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話雖如是說,可這心頭也打着鼓,一個是大太太,一個是二丫頭。大太太再不管家,總是有個聲名地位在,是她正經的嫂子,也不能太過落了她的臉面,二丫頭吧,這是打心眼裡疼,又知若不是真惹惱了她,也不至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
盤算了一路,竟也沒盤算出個結果。
走到院門口,已瞧見裡面黑壓壓的站着的一羣人,心中十分慶幸的二丫頭的好日總算是定了,這等麻纏事兒興許最後一遭了,這麼自我安慰着進了院中。
紅姨一見二夫人來了,連忙搬了椅子,請方氏坐下,方氏撇了一眼二丫頭,見她面上淡淡的,也不說話斥責。
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王夫人不坐,哪裡有她坐的道理。當下理也沒理椅子這茬兒事,笑着和王夫人見了禮,又轉向青籬:“你怎的這般不知輕重?倒把你母親招了來?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青籬還未說話,只聽王夫人哼了一聲:“她眼裡哪裡還有我這個母親?若說委屈,這滿府裡頭現在哪個敢欺她半分?”
方氏轉頭賠笑,“大嫂一向是知道二丫頭膽大的,切莫因她氣壞了身子。”
又轉向青籬輕斥:“你今日到底又爲了何事鬧?老太太那裡有客人呢,就派人巴巴的去傳話,老太太惱得不行,叫我來拿你問話。”
方氏不動聲色的搬出老太太,王夫人只是輕哼一聲,蘇青箏更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青籬瞧在眼中,心底冷哼,看這樣子,這二人是打定主意要鬧到底了?那就她奉陪
指着杏兒閤兒二人道:“嬸孃莫怪,這事雖說不大,我卻氣得很。不外乎是因這兩個丫頭跟我這兩年,從未薄待過她們,現在她們因着紅玉這丫頭的話,沒臉在我身邊呆了。我這麼兩年吃穿用度一樣不少她們的,孃老子哥哥嫂子侄兒侄女的一應沾親帶故的都替她們思量周全,卻落得這樣的結果,我自是難受的。況且……”
“……況且又非她們嫌我厭我才這般的,都因紅玉這話而起,所以,不打紅玉我心氣難平。”
方氏一聽這話卻是笑了,故意道:“什麼大事麼。丫頭們多嘴說錯話,罰兩下就完了,值得鬧這麼大?”
“不準”方氏話音剛落,蘇青箏怒喝一聲,目光在方氏與青籬臉上掃過,“嬸孃一來就要罰我的丫頭,可見是存了偏疼她的心”
方氏卻也不惱,只是笑了笑,“箏兒放心,我這個做嬸孃的即不偏誰也不向誰。”
說着朝地上跪着的幾人說道:“都說說罷,府裡有貴客,你們偏這個時候鬧事,到底是爲什麼?”
杏兒也看出來自家小姐急了,便也顧不得什麼,方氏一問,便竹筒倒豆子,將紅玉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方氏又轉頭看紅玉:“她說的可有冤着你?”
紅玉的臉早已嚇成慘白一片,今日二小姐鐵了心是要罰她一場,可這樣的事兒她竟是一點也不疑心自己的丫頭麼?愈想愈氣,自己受罰也不能讓杏兒與閤兒兩個丫頭好過了。
牙一咬,便慼慼慘慘的哭將起來,頭“呯呯呯”的在地上不住的磕:“二夫人給奴婢做主啊。奴婢這話可不是空口白說的。自是聽杏兒閤兒二個嘀咕過,今日氣不過她二人無緣無故的給奴婢沒臉,這才張揚出去的……”
眼見杏兒閤兒臉色刷的變作慘白一片,靠青籬登時暴怒,怒喝一聲:“張貴,小可小樂,你們給我把她往死裡打……我倒要看看是板子硬,還是你的骨頭硬,你若能把這瞎話編到底,本小姐給你跪着磕一百個一千個響頭”
張貴幾人可真嚇壞了,從沒見過二小姐如此暴怒過,連拿話反駁的耐心都沒有了。
“還不給我動手”見他們幾個不動,她又是一聲暴喝,臉色鐵青又兼原地轉圈兒做困獸狀。
“二丫頭,莫急,莫急,”方氏一連聲的安慰。心中也是微怒,紅玉這話雖明知是編排的,卻也不能直接駁斥了去。倒是蘇青箏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瞄了紅玉一眼,略微點頭。
紅玉得了蘇青箏的眼色,心中微安,打定主意今日要將這謊話編到底。
突然,正在轉圈的青籬停下身子,朝着紅玉神色不明的一笑,“是嗎?這話你何時聽來的?哪裡聽來的?本小姐最喜歡斷案,你說來我斷斷,若是她二人說過這樣的話,我自會賞你的。若是沒有麼……”
她頓了一下,仰首一嘆,“說到斷案,我還想起府裡有一宗公案未結呢……”
低頭朝着蘇青箏一笑,“大姐姐可想知道是哪一宗公案?”
張貴眉眼一跳,小姐說的定是讓他偷偷去查的小侯爺與公子茶水之中爲何有那等藥物的事兒。
蘇青箏看她笑得奸詐,心頭不由一突,心虛的扭過頭去。青籬眼光一冷,朝着紅玉道:“說吧,正好我突然有了興致,前些日又碰巧在大花園裡得了一個好物件兒,一會兒也拿出來叫你開開眼”
紅玉伏在地上的身子不由一抖,連帶綠玉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作慘白。
方氏雖不知二丫頭手中有什麼證物,也猜是與小侯爺之事有關,也是,以二丫頭的性子,這事兒明面上不查,暗地裡定要弄個清楚的。又知她一向還算知輕重,這般說怕也是詐紅玉,當下也不出聲阻攔。
撇見蘇青箏的神色霎時慘白,心中冷笑,若敢再往我的丫頭頭上扣屎盆子,我不介意做一回真真正正的惡人。
等了半晌下面沒人應聲,她裝模作樣的輕咳一聲,“好啊,即你沒想好,那咱們就先斷斷我原先的那頭公案,張貴……”
張貴應聲上前,青籬也不瞧紅玉的反應,淡淡的擺擺手:“說吧,在大花園裡頭都發現了什麼,有了證物,本小姐才能斷案。”
張貴順勢瞄了一眼地下伏着的二人,輕咳一聲,“回小姐……”
“二夫人”紅玉突然擡頭出聲,身子抖作一團,“二夫人,剛纔,剛纔奴婢說了謊話……”
青籬微不可見的冷哼一聲。
方氏不在意的擺擺手,淡淡道:“說了什麼謊話?”
紅玉只得把先前的供詞推翻,將過錯往自己身上攬。事情本也不復雜,不過是一個要罰,一個不準罰,現在紅玉親口認了,方氏朝着王夫人笑道:“大嫂,按說這丫頭是箏兒跟前的,這等小事值不當大張旗鼓的。可是老太太有交待,說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還這般鬧,可見是規矩沒學好,叫我問了清楚,先罰了,再讓她們去好好學學規矩,沒的將來跟着箏兒出去了,倒給箏兒丟人。”
王夫人自青籬提什麼大花園之類的,便一雙眼死死的盯着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可是又見她說的篤定,怕是手中似真的有證物,又心虛不已。
爲了不讓蘇老太太蘇老爺追究此事,她可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又是哭又是求的,若是叫二丫頭這會抖露出來,不但先前兒的功夫白費了,連帶這事兒傳出去,叫女兒將來怎麼做人。
滿心的怒火不甘不願,卻發作不得。看也不看方氏,冷着臉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就按老太太說的辦。”
紅玉綠玉本還強撐着的身子登時一軟,臉色慘白的癱到在地。
方氏剛微鬆一口氣。
卻見二丫頭已面帶冷色圍着這二人又轉了兩圈兒:“紅玉,看樣子,本小姐多年不出手,你是忘了我的手段了?敢拿這種沒有事的兒往我的人頭上扣屎盆子,我看你是找死”
她身子一頓,停下來,伏下身子伸手將紅玉的下巴捏起,“你看着我。”
紅玉顫顫巍巍的擡起頭,對上二小姐一雙淡得叫人心尖打顫的雙眸。只見那眼睛的主人突的一笑,輕聲問:“知道我姨娘先前爲何自行了斷的嗎?”
不但紅玉綠玉不妨她又提起李姨娘,就連大太太方氏與籬落院衆人也不妨着,都不知二小姐怎的就想到她了?
紅玉眼中淚水撲簌簌的落下,嘴裡唸叨,“二小姐,奴婢錯了,奴婢不該說那混話……”
她鬆了紅玉的下巴,嫌惡的甩了甩手,瞥見太太蒼白的臉色,心下冷笑。
“你自是錯了。在老太太院門說的那番話就犯了我的忌諱,但也算不得大錯,不過打兩板子給我的丫頭出出氣罷了。可你方纔污衊杏兒閤兒倒叫我不能容你了。……你是府裡的老人兒,應該知道李姨娘先前兒也是因被人污衊,爲保清白自盡而亡的,如今又敢在我的丫頭身上用這一招兒,你認爲我還能容你?”
方氏唬了一跳,這本是小事兒一樁,怎的又鬧出李姨娘來,再者大宅院裡你咬我,我咬你的,有的沒有的,真真假假不就是這麼過來的麼。
紅姨臉色刷的變作慘白,不顧旁人在場,衝過去對着跪在地上的杏兒閤兒,一人給了一把掌,“哭,還哭,你們兩個惹的好事兒,害小姐動了大肝火,還不快去給小姐賠不是”
杏兒閤兒早已被自家小姐的神色嚇呆了,紅姨這麼一推才醒過神,兩人齊刷刷的磕頭,哭着求:“小姐,是奴婢們錯了,奴婢不該做這輕狂樣兒叫小姐跟着生氣。這事兒管旁人怎麼說,奴婢不當真就是了,小姐莫氣了。”
兩個丫頭哭得慼慼慘慘的,倒叫方氏在一旁感嘆她們主僕的這份情宜,連帶心頭略有些
發酸。輕舒口氣,略平了心神,扯出一抹笑意,指着春雨夏雨道:“你們去給我拉了她們起來,什麼樣的大事麼?也值得哭得這般……”
又朝杏兒閤兒怒斥:“也就二丫頭這麼寵着你們,換個主子,這麼點小事鬧得驚天動地,還說出要自贖離了主子的話,早拿去亂棍打死了,還不快起來”
杏兒閤兒這次倒沒敢再犟着,春雨夏雨一人拉一個,悄聲道:“走,快去洗洗吧,二小姐動了大肝火,你們還要火上澆油不成?”
“行了,二丫頭,”待杏兒閤兒被拉了入西廂房,方氏走到青籬跟前兒,拉了她的手,笑着安撫:“確不是什麼大事兒,這會又水落石出了。紅玉綠玉各打二十板子給你解解氣……”
“嬸孃說的是,”青籬也不推辭,神色不明的點點頭,“不過,紅玉三十板了,綠玉十板子,就挑個人多的地方打吧,叫府裡的奴才都長長記性。”
“哼,叫他們都記着,二小姐旁的事兒可以忍,可以不追究,但凡是犯我忌諱的人,一個不饒”
說罷轉身,又低聲咕噥,“泥人還有三人土性子呢,何況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立在下面的衆人有人聽到這話,心中直叫:我的老天,就您這性子,還算是泥人性子?
方氏也是又氣又笑的,這二丫頭也真是……
可見她鬆了口,旁的話也先不說,只順着道:“好,就依你”
一邊使了個眼色與跟着自己來的婆子,那幾個婆子得了信兒,上前架起紅玉綠玉更出了院門。
再想去和大太太打聲招,一看之下,卻不知人何時已經走了。走了也好,方氏心頭更是一鬆,板着臉兒訓斥跟着圍上來的衆人幾句,大意是莫要四傳閒話等等。
被青籬掬來當證人的婆子丫頭一臺詞沒說,便就這麼被趕了出去。
院子裡的人一消失,青籬原本冷着的神色突的換作一副笑模樣,一面叫紅姨關院門,一面給方氏賠禮:“今兒又累着嬸孃了”
方氏看着她的模樣,想怒也怒不起來,不怒又覺得憋屈。好半晌,繃着的臉兒纔有了一絲鬆動,一步上前點在她的額間,從牙縫裡擠出幾句話:“小姑奶奶,小祖宗,你就給我消停幾天好不好?”
青籬赫然一笑,“嬸孃莫氣”
方氏長嘆一聲,似是要出盡胸口的悶氣,“有你在我哪天能不氣着?嗯?”
轉眼瞧見梳洗過後的杏兒閤兒還在不停的抹淚兒,責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行了,你趕緊安撫安撫你的寶貝丫頭罷。我回了。”
青籬擡眼瞧瞧,天色已不早,快到午飯時間,也不緊留,殷殷送她到院門口,又賠笑說了些好聽的話,將一臉又氣又笑的方氏送走。
紅玉綠玉被方氏帶走,在蘇府專罰下人的院中打了一通板子,青籬也沒去追究是打了三十板子還是二十九板子。
不過這下蘇府的下人可算是真知道了,不但二小姐不能惹,二小姐的丫頭更不能惹,若是衝撞了還好說些,不過責罰兩就完事,敢拿那種有的沒的事往她們頭扣屎盆子,那可真是自己找死
卻說岳老爺嶽夫人從蘇府回到家中,嶽老爺因有公務要忙,兩人略說了兩句話,他便去了書房。
“檀雲,翠雲,你們兩個過來。”嶽老爺一走,嶽夫人便招手叫兩個丫頭上前,眉眼帶笑,“說說,剛纔蘇府在鬧騰什麼?”
檀雲兩人笑嘻嘻的上前,“夫人,蘇府的事兒,我們哪裡知道呀。”
“你們兩個還想騙我。”嶽夫人假意瞪了檀雲一眼,“有那等熱鬧你們會不去瞧?”
檀雲捂嘴一笑,“還是夫人瞭解奴婢。”
早就提防着夫人會問,她倒是早將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思量一番,蘇府那樣大的動靜,在老太太院中聽得真真的,又兼紅玉那丫頭喊什麼爬二姑爺的牀之類的,自家夫人自然不能不理會。反正這事兒自己不說,也瞞不住夫人,倒不如說個清楚,省得被人傳歪了。
“夫人,今兒蘇府的事兒要說也不大,我和翠雲在老太太院裡聽見外面有人喊什麼二姑爺的話,本想出去瞧瞧,可蘇府的丫頭看得緊,出不去。直到外面的人散了,奴婢瞧了個空兒出了院子,見一個小丫頭在那裡玩就故意問,剛纔亂哄哄的,是不是大小姐的丫頭打了二小姐的丫頭?那小丫頭先是不說,我又說,聽說你們府上的大小姐是個厲害的,果然如此,光天白日的丫頭們就敢上手打人。那小丫頭才辯說,纔不是方剛纔是二小姐的丫頭打了大小姐的丫頭”
“……我只說不信,又說外面都傳大小姐厲害,二小姐心軟心善。那小丫頭急了,就竹筒倒豆子的,把原由給奴婢說了……”
嶽夫人好笑的盯着她,“哪個要你顯擺你自己的本事?快說到底是何事?”
檀雲又是一笑,“我若不先說了如何得的消息,夫人待會兒還是要要問的。”
頓了頓又笑道:“夫人聽了原由也先莫動氣。”
嶽夫人心知她爲何說這句話,在老太太廳中,雖然聽不真切,卻也聽到幾個字眼,其中什麼二小姐二姑爺,倒也聽清楚了。
當下把眼兒一瞪,“還不快說”又指了指檀雲翠雲,“現如今一個個都向着那牛心左怪的,倒把我這個老婆子扔一邊兒了?”
翠雲連忙上前,又是沏茶又是捶背又是賠笑的,檀雲笑着往下說:“要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是蘇大小姐院中的丫頭刮刺蘇二小姐院中的丫頭,說她們這會往院外湊,是存了討好老爺夫人的心思,打着將來當主子的主意……”
“哼”嶽夫人輕哼打斷檀雲的話,“這種無事生非的奴才合該打死”
“可不是,”翠雲在邊上細聲細氣的開了口,“正是因這話,二小姐院中的丫頭纔跟大小姐院中的丫頭打了起來。後來,蘇府二小姐來了,二話不說掬了人就去她院中……”
“這個我也知道”檀雲接過話頭,“那小丫頭說,二小姐氣得臉色都變了,說要替那兩個出氣呢。”
“後來呢,”嶽夫人臉色倒也平靜,只是不知心中平靜不平靜。
檀雲笑道:“後來我們哪裡知道,後來咱們就回府了。”
嶽夫人回神笑罵一句,又朝門外喊:“去給我叫半夏來。”
“夫人”兩個丫頭齊齊出聲,這會兒叫半夏,自是不難猜她的用意。
“你們慌什麼?不過是叫他探探後面事兒。”嶽夫人擺擺手,一時半夏匆匆趕來,嶽夫人就將話兒交待他,又訓斥,“不準偷偷去給你們大少爺報信兒。”
半夏只是嘿嘿的笑着,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了。
“瞧瞧,這還沒過門呢,一個個都向着她。”嶽夫人朝着半夏遠去的身形一瞪眼,又轉頭數落兩個丫頭。
檀雲翠雲見她並未怒,聽了這事也沒表現對蘇二小姐的不喜,便笑嘻嘻的上前,一左一右的調笑,“我們向的可不是蘇府的二小姐,是夫人您的兒媳婦兒……”
嶽夫人臉上繃不住,也笑將起來。婚事都做定了,這會兒再挑還有什麼用?
半夏去了蘇府找到張貴,一問原是小姐竟在院中又幹了這麼一通驚天動地的事兒,好半晌,才問:“那咋辦?夫人叫我來問,如實回話?”
張貴也頭痛,可自家小姐做得有錯麼?在他看來自家小姐做得自然是全對的
擺擺手,“你別問我,我哪知道該怎麼回?”
半夏略有鬱悶,“要不我在這裡磨蹭到天黑,等少爺回來了,也就好辦了。”
張貴看着剛過午時的大太陽,皺皺眉,“算了,你如實回吧,兩府離得這樣近,你編瞎話你們夫人能查不出來?到時再怪到小姐頭上,可就壞了。”
半夏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便又急匆匆的去了。
回到府裡,心中打着鼓,將蘇府二小姐院中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的回了夫人,半晌不聽上面有動靜,偷偷擡頭看過去,只見夫人端坐着,臉上似怒不怒,似笑不笑的,表情着實讓人猜不透。
檀雲悄悄瞪他一眼,擺手趕他出去。
嶽夫人坐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語一句,“怪不道蘇府老太太先前兒似是嫌着婚期緊,最後竟定了最早的日子……”
說完這句就揚聲傳飯,便再也無話。檀雲翠雲被半夏的話驚着了,也不敢再問,默默的傳了飯,又侍候嶽夫人去午休,這纔對視苦笑鬆口氣兒。
上午這麼一鬧,院裡的人都沒精打彩的,青籬也不理那兩個略顯彆扭的丫頭,在屋中悶頭好一通睡。
待醒來時已是下午三四點鐘,紅姨聽到裡間的動靜,扯了柳兒進去侍侯。
“那兩個丫頭好些沒有?”青籬一邊對着銅鏡整妝,一面問。
“小姐莫理她們,”紅姨朝外面嗔怪的啐了一口,“這麼點的小事,招小姐爲她們鬧得驚天動地的,若不是小姐平日疼她們,我早大棒子揮過去了。”
青籬一笑,知道她不過說說而已,又因柳兒在
前,不好多說這事兒,便擺擺手,“紅玉着實可氣,杏兒閤兒兩人打她倒是正合了我心。奶孃責怪做什麼?”
紅姨嘆了一聲,卻沒再說話。
挑簾出了裡間,卻見廳中桌子放着一大包物件兒,柳兒在一旁道:“這是二夫人送來的,說是小姐這些日操心受累的,叫奴婢們熬了給小姐補補身子。”
青籬撥開那堆物件兒一瞧,有幾樣倒認得,不過是慣常的補品,另外還有幾大包黃草紙包着的,一看便知是中藥,眉頭一皺,“我天天無事可幹,哪裡能累着了?嬸孃也是,沒病沒災的吃什麼藥?”
“小姐,二夫是心疼你呀,”柳兒柔柔一笑,將桌上的物件兒收起,拿了其中一包藥,“我去把藥煎上,二夫人說這藥要每天晚飯後服一次。”
目送柳兒出門,青籬原本笑着的臉兒微微一沉,紅姨伸頭從窗子瞧了瞧窗外,走到她跟前兒,低聲回:“小姐不必爲這事兒煩心,她們三個不過一時下有些尷尬,過些日子就好了。”
青籬擡頭一笑,“奶孃說的是,她們三個我再清楚不過,雖沒正經問過她們,但看行事做派都不象那等人。也想過給她們各人尋個好人家,偏這會子出了這事兒,若是再緊着說道,倒顯得我防着她們了……”
聽她這麼說,紅姨也放了心。不由又把紅玉那小蹄子在心裡狠罵一番,白弄這麼些事出來叫她們主僕之間有間隙。
便又小心安慰幾句:“左右小姐的好日子也近了,待小姐的事兒了了,再說道她們幾個的事也使得。”
紅玉這一番鬧騰確實叫杏兒這幾人尷尬,即使是有紅姨在一旁左右勸着,這兩人連帶柳都略有不自在。青籬只裝作不知,仍與她們該說笑的說笑。
用了晚飯,仍如往日在燈下說話兼做活計,剛過二更,突然院門微響。
原來正說笑的杏兒閤兒柳兒臉色突的一變,齊唰唰的站起身子,立在一旁,紅姨挑燈出門去看,片刻隔簾回:“小姐,是嶽先生。”
這三個丫頭一聽這個,禮也不與她行一個,又齊唰唰的轉身就出了門。
門簾再一閃,有十來日沒見的人便出現在門口。進門時臉朝西面,略帶疑惑,似是疑問這三個丫頭爲何避他如猛虎?
青籬認命的起身給他倒了杯茶,遞到他面前兒,笑着問:“今兒怎麼又來了,不是說不讓你來了麼?”
嶽行文接茶喝了一口,將她攬入懷中,輕笑,“狠心的丫頭。不歡迎我來?嗯?”
青籬伸手抓了他肩上的一綹頭髮纏在手上把玩着,聞着熟悉的氣息,心頭略安,聽到他這話,擡頭吐舌一笑,“喲,這位當真是牛氣哄哄的嶽先生嶽大人麼?怎麼倒有一股子閨中怨婦的味道?”
說着突的一笑,捏起小鼻子,細聲細氣的吟誦:“君住瀾江頭,我住瀾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
未及唸完已伏在他肩頭咯咯咯的笑將起來,嶽行文黑眸微閃,板地過她身子,伏首在她脣上輕啄,清冷淡然的臉上帶着一抹調侃的笑意,懸在她臉上方:“我尚不知我的籬兒居然思念我到這地步,不過……”他伸手夾住她的小鼻子,輕輕一拽,“不應該是君住狗洞東,我住狗洞西麼?”
呃?好吧,狗洞好象更貼切不過青籬還是瞪了他一眼,“真沒情調那個是比喻,比喻好不好?”
嶽行文一笑,還欲再說,突然鼻子輕嗅,似是聞到什麼不同尋常氣味,眼睛掃視,傾身將桌子上放着的空碗取來,湊過去輕嗅,青籬被他這突然的動作弄得有點發懵,那可是方氏送來的藥,莫非……不覺斂了笑意。
“這藥……”她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心頭髮緊。
嶽行文神色不明的將空碗放下,轉頭一見她這副樣子,輕彈她額頭,輕斥:“藥沒事,極好。凡事總是往壞處想。是誰送來的?”
青籬看他眼底坦蕩,倒不象是騙自己的,登時鬆了口氣,又埋怨,“還不是你,突的弄這麼一出,害得我心中直打鼓。是嬸孃”
嶽行文湊近又在脣上一啄,低笑,“聽母親說二夫人極疼你,可見是真的。不過……”他頓了頓,拉過她的手細細把了脈,放下才笑:“這方子我需改一改。”
青籬又是暼嘴,又是擺手,“我正不耐煩喝呢,難喝得要死。我又沒病沒痛的,也不覺得累,偏嬸孃弄這一出,你又來加勁”
“不能不喝”嶽行文雙臂一緊,似是想到什麼,潤白臉上有染上一抹淡得不可見的紅暈,因青籬窩在他懷中,倒是沒瞧見。只聽他含混不清的說了句,“好好喝對身子有好處。”
“嗯,知道了。”青籬不在意的點頭,左右他發了話,應該是無礙的,就聽一回話吧。
嶽行文嗯了一聲,將下巴輕放在她頭頂,臉上帶着笑意,淡淡的不出聲,一時倒靜了下來。
靜了好一會兒,青籬才問:“今兒怎麼突然來了?”
話剛問完,頭頂的上巴微用勁兒下壓,某人略帶鬱悶的聲音響起:“我們的婚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看樣子你還不知呢?”
呃?她撐直身子略帶疑惑的看向他,“莫非今日說定了日子?”
不該這麼快纔對呀,在她印象中,古代嫁女可是需要做極長準備的。
額頭又傳來一陣輕痛,“天天都在想些什麼?這般重要的事兒竟是一點也沒入心”
青籬捂着額頭揉了揉,討好笑道:“我自要裝得矜持些不是麼?當然不好湊到跟前兒去打探。”
她言語中的一個“裝”字,倒極合某人的心,眉眼霎時舒展開來,黑眸中波光流動,分別在她眼上一吻,才輕笑,“日後也要這般誠實才好。”
青籬伸手細細撫過他舒展的眉眼,輕笑,“好,我自然是誠實,在嶽先生大人面前何時不誠實過?”
“可是定了哪一日?”
“三月初八”
什麼?青籬原本微笑的臉瞬時變作驚訝狀:“三月初八?”
嶽行文一挑眉頭,“嫌……太快了?”
“不是,不是,”青籬連忙擺手搖頭,表明立場:“當然不是怎麼可能是”
心中卻嘆,怎麼可能不是?三月初八離現在不過一個月又五天而已
“哦,那……是嫌太慢了?”某人拉長音調湊近。
“呃,也不是,也不是”青籬再次賠笑擺手搖頭,雙手做安撫狀:“剛剛好,剛剛好,剛好得不得了” WWW● ⓣⓣⓚⓐⓝ● C〇
“嗯,我也說剛剛好。”某人這纔算是滿意將她又抱在懷中。
說到成親,又把她剛放下的事勾了上來,窩在他懷中半晌,才問:“今兒回去,嶽夫人說了什麼沒有?”
嶽行文輕笑着安慰,“母親只說事情很順利。原先你們府裡的老太太中意三月二十八的日子,卻不知後來如何改了主意,定在三月初八了。”
青籬點點頭,突的,她意識到什麼,又撐起身子,奇怪的問道:“爲何說來說去都是三月?”
嶽行文眉頭一挑,輕斥:“正事偏不上心。”見青籬的眼睛還是直直的盯着他,輕嘆一聲,“自是我煞費苦心的請人算了好日子,請母親過府來提的。”頓了頓又輕笑:“給了六個選項,都在三月,自然出不了三月了。”
青籬一時極度無語,呆呆的望着眼前這人,不動聲色的表達自己的決心,這手段還算高明。
好吧,親事近了就近了吧,雖然……她不動聲色暼了一眼胸前的小籠包子,略有鬱悶。可是儘管她來自異世,儘管那個時空一向晚婚,她對這樁婚事竟是沒有一點心理的牴觸,哪怕是“年齡還這樣小”的念頭一次也沒出現過。
不知是這個時代同化了她,還是他讓她滿意到根本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
不覺輕輕一笑,將頭偎在他懷中,環緊他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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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嶽和小籬的親事終於定下了,小嶽同學辛苦的爬牆生涯也快結束了,撒花~~~~~~~~~~~終於快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呀,嘿嘿,下面要備親事,準備迎親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