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縣衙說過試驗官田的事兒。一連幾天,也不見那邊兒的動靜,許是這個決定真能難以作下。
青籬也沒把這事兒太放在心上,荒地那邊兒蓄水池也挖好了,武牙儈已然將果樹收集得差不多了,聽張貴說現下已然種上棗樹五六百棵,梨樹四百多棵,桃樹約百棵,武牙儈現在還不斷的往荒地裡運樹苗,只不過速度慢了許多。
道路已完全鋪設好了,蓄水池子也各蓄了一半兒的水,青籬翻了翻皇曆,已然正月底了。這幾日天氣明顯轉暖,後院牆角的小草都冒出了頭,離正式春耕的日子只有半個月,張貴與李大郎過來請示,是先蓋房舍還是先蓋雞鴨牛羊舍,青籬略一思量,便選擇先蓋後者。
只待春耕結束,他們有的是時間折騰莊子房舍的事兒。但那雞鴨牛羊舍卻是不能等,多等一日。便多一日的損失。柳兒那丫頭天天愁眉苦臉的對着帳本,生怕她把銀子都花幹了,進項接不上,叫她們喝西北風去。
青陽這幾日天天覇佔着她的書房,美其名曰看農書,有好幾回青籬去那書房,都發現她倚在長塌之上睡着了,也不敢驚動她,便又悄悄的退了出來,裝作不知情,整日誇讚青陽的用功,又叫廚房多做些補品給她吃,青陽初時還扭捏兩下子,到了後面頗有些理直氣壯的架式。
轉眼便到了二月初二,前幾日她便聽說這長豐縣二月初二也是一個大節,熱鬧着呢,便計劃着拉青陽去散散心。自青陽與歐陽玉來這裡,她的事兒一宗接一宗,還未正經的招待過他們二人呢。
便叫張貴早早的在淇河邊上的酒樓定了二樓靠窗的雅間兒,二月二的舞龍盛會就設在淇河邊兒上。
在府裡用過早飯,青籬便將這事兒說了,陸聰伸了個懶腰,長嘆一聲,“終於能歇一日了。”
青籬好笑的看着他,不過就是讓他與歐陽玉先打探着酒樓的事兒,哪裡能累到哪裡去?要說累,最多就是前幾日跑了一趟封陽縣。找那原先的酒樓東家接洽一下盤酒樓的事兒,那也不過百十里的路程。這回來已經三五日了,早該歇過來了。
不過她還是朝着歐陽玉笑道:“叫歐陽公子天天爲我這些小事兒跑前跑後,着實心中過意不去。所以今兒咱們旁的事兒也不幹,去酒樓裡先觀舞龍盛會,然後好好的吃歇一場。”
歐陽玉搖着扇子,拉長了音調,笑道:“還是二小姐考慮的周全,不似某人……”
他口中的某人猛然聽到這話,將手中的茶杯一頓,鳳眸一瞪,紮了發怒的架式就要開口。
就聽陸聰哈了一聲,道:“你今兒想幹旁的事兒也幹不成了。”
緊接着小樂手中拿着一張硃色描金的貼子進了前廳:“小姐,平西侯府差人送來貼子,人就在外面侯着。”
青陽眉頭一皺,將歐陽玉丟在一旁,伸手從小樂手中取了貼子,描視兩眼,臉上頓時顯出鬱郁不悅之色,青籬將那貼子取了,打開一看。原來是平西侯府的老夫人邀青陽與她去賞舞龍盛會,地點就在她們訂的那間酒樓。
青籬略一思量便明白這其中的關節。青陽來長豐縣已有十日,除了初來那日去拜訪過平西侯府,這中間,僅打發人送過兩次的東西,略表心意,平西侯府的老夫人也只派了人送了三四回吃穿用的物件兒。按青陽母妃與老夫人的關係,本不該這樣的生疏,平西侯府的老夫人許是覺得說不過去,便趁着這舞龍盛會一示親近。
青籬雖然不擅長應酬這樣的老親,遠親,但是其中的道理還知道的。便勸青陽道:“縣主,你遠道而來,平西侯府此舉也是爲了全禮數,左右我們定的酒樓與平西侯府定的酒樓是一處,縣主只須到那邊應酬一會子,便回來與我們一道自在,也是說得過去的。”
青陽不情不願的點點頭,便起身出了前廳,青籬連忙招了碧雲碧月二人叫她們替青陽裝扮,自已也回房略做收拾。
掐着時辰出了府門,到達酒樓時,外面已停了不少的馬車,青籬看了一圈,未見平西侯府的馬車,這才放下心來。
衆人上了二樓,立在窗前向外望去,只見淇河南岸的一大片空地上,裡裡外外已聚了不少的人。人羣中間有七八長約三四丈的黃色布龍,七八個壯漢頭扎紅帶,圍在幾面大鼓周邊。更有許多小商販趁此商機,向圍觀的兜售小玩藝,各種小吃。歡聲笑語響成一片,透着熱鬧喜慶。
比起遠處的舞龍會更吸引青籬的則是這酒樓的佈局。因臨着淇河,二樓便向南突出約三四米,以至於她們現在的這個房間正懸空在淇河上方,腳下便是奔放流淌的淇河水面。但是方纔在樓下時,她並未注意到柱子之類的支撐物,不知這樣的佈局是如何建好的。
將頭伸出窗外,左右看了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過了一會兒,小可過來回,說平西侯府的馬車到了。青籬看向青陽,這用不用出去迎接之事,她可不懂,只能看青陽的意思行事。
青陽略躊躇了一會兒,不情不願的出了房門,立在二樓的欄杆邊上便不動了。青籬只好從善如流的跟在她身後。
約半柱香的功夫,侯府的老夫人,侯府夫人顧氏以及大少夫人王氏二少夫人虞氏和四小姐李昭一行便進來了。
老夫人一見青陽,一連聲埋怨她心狠。只顧着自己自在,不去瞧她,顧氏在一旁開解老夫人幾句,又半真半假的順着老夫人的話責怪兩句,衆人便進了給侯府預備的房間。
這房間比她們訂的大了一倍,靠南面開了好幾扇窗子,正對着舞龍會的場地,比她們的位置角度都要好。
老夫人與侯府夫人顧氏拉着青陽說閒話,大少夫人王氏便招呼着青籬,虞氏仍舊是一副傲色不願理人的模樣,不過青籬隱隱覺虞氏的傲色之中帶着淡淡的敵意。雖然沒有四小姐李昭那般明顯,但是這種細微的變化可逃不過一向敏感的她的眼睛。
說了一會子閒話,青陽幾次欲告辭,老夫人就是不準,無奈,青籬只好留下陪着她。
過不多時,窗外震天鑼鼓的聲響了起來,舞龍會開始了,衆人這才住了嘴,結束這無聊的閒話。
虞氏走到窗前看了一會兒,回頭朝她招招手,笑道:“李小姐過來瞧瞧,外面熱鬧着呢。光坐着有什麼意思?”
李昭輕哼了一聲,起身走到另一扇窗前,不知是對誰不滿意。
王氏拉着她的手,笑道:“瞧我,只覺得李小姐投緣,倒一時忘了。來,我們到窗前兒去看,能看得清些。”
青籬與她走到虞氏站立的那面窗前,站定,外面彩龍飛舞,鼓聲震天,夾着人們的陣陣叫好聲,眼中看到的,耳中聽到的,都是透着熱鬧喜慶。
其中有一條彩龍,舞得尤其好看,龍身翩然遊走飛動,或起或伏,或轉身或擡頭,靈活自如,如真龍在空中遨遊一般,青籬不由暗自叫好,將目光直直的粘在那條龍身上,身子不知不覺緊貼在窗子,將頭微微探出窗外
猛然。一股大力隨着‘啊’的一聲驚叫撞在後背,似是有人跌到了。她的身子慣性往前一傾,眼看就要栽出窗子,嚇得杏兒與柳兒在身後齊聲驚叫。她也被這突發事件嚇了一跳,顧不得多想,連忙張開雙臂緊緊抓住窗檐,這纔將往下傾的身形略微穩住。
還未鬆一口氣兒,右手上猛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下意識回縮手,待她回過神,再想抓住窗檐時,爲時已晚,失去支撐的身子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墜去,變故來得太突然,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便直直的跌到窗外。
杏兒與柳兒二人剛放下的心,猛然被緊緊揪起,兩人齊齊撲到窗口,大聲喊叫起來。
青籬只覺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丫頭們的喊叫聲越來越遠,而河面離自己越來越近,短暫的慌亂過後,她馬上鎮定下來。雙手抱頭,深深的吸一口氣,眼睛直直的盯着越來越近的水面。在身子將要沒入河水的那一刻,緊緊閉上了雙眼。只聽‘呯’的一聲巨響,河面濺起巨大的浪花,冰冷刺骨的河水登時灌入耳中鼻中。
巨大的撞擊力讓她的耳朵失去了聲響,隔着高高濺起的水花,她看到許多人往外河邊跑來。
她在河中奮力的掙扎,撲騰着雙腿,無奈身上的衣服太重,她前世今生都是旱鴨子一隻,沒撲騰幾下,河水便淹沒了頭頂。
剛入春的河水似刀子一般凜冽,只一會兒便浸得她四肢冰冷,連骨頭都隱隱的刺疼。
她緊緊的捂着嘴,努力保存着胸腔中越來越少的空氣,她知道救她的人馬上就會到,她現在要做的是鎮定,再鎮定。
耳朵短暫的失聰過後,漸漸的能聽到一些聲響,河岸上的呼救聲越來越響,青籬暗暗叫苦,怎麼光聽響聲,沒人下水呢。
身子不斷的下沉下沉,再下沉,她一動不敢動,靜靜的保持着剛落水的姿式,以期望胸腔中那點少得可憐的空氣能多支持一會兒。
在她胸中的空氣要用盡時,猛然河面上先後傳來“呯呯”兩聲巨響,得救了!青籬心中一喜,轉頭向河面看去,迎着陽光,有兩個不甚清晰的身影一前一後急速向她游來,片刻便到了身邊。
來人除了她意料中的陸聰,另一人居然是他!青籬微微有些吃驚,陸聰與李諤一前一後游到她身邊兒,兩人同時向她伸出手臂,青籬毫不猶豫的將手交給陸聰,在他的帶動下,快速向河面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