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流風的腳步嘎然而止。眼中閃過一抹感動,瞬間便換上慣常模樣,笑道:“怎麼,想念本公子的獨步天下獨一無二的簫音麼?”
嶽行文淡笑點點頭。
胡流風哈了一聲,故作爲難道:“這天下想與胡某合奏一曲的人多了去,旁人本公子自是不理會的……不過,咱們是多年朋友,你的這小小要求,本公子自是要應的……”
嶽行文但笑不語,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胡流風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書房中擺設極簡,一桌一案,一椅,一塌,塌上設有一張坑桌,擺着下了一半兒的殘棋。
清一色的檀木傢俱,配着幾盆長着極盛,開着粉色小花的草藥。胡流風瞧了瞧那草藥,笑道:“你也算是愛藥成癡了,這書房之中還擺着這東西。怪不道外祖父那麼喜愛你。”
嶽行文將那殘棋收起,打開一青布包裹的琴盒,從裡面拿出一把古香古色的琴來,在坑桌上擺好,這才又開了一面小櫃子,拿出一根碧玉洞簫來。
胡流風接過碧玉簫,細細的看了,略有遺憾道:“罷了,雖不如我那根,尚能湊合。”
這邊嶽行文燃香上塌,白晰修長的劃過琴絃,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響。淡淡道:“還如往日那般麼?”
胡流風點點頭,移步到窗前,立了一會兒,這才橫簫在口。
簫音驟起,突出起來的高亢,如一聲縱聲長笑劃破初夏午後的寧靜;一抹既淡,淡得幾乎被人忽視,卻又濃到化不開的孤絕與悲愴從小小的書房窗口直衝雲宵。
胡流風微閉雙目,將那笑意盈盈的挑花眼隱去,將那玩世不恭的臉藏在屋內裡的暗影之後,讓人瞧不清此時的神色。
嶽行文聽得那簫音,眉頭微皺,淡然的臉上浮上一絲詫異。
待這簫音幾個婉轉過後,這才擡起白晰修長的手來,撥動琴絃,那琴音乍起,竟然也是如此的高亢,似是迎合,似是安撫……
一琴音一簫聲,在空中彷彿有了生命般,相互交纏,相互訴說……
那簫音一聲高過一聲,那琴絃一音高過一音;
那簫音一音比一音淒冷,那琴絃一聲比一聲孤寂。
琴與簫似是各自的傾訴,又似是相互的撫慰……迴盪在嶽府這個初夏寧靜的午後。久久不絕……
胡流風有些詫異的睜開眼睛,看向嶽行文,與他的目光正好相撞,兩人似是淡淡一笑,胡流風迴轉過來,盯着窗外,重新閉了眼。
片刻那簫音平緩起來,一時如*光明媚,百花含笑,又似山風獵獵,爽透心扉,又似月下對酌,低吟淺唱。
那琴聲一聲低過一聲,一音慢過一音,恰到好處的迎合……
一曲終了。胡流風撫掌大笑:“痛快,痛快!”說着頓了頓:“我從不知你也能彈出這般高亢的曲來……”
嶽行文淡笑:“即是胡公子引爲我知音,我如何能不聽簫而知……音呢?”
胡流風又一陣哈哈大笑。桃花眼波光流轉,閃閃生光。
嶽行文下了塌,恢復慣常神色,一身月白衣衫,淡然的在古樸的書房中穿行幾個來回,這才指着已經收拾好的長塌道:“即是我的茶好,便過來再喝一杯罷。”
胡流風收了笑意,上前來在長塌上坐定,一雙眼睛淡淡的看着窗外。兩人端坐一會兒,嶽行文才從窗外收回目光,淡淡道:“現在可以說說到底爲何事?”
胡流風聞言,思量了一番,才道:“無甚事。不過是回京已久,有些想念外面的景緻了。”
嶽行文挑眉:“這世上,若我說不知你,恐是沒第二個人敢說知你……”
胡流風挑眉笑道:“知我如何?你就不能給我留點空間麼?”
嶽行文嘆了一口氣:“這次要去哪裡?”
胡流風哈了一聲笑道:“你方纔還說知我,可見是不知的。你不知本公子一向是無拘無束,四處遊蕩,怎會在一處停留?”
嶽行文聞言良久才道:“若是有閒瑕,去看看師傅他老人家也好……”
胡流風笑着應了:“你不說,我也是要去的。你只記得他是你師傅,難不成忘了我是他外孫麼?”
嶽行文點點頭:“何日起程?我去送你……”頓了頓又道:“可知會了青陽?”
胡流風連忙搖手:“不須送!本公子最煩那一套。至於青陽……待我離京後,你替我知會一聲罷。”
嶽行文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你的事我一向不管。只提醒你一句,青陽怕是你與我都比不上的人……”頓了頓,接着道:“莫要到時後悔纔是……”
胡流風奇道:“你與青陽不過數面之緣。就算加上兩年前的青陽縣一遊,也不過僅僅十數面,何以做出如此之高的評價?”
嶽行文挑眉:“以胡公子的聰慧,自去領悟罷。嶽某累了……”
胡流風怪叫:“本公子就要離京,雖不須你送,也不用這麼趕人罷?”
一面說着,一面從塌上起了身子。整整衣衫,踱着風流才子步,一搖三晃的步出書房。
身後傳來淡淡的一句:“一路多保重……記得捎信兒回來。”
胡流風擡頭望天,碧空如洗,白雲朵朵。桃花眼中笑意盈盈,扭頭轉向嶽府西側那一片層層疊疊的屋脊,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似是如釋重負,似是悲傷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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