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飯,青籬叫了福伯來。(小說~網看小說)詳細的詢問了這長豐縣人的飲食喜好,以及擺宴有無特別的禁忌,福伯一一的說了,這長豐縣人喜辣口味重,這一點青籬也感覺到了,在“仙客來”住的幾日,就覺得飯菜比往常的要鹹一些,以爲是廚房的師傅一時失了手,多放了鹽,叫杏兒又重新點了菜來,依然是如此,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一帶的人飲食習慣如此。
福伯又說,擺宴倒也無別的講究,只是不能上光板豆腐,因喪宴上均備有豆腐這道菜,這長豐縣人將赴喪宴俗稱爲“吃豆腐”、或曰“吃豆腐飯”。
青籬一一記下,與紅姨兩人合計出六涼十熱十六個菜,兩個湯,一甜一鹹。四樣點心,米飯,麪條。饅頭三樣主食。即是請一次客自然要照顧得周全一些,另外也須防着一時備的主食不夠。
合計完畢,便差了張貴與柳兒杏兒三人去採買,自己領着紅姨與閤兒到廚房裡先查看一番。
巳時剛到,福伯找到廚房,說保勝家的和平安家的和平貴家的都來了,青籬連忙帶着這二人出了廚房。廚房與院子之間,原本是通着的,青籬總覺得廚房是個極私人的空間,便叫人在院子與廚房中間砌了一道牆,在牆上開了一扇門兒,看起來廚房倒象是個獨立的小院子。
還未轉出那扇門兒,便聽見保勝家的大嗓門兒。出了廚房的院門兒,便見幾個婦人立在小花園的空架子下面,對着架子指指點點。
青籬揚聲道:“幾位嬸子嫂子來得好早啊。”
紅姨與閤兒因早上得了她的那些話兒,便快行幾步,迎過去,與那人寒喧着。
保勝家的指着其它幾位婦人,朗聲笑道:“李家妹子,這幾位你不認得罷。”
青籬笑着道:“這幾日天天見面兒,都面熟着呢,只是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保勝家的指着兩位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婦人,與她介紹:“這是你平安嫂子,這是你平貴嫂子,她們是妯娌倆。平安與平貴兩兄弟可是咱們丁香巷子裡有名的手藝人,平安的木工活兒在咱們長豐縣可是百裡挑一的精細,平貴一手硝皮子的手藝更是難得。回頭你若是要打什麼傢什兒。便找她們倆……。”
青籬笑着應了,又先謝過這二位。
保勝家的又指着另外兩位與她年齡相當的婦人道:“這兩位,一個是你李嬸子,她可是個會做飯的,今兒叫我給你拉來了。這一個是你王嬸子,家裡有一個小女兒,小名叫香兒,與你年齡相當,你若是悶了,回頭叫她來陪你玩兒。”
王嬸子在一旁捂嘴兒笑道:“我說保勝家的,你稱李小姐爲李家妹子,李家小姐稱你爲保勝嬸子,你們這稱呼岔了。”
保勝家的一愣,手一拍腿,笑道:“王嫂子不說,我還沒注意呢。我這個人就是大大咧咧慣了。這麼着,李家妹子,往後你跟着平安家的她們一道稱呼我一聲保勝嫂子……”說完自己先笑將起來。
李嬸子在一旁笑道:“保勝家的不害臊,李家小姐還沒說話,你就自作主張做了人家的嫂子了。”
保勝家的大着嗓門兒道:“這妹子咱看着順眼兒,我瞧着她看咱們也順眼。這才厚着臉皮討一聲嫂子聽聽。”說着轉向紅姨:“紅大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紅姨笑道:“可不是麼,我家小姐這幾天,天天說這裡的街坊四鄰面善可親,慶幸把家安在這裡了呢。”
衆人站在一起說了一會兒閒話,這幾人因着青籬原先放出的“悲慘身世”,安慰了她好些話,又痛罵了她那心黑心毒的“叔叔嬸嬸”,最後保勝家的問道:“李家妹子,你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青籬裝作一副苦惱的樣子,苦笑道:“一心只顧着保住父母留下的那家薄產,倒沒想過以後,嫂子可有什麼好主意。”
保勝家的也嘆了一口氣,“我們這些婦道人家能有什麼好主意,見天也就是做些零碎活兒補貼家用罷了。”
青籬原本也不指望她能說出什麼好點子來,便微微一笑,只說先安頓妥當了,再好好打探一下,再從長計議。
衆人一邊閒聊,一邊清洗鍋碗案板用具,約莫大半個時辰後,張貴與兩個丫頭回來了。
青籬今日安排的菜,其中有四五樣是她加進去的,其餘的都是按福伯說的這裡宴客的常用的菜式。
李嬸子原先在這長豐縣一戶姓郝的人家裡當過幾年的廚娘,一聽菜名,便張羅開了。指揮衆人擇菜的擇菜,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連杏兒與閤兒也被她指揮得團團轉。
紅姨與柳兒跟在青籬後面給她打下手。青籬今兒加的這幾道菜分別是梅菜扣肉。紅燒獅子頭,回鍋肉與荷葉椒麻雞。另加了一道經過改良的玉米羹甜湯——把裡面的“玉米”二字換成“水果”,做法不變。
柳兒拿着一把幹豆角道:“小姐,我去幹菜店裡,沒見着小姐說的梅菜,那掌櫃的說拿幹豆角燉肉也極好……”
青籬心道,做這梅菜扣肉缺的東西可不止一半點兒呢,光是沒有那腐乳便會使這道菜失色不少。那腐乳自己倒也是能做,只是現在做來不及了,只好暫切先拿醬油與白糖混合一下替代了,心中略有遺憾,卻仍是點了點頭,叫柳兒拿去洗淨用熱水泡上。
叫紅姨取了剛買回來的五花肉,切成八個大塊,放到鍋裡煮上,又取了幾隻白條雞,交與保勝家的切成小塊兒,保勝家的一面忙活,一面朗聲道:
“李家妹子,沒想你也會菜啊。可比俺們這長豐縣裡好多小姐強多了,前面巷子裡的張老頭家的茜雪那丫頭,家裡就那幾十畝的地,幾間破房子。她還愣裝什麼大家閨秀,前幾天兒硬是叫張老頭給她買了一個丫頭,天天帶着那丫頭出門閒逛顯擺,她爹和她哥幹一晌的活兒回家,還得現做飯給她吃……。”
她這話一出,其它幾人連連附合,連看起來有些靦腆的平安家的,也忍不住插話:“她呀,心氣高着呢,一心想當少奶奶,前幾天沈府裡頭招丫頭。聽說這裡面有往沈家三少爺院子裡送的人,她便塞了不少錢給李牙婆。旁人都說,她明着是去當丫頭,實際上打着做三少爺通房的主意……。”
這話一出,紅姨臉色一變,連連乾咳,平安家的猛的醒過神兒來,一時說的忘形,忘了這裡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大家小姐,很是尷尬。
青籬正好將手中的活兒忙完,笑着道:“勞幾位嬸子嫂子先忙活着,我到前面兒看看去。”
說着帶着紅姨出了廚房的門兒,紅姨嘴裡嘟噥着:“這幫子婦人,就愛亂嚼舌根。”
青籬一面走,一面道:“奶孃,咱們在京城裡什麼樣的事兒沒聽過,沒見過?她們說她們的,我只當沒聽見罷了,再說,咱們又不會與她們天天混在一起,等咱們安定了,可有許多正經事兒等着咱們去做呢。”
兩人到了院中,張貴與福伯在廳堂北面的房間門口說着話兒,見她過來,連忙道:“小姐,這桌椅都擺好了,您去看看罷。”
青籬點點頭,剛行到門口,突然頓住腳:“今兒自打吃過早飯便沒看見楊鏢頭,可知道是去了哪裡?”
張貴道:“楊鏢頭早上在外面碰上小的,叫給小姐帶話兒,說有事兒去一趟廬州,晚飯前就回來。小的方纔一時忙亂,忘了回小姐了。”
青籬點點頭。前院與後院相隔的這排房子,被她安排做了會客廳與客房之用。
張貴將男客安排在廳堂北面的這間房內,女客的那間安排在廳堂南面的房裡,兩間房裡各放了兩張八仙桌。茶碗與點心都已擺好,透過窗戶,青籬看見前院裡幾個男子坐在院中曬着太陽,說着閒話。看看時辰也不算早了,便紅姨與福伯前去請人,叫張貴招了那些人先陪着在北面的房間裡就座。
張貴死活不依:“公子本是叫小的來侍候小姐的,這會兒小姐忙着,小的倒象個主子的坐着,這象什麼話兒。”
青籬把眼兒一瞪:“你不陪着,難道叫我去陪着?那象什麼話兒?”
張貴只得苦着臉兒去了,柳兒在一旁吃吃的笑個不停。
二人回到廚房,見在李嬸子的指揮下,六個涼菜已然做好裝盤了,整整齊齊的擺在桌案上,連忙笑着道謝,王嬸子接過話兒笑道:“謝她作啥,待會兒吃酒席她也有份兒咧。”
閤兒一把揪住柳兒,笑道:“今兒就數你躲清閒,快來,這活兒交給你了。”
柳兒接過她手中的活計,杏兒在一旁朝着青籬道:“小姐,整日裡就數她事兒多,天天挑這挑那的。”
閤兒嬌笑一聲跑出了去。她剛出去不久,從外面跑進來兩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保勝家的一見這二人,指着一個穿着杏色半舊夾襖的,笑道:“這個就是我給你說的香兒,”又指着另外一個穿着明顯偏大的粉色上衣,又有些消瘦的女孩兒道:“這是在巷子尾住着的李大郎的妹子,叫小英。”
這兩個小丫頭立在青籬不遠處,半晌,那個叫小英的才略帶着幾分靦腆,不停閃動着的目光中帶幾分豔羨,小聲問道:“你就是這家裡的小姐?”
青籬笑了笑,“我叫李青兒,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香兒往青籬跟前兒湊了幾步,道:“你的衣服真好看,耳墜子也好看。”說着又往她頭上瞄了瞄:“髮簪子也好看。”
王嬸子在一旁直笑着這丫頭是個沒出息的,眼皮子淺云云,但是言語之間更多的則是濃濃的溺愛之意。
那李小英又似不信一般的問道:“這麼大的房子真的是你買下的?”
保勝家的在一旁大聲笑道:“這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真會在這裡丟人現眼,趕快去前面兒坐着罷,馬上要開席了。”
香兒歡呼一聲,轉身便往外跑,而李小英聽了保勝家的話,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悅,沉着臉兒賭氣一般的走了。
平貴家的看在眼裡,怕李家小姐怪貴,連忙解釋道:“小英這孩子吃苦能幹,是個極有心氣兒的,偏偏她家災荒不斷,她們家如今過得不如人,便有些小心性了,唉……。”
保勝家的也跟着嘆了一口氣:“各人有各人的命兒,有什麼法子呢。”
青籬見剛纔那兩個小丫頭雖然言語之中都流露出羨慕之意,但是關注點很明顯的不一樣。那個叫小英的對她的羨慕似乎只是因爲她與她相紀相當,而自己卻有這樣的大房子住……而香兒卻只是關注衣服首飾之類的。再結合這幾人的話,心中瞭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還真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兒呢。
差一刻午時整,紅姨過來說,街坊們都請到了,請小姐過去,青籬查看了一下蒸籠中她做的那幾道菜,見顏色還好,挑出幾樣來與在場的幾位品嚐,都說味道極好,青籬自己也分別嚐了,獅子頭與荷葉椒香雞的味道都做得與記憶中的不差,只是這幹豆角扣肉,到底是沒有腐乳,味道勉強算過去。
見廚房裡的事兒都忙得差不多了,便叫柳兒拿出多做了兩份菜,請平安平貴兩妯娌在廚房裡先墊墊肚子,拉了保勝家的、王嬸子和李嬸子三人,一起出了廚房。
今兒前來吃宴的人,有不少還帶了賀禮來,有的是十來個雞蛋,有的是一盒點心,也有的是一些土產,不論貴賤,青籬都一一笑着謝過,並命柳兒趕快去準備回禮。
青籬與衆人寒喧一番,又陪坐了一會兒,一桌請保勝家的與紅姨代爲陪着,另一桌請王嬸子李嬸子與閤兒代爲陪着,與衆人打了招呼要去廚房盯着,便出了門兒。
回了廚房,又謝了一回平安平貴兩妯娌,並請她們到前面吃宴,這才與杏兒二人挑了些飯菜,一面與杏兒閒聊着,一面在廚房就着桌案草草吃了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