寶,可惜緣慳一面,聽管家說小姐是去了避暑,爲何又回來了?”
“小女子不知道葉孔目大駕光臨,實在抱歉,這些天父親確實安排了要去避暑,只是小女子聽聞事有緩急,行進途中,跟小丫頭聊天,說到葉孔目曾經派人來別院,說李家老太君眼疾適宜,小女子也是那一刻才知道,古人常言,自反而縮,爲了能略盡綿力,也是應該的。”
葉孔目等人聽了,十分感激,潘金蓮是第一次看到張玉蘭,此前已經聽說她不少事蹟,印象裡面她是一位典雅端莊的女子,此刻看來確實如此。
“張小姐,這位是武松武都頭,這位是都頭未過門的妻子。”
“小女子跟都頭有三面之緣,方纔也是在楊柳屬下承蒙都頭厚愛,大顯身手爲小女子烹調美味....”
葉孔目聽了十分驚奇,葉夫人擔心有什麼誤會,連忙說道:“方纔張小姐是爲了方便趕路,所以穿了男裝。”
“哦!”
葉孔目點頭理解,原來張小姐是穿了男裝,怪不得武松跟她一起飲食,並無芥蒂,武松卻是覺得這些古人很奇怪,正常女扮男裝的,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除非這個女的長得奇醜,別人不願意看,又或者她長得很像男人,但凡長得漂亮的女人,都不可能女扮男裝而沒人察覺,不要說看胸前,看喉嚨,便是看臉面也能看出,男人跟女人的相貌本來就大不相同。
可轉念一想,武松倒是明白了,在現代,男人穿女人衣服,女人穿男人衣服是常有的事情,看慣了,自然能分辨,在古代,但凡頭上戴頭巾的便是男人,穿衣裙的便是女人,根本就是先入爲主,而且沒有任何其他想法,估計是那樣,所以纔看不出來。
“都頭在飲食過程,常把娘子掛在嘴上,此刻一看,果然國色天香,跟都頭真是絕配。”
潘金蓮看到張玉蘭如此懂得禮節,說話溫文大方,本來就十分喜歡,此刻聽她說自己跟武松十分般配,更加喜歡這個千金小姐了,連忙作福。
“葉孔目,聽聞老太君到了貴府,小女子想娶拜見,不知方便否?”
“此刻老太君沒有休息,只是跟李逵在閒話家常,自然是可以的。”
小煙十分識趣,立刻跑到老太君房間,說明張玉蘭要要拜見的事情,老太君跟李逵聽了,自然十分高興。
他們便是一直盼望張玉蘭到來,可惜幾次三番都沒有機會,昨日聽說她已經去了避暑,以爲是沒了希望,此刻卻來到葉府,真是喜從天降。
武松等人陪同張玉蘭主僕到了老太君房間,“老太君,小女子玉蘭拜上,祝老太君金體安康。”
“好,好,好,小姐請起來。”
“老太君,後生晚輩在你面前如何敢稱小姐,你叫玉蘭便可。”
老太君聽她說得謙和,並沒有半點紈絝子弟的習性,十分高興,一時心動,招招手,“玉蘭,你過來,讓老身摸一下你的臉面,好清楚一點的你容貌。”
武松,潘金蓮和李逵聽了不以爲然,老太君眼睛不方便,一雙手便可以代替一雙眼睛,她想知道張玉蘭的樣子,自然是用手後去撫摸了。
葉孔目夫婦和小煙卻是覺得有點擔憂,畢竟葉孔目是公門中人,張玉蘭雖然無階無品,可她是張都監的千金,給老太君一介平民當衆摸臉,似乎有些不便。
他們三個都是看着張玉蘭的臉色,稍有不妙,立刻上前打圓場,誰知道張玉蘭臉上仍舊是那般的淡然,沒有絲毫嗔怨的意思,在丫頭盈月的攙扶下坐在老太君身旁,輕輕挽起老太君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葉孔目一家三口看到了,一顆懸着的石頭才放了下來,對這個張玉蘭更加是另眼相看。
“嗯,玉蘭長得極爲標緻,說話時候十分大方,出身名門,卻如此平易,實在難得,若有人能娶到你,真是福氣,不知道有沒有許配了夫家?”
葉孔目等人方纔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起來了,這第一次見面,便問人家如此深閨的問題,似乎不好吧。
只見張玉蘭仍舊十分平淡,語調中和,“爹爹常說,玉蘭頑劣,不配伺奉好漢,在家多待幾年再說。”
“傻丫頭。”老太君笑呵呵的摸着她的手,“誰家有那麼乖巧的女兒,也不願意太早嫁人,你爹爹是想讓你在身邊多伺候幾年。”
“老太君,小姐說了,這次來得匆忙,沒有準備什麼禮物,便送一支金釵給你,請你不要介意。”
盈月雙手捧了一支金釵給老太君,那金釵雕工十分精緻,豈是她說的胡亂買一份禮物,倒像是早有準備一般。
老太君連忙道:“這使不得。”
“太君。”張玉蘭把金釵放到老太君手裡,“玉蘭第一次拜候你老人家,豈能空手而來,而胡亂準備的禮物甚是失禮,你不要介意。”
老太君只好收了,潘金蓮是看得自慚形穢,感覺自己無論樣貌,才識,待人接物,無一不比這張玉蘭差了一等。
她並非有嫉妒心的人,只是女孩心事罷了,但凡女子,看到漂亮女子總是會比較一番,特別是自己也是美女,比較是全方面的,無論從外貌到內在,都比較一番,不是說女孩看女孩的時候,都是赤果果的嗎,既然潘金蓮認爲自己比不上她,自然是覺得這個張玉蘭是近乎完美了。
“張小姐,你便是送一百支金釵,也比不上你說一句話來得令人高興,你趕緊說說,如何能夠治療我母親的眼疾!”
李逵是站在一旁,看着張玉蘭跟老太君在那磨蹭,他心中早已經記得要爆炸了,終於是忍不住。
張玉蘭面對李逵雷鳴般的聲音,還有那異於常人的容貌,一點也不害怕,微微一笑,“你便是黑旋風李逵?”
“我便是黑旋風李逵!”
“嗯,你爲人孝義十分值得稱道,只是性格暴烈,易於殺戮,這性子不好,也非好漢作爲,你應當多跟都頭和葉孔目學習。”
張玉蘭此話一出,衆人都是聽得目瞪口呆,這等言語除了老太君外,還真沒有人敢說出來,便是武松,看到李逵的作爲,也只是笑笑罷了,能看到他濫殺無辜便制止,不能看到的也無可耐可,想不到張玉蘭如此一個嬌滴滴的女孩竟然敢說出這等話。
大夥的眼光都投向李逵,恐防李逵突然發作,武松更是向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