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揚聲叫了一聲“杏兒!”
青陽目光一閃。
門外杏兒應聲推門。“小姐叫我什麼事兒?”
青籬指了指胡流風,微不可見的朝杏兒眨了下眼睛,“去找了陸少俠來,將這個人丟出去。”
杏兒接到小姐的暗示,聲音愈發的歡快,“是,我這就去。”
青陽的目光又是一閃。
胡流風長嘆一聲,恢復了他那風流倜儻的模樣,站起身子,“不必了,胡某自己走。”說着移動身子,一步三晃的朝門口走去。
青陽的目光劇烈閃動。
唉,還是不捨嘛!這究竟是鬧得什麼彆扭?
青籬連忙出言挽留,好讓青陽安心,“即是胡公子應了走,倒也不急於一時,先用了飯,歇息一下再走不遲。”
青陽的目光又是一閃,起身朝着放食盒的桌子走去。
碧雲碧月連忙抹了淚進來侍候。
胡流風出了門,低聲笑道:“二小姐,今日多謝了。”
青籬暗歎一聲。雖然一肚子疑問,但是她問他卻是不合適的,便笑着道:“胡公子不必客氣。先用飯罷,我叫人給你收拾房間。”
待胡流風去用了飯,安排到客房歇着。這邊青陽也用完了飯,青籬進去看了看,吃的倒也不算少,便笑着開解幾句,叫碧雲碧月侍候着去午休。
將這一對冤家安排好,她才帶着幾人去了廚房,就着廚房的桌案略微填了幾口飯菜,便叫人撤了去。
將上午交待人買的物件兒細細查看了一番。
便定了晚宴的菜式,八個涼菜,四葷四素。
葷菜分別是薰風閣的當歸伏苓薰豬頭肉,城西王家鋪子的糟鴨脯,還有自家酒樓裡的滷牛肉、白切雞。
這四樣菜裡面,青籬最最滿意的是薰風閣的當歸伏苓薰豬頭肉,香而不膩,香而有味兒,卻又不似別家的燻肉那般表面煙氣過重,裡面卻一點味道全無。這肉裡裡外外都透着那麼一股子薰味兒,還有淡淡的藥香。
這薰風閣也經營別的燻肉,但味道都沒有這豬頭肉好吃。據說薰好一個豬頭需要一個多月的功夫,所以這薰風閣這道豬頭肉一直是供不應求。
她的豪客來剛開張時,薰風閣的老闆曹大海到豪客來用飯,登時被那燒羊肉的獨特味道給吸引住了,一連幾天在那裡等她。就是想討教這燒製之法。
青籬一口應了下來,但是條件則是需要拿薰風閣的燻肉秘方來交換。後來雖然這事兒沒談成,一來二去,這二人倒也熟識起來,青籬有一次無意誇讚豬頭肉美味。曹大海便當場保證,李小姐什麼時候想吃,便什麼時候有。
青籬當時就覺得這曹大海倒也是個實誠人,或許等她酒樓開膩了,便把那燒烤的方子透給他也不一定。
她只掙那孜然的錢便夠了。
四個素菜倒是簡單,只須挑爽口的準備幾樣便是了。
安排好涼菜的菜式,便叫李嬸子開始忙活。
又叫柳兒將那殺好斬成塊兒的雞,一股腦兒都裝到一個大煨罐之中,略微加了一點點清水,便叫杏兒取了炭盆,中間挖一個圓坑,將裝雞的煨罐放在圓坑之中,又將四周的碳火往罐子邊攏了攏。
柳兒在一旁奇道:“小姐,這就好了?”
青籬點點頭笑道:“用這個法子燉出的雞湯鮮美的得很,只須加點點鹽便可以了。”
說着又交待李嬸子:“等這碳燒完了,便再加。再加的話,就在罐底下面多加些。至少要煨夠三個時辰才行。”
李嬸子咋舌。笑道:“哎喲,那這雞燉好得用多少碳喲。”
青籬目光微動,想起前世做這道菜時,有時也會添些竈裡漏下的餘灰,便彎腰笑着指着竈底那一層紅紅的灰燼道:“把那些掏出來也使得。”
杏兒在一旁小聲嘟噥:“小姐也真是的,李嬸子就那麼一說,還當真了。這麼小家子氣氣的,不知情的還以爲咱們真就窮到這般地步了呢。”
紅姨照着她的頭給她一巴掌,“**的活兒。小姐這般怎麼不好?小丫頭家家的,不知道柴米貴……”
青籬晚上特意準備的除了瓦罐燉雞,另一道便是烤魚。鱖魚鮮美,以清蒸爲佳,但是那人一向習慣食辣,便改清蒸爲烤魚,只是這烤魚要現做趁熱纔好吃,天色尚早,李嬸子領着廚房中的幾人忙活着,青籬看了看,無她什麼事兒,便出了廚房。
剛轉過正對廚房的那面牆,便見一抹月白的身影立在大花架下。那架子下面,她一邊兒種了葡萄,一邊種了各式的藤蔓蔬菜,有豆角,有胡瓜,還有南瓜,此時它們已然拖出一尺來長的秧子,被幾個丫頭拿了布條輕纏在花架之上。
竹子花架將春日午後的陽光分割成方格狀,灑在地面上。石凳石桌上,灑在那人月白色的衣衫上,修長削瘦的身形上,如墨的黑髮上,還有那張近日在夢中頻繁出現的淡然清冷的臉上。
嶽行文淡淡的立着,一言不發看向她。只是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青籬手足無措。
柳兒在身後輕咳。
青籬連忙扯出一笑意,迎了上去,“先生睡得可好?”
嶽行文含笑點點頭。
青籬便再也找不出一句話來。
柳兒在一旁連忙道:“小姐這幾日正在學畫,卻總也畫不好,正好嶽先生來了,可否指點下小姐?”
嶽行文微微一挑眉,隨即點點頭。
柳兒這該死的丫頭!青籬瞪向柳兒,柳兒卻似是沒看見,歡喜的朝着嶽行文道:“那便請嶽先生移步書房。”
嶽行文胸腔振動,發出幾個低沉的笑音。
青籬窘得無地自容,直想落荒而逃,可是她不允許自己表現得這麼小家子,強撐着臉上落落大方的笑意,與那人一前一後向書房走去。
兩人剛進書房,柳兒便將房門帶上,在外面揚聲道:“奴婢去沏茶來。”
死丫頭,你要不要做得這般明顯?!
青籬羞惱到極點,轉身撲向房門。先去修理了柳兒那丫頭再說!
身形撲了一半兒,被突然伸出的手猛然一拉,去勢登時受阻,那人的手上微微使勁兒,青籬的身子藉着那股子慣性,猛然投進那人的懷中,一股子熟悉的淡淡藥香在周邊瀰漫開來。
腰間的手臂那樣的有力,似是要將她揉進身體一般。
那人在她耳邊發出滿足的輕嘆。
這輕嘆帶着一股子讓人沉淪的魔力,直擊心房,她的心“咚咚咚”的狂跳起來,一股暖流從心房中升起。迅速遊遍四肢,她有些站立不穩,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緊緊攥緊他的衣衫。
時間似乎凝固,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她看不見聽不到任何的聲響。
這情景恍如夢中一般,讓人恍惚,但那人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卻讓又真實無比。
不知立了多久,腰間的手臂微微放鬆,覺察到他的離意,她不由自由的伸出雙臂,環上他削瘦的腰,嘟噥一聲:“冷!”
猛然,腰上手臂更爲用力的將她拉近,將她狠狠的擁在懷中。他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梭着。
又過了許久,那人微微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冷麼?”
青籬將頭窩在他的懷中,微微搖了搖,其實她仍然覺得有些冷。
嶽行文鬆開雙臂,扶了她的雙肩,突然伸手比劃了一下,輕笑一聲,“長高了不少呢。”
好在,他扯開了話題,否則她真不知如何故做大方應對。
順着他的話,青籬撇撇嘴,“先生,這話你今兒說了兩次呢。我不長高,難道一輩子做個小矬子麼?”
嶽行文輕笑一聲,拉了她的手,到書桌旁坐下。
溫潤黑眸閃着異樣耀眼的光彩,直直盯着將頭深埋着的小小身影,再次輕笑出聲:“再低脖子就斷了。”
青籬猛然擡了頭,瞪了他一眼,“先生,你能不笑麼?”
嶽行文臉上笑意更濃,波光流轉。絕代風華。
青籬被他的笑容微微晃了一下眼,便又想起自已當前的處境,一股羞惱直衝腦門兒,她“呼”的站起身子,就要向外跑,緊接着身子一暖,那淡淡的藥香便又在周邊瀰漫開來,,嶽行文輕聲道:“莫走
,爲師不笑了。”
青籬在他懷中不滿的嘟噥:“以後也不準笑。”
嶽行文臉上笑意不減,卻還是順着她的話兒,“嗯,以後也不笑。”
青籬聽出他語中的笑意,哼哼嘰嘰幾聲,表示不滿。
屋內又靜了下來。
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與呼吸。
屋外,驟然響起青陽的爽朗叫聲:“柳兒,你鬼鬼祟祟站在那裡什麼?”
青籬手忙腳亂的推開身邊的人,扯了扯微皺的衣衫,整整頭髮,檢查並無不妥,迅速跑到椅子上坐定,裝模作樣的鋪了紙張,抽了筆握在手中。
嶽行文含笑的看着她一連串的動作。
飛紅的兩頰,閃亮的雙眸,還有那嘴角怎麼也掩飾不去的笑意,都昭示着她的這番掩飾破綻百出,卻也沒出言提醒。
外面傳來柳兒的聲音:“回縣主,嶽先生在指點小姐字畫,命奴婢在外面侯着。”
青籬仰天哀嘆,頓腳起誓,這回她定要吃一回柳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