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籬再次醒來時。(小說~網看小說)是次日的傍晚。
滂沱了一日一夜的大雨,終於開始收威,先是雨勢漸歇,然後淅淅瀝瀝,最後星星點點,終於在晚飯時分,完全收住,鉛雲退去,天邊迅速出現一抹奇異的晚霞,那霞光似血一般殷紅,似火一般明亮,將西邊的半面天空燒得火紅……
混身無一處不疼痛,象是被車輪子碾過一般。
伸出舌頭,舔舔乾乾的嘴脣,想要喊人要口水喝,嗓子如着了火一般,只發出細微的乾裂嘶啞的音節。
猛然帳子被撩開,一張憔悴而擔憂的臉映入眼瞼,他的頭髮散亂,一向素白的衣衫上泥點印跡遍佈,一向無波無瀾的眸子深處。藏着一抹擔憂和不安。
看見青籬醒來,那人的臉上浮上一絲笑意,“可覺得哪裡不好?”
不知是青籬燒糊塗了,還是怎的,她突然覺得此刻這人的笑意是那般的牽強,這樣的他,是陌生的。這樣的陌生感覺讓青籬突然沒來由的恐慌起來。
心中一慌,身子猛然用力,想要坐起來,無奈左臂碰到牀板,一陣劇烈的刺痛傳來,青籬一時撐不住,起了一半的身子直直摔向牀面,嶽行文眼疾手快,雙臂一撈,將她護在懷中,因不小心碰到她的左臂,青籬痛呼一聲,額頭滲出絲絲冷汗……
嶽行文臉色一白,將她輕輕的放在牀上,輕聲說道:“你左臂輕微骨折,千萬不可亂動。要什麼叫爲師拿給你,你急什麼?”
青籬擡起頭,迎望向他,那溫潤無波的眸子中,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頭髮散亂。臉色蒼白,大大的眼睛圓睜,象一隻受傷又受驚的麋鹿。
“先生,可是發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她對他太過熟悉,熟悉到他每一句話後面的深意,她都能清晰準確的領悟,熟悉到他一個眼神,她便知道其中的含義,熟悉到他無論怎麼掩飾,都不能將他帶給她那一剎那間的陌生氣息掩蓋掉。
她的嗓子嘶啞難聽,說這句話,費了極大的力氣,說完之後便是大口大口的喘氣兒。嶽行文不禁皺了眉頭,輕點她的額頭,輕斥:“在雨中淋了那麼久,現在不好好養病,胡思亂想什麼?嗯?!”
正說着,杏兒端了藥來,嶽行文親手取了藥,小心的繞到她的背後,將託在左腋下。將她抱起,半靠在他身上。
兩隻手將她圈在懷中,白晰修長的手,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將那藥熱氣蒸騰的藥輕輕攪動。
他的這一舉動,青籬更覺奇怪,這情形太過親密曖昧,何況還有丫頭們在跟前兒呢,這人雖然不算很迂腐,但是除了拉拉小手外,也並沒有旁的親暱動作,今天這是怎麼了……
杏兒柳兒閤兒以及紅姨四人,垂首立在旁邊,沉默安靜,對這二人的親密視而不見。
這四人也怪得很……
就着那人的手,將碗中的藥緩緩的喝下,沒過多時,便覺眼皮微沉,思維渙散……
嶽行文站起身子,將被中躺着的臉色蒼白,眉宇微蹙的小小身影,呆立了片刻,朝向杏兒與柳兒道:“好生侍候着,這藥力大約持續到子夜時分,先準備些清淡的粥……若是她問起……先莫跟她說……”
聲音到最後已然低不可聞,彷彿是一聲無可奈何的輕嘆……
柳兒堅定的點點頭,“嶽先生放心罷,我們不會跟小姐說的……”那其中的維護之意一覽無餘。燭火明滅間。嶽行文似是苦笑一下,輕輕搖了搖頭,卻沒有說出反駁的話來。
他是不想讓她知道,最好一輩子都不知。可,那怎麼可能……
只是現在知道,於她的病情而言怕是沒什麼好處……
一陣衣衫簌簌輕響,杏兒與柳兒轉過頭時,嶽行文的身影已然隱入門外的層層夜色之中。
杏兒眉心緊緊皺起,“嶽先生不是不喜歡小候爺麼?怎麼這般擔心……”
話未說完,被柳兒的眼光一瞥,便不甘的閉了嘴。心裡卻一直思量着這個問題:嶽先生與小侯爺很不對付,爲什麼小侯爺被雷擊了腿,嶽先生看起來好象很擔心的樣子呢?
胡流風立在院中,嶽行文的身影一出現,他便晃着才子步迎了上去,“那丫頭的病情如何?”
嶽行文看向胡流風,但那目光並未落在他身上,而似是穿透他的身體,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無大礙,只是寒氣入體,昨日又發了高熱,現下已經醒了,剛吃了藥又睡下。過一兩日便會好起來。只是胳膊上的傷要慢一些……”
嶽行文的語調平緩,一如往日那般平淡無波,卻讓胡流風聽得直皺眉頭,桃花眼一翻,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幾個來回,突然湊近他,“你在害怕?!”
雖然是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
嶽行文將目光撤回,不置可否,“我先去候府別院瞧瞧,這邊你照看着些……”
胡流風無奈的一翻眼。卻甚是同情的用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行文,你的運氣一向很好,好到讓本公子恨得牙根癢癢,本公子曾想過,若有一天,你倒了黴,本公子定然要暢飲三百杯……可,真到你倒了黴的這一天,本公子卻沒了喝酒的興致……這說明,你的爲人還沒到了使人神共憤,棄之如履的地步。所以這次,也一定能過得去的……”
嶽行文輕笑一聲,“這般羅嗦,可不象你……本公子何曾有過害怕的時候……”
說完轉身離去。
胡流風立在原地大翻白眼,“嘴硬的傢伙!”說着嘆了一口氣,苦笑一聲,“早知這麼簡單的一招便可令他方寸大亂,隱有退卻之意,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隨後又搖了搖頭,看着因大雨的清洗而格外清明乾淨的夜空,長吁一聲,“罷了……”
平西候府位於長豐縣西南郊的別院之中,院中燈火通明,卻寂靜無聲。李江在屋外急得直轉圈兒,猛然房間的門簾被挑開,一個朗中模樣的中年男子從裡面出來,後面跟着一個背藥箱的藥童。
李江連忙迎了上去,“郝大夫,我家爺的病情如何?”
那中年郎中面帶愧色,搖了搖頭,“抱歉,在下不擅長醫燒傷,況且這位爺的腿已然燒成那般模樣了,我實在是無能爲力……”
李江面色登時如死灰一般,怔怔的立着,連那中年郎中與他告辭他都未發覺。
呆呆的在外面立了良久。門簾又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探出頭來,“李爺,小候爺醒了,請您進來。”
李江一驚,抹了一把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急急向裡面走去。
小候爺李諤這是自昨日遭雷擊之後第一次轉醒,臉色蒼白,雙目無神,狹長的眼中再也沒有陰冷的寒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然一抹固執甚於有一抹的輕鬆……
那一抹輕鬆竟然是來自於……飛身將她踢開,看她倒在那人的懷中的畫面片斷,這代表她沒事了!
這樣的神色讓李江感到害怕,他結結巴巴的安慰道:“爺,您,您的腿,您的腿小的一定找最好的名醫給您醫治……”
李諤擡起頭來,看向他,淡淡的吩咐道:“收拾行禮,連夜下江南……”
腿在踢開她的那一刻,他便已猜到了後果。可卻沒能來得及思考這件事帶來的其它後果……
李江猛然擡了頭,滿臉憤怒之色,“爺,您以爲這樣候爺就查不到了?您要瞞到什麼時候?那李青兒害得您……小的恨不得去殺了她……”
李諤的眼光猛然一凜,李江將未說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李諤半靠在牀頭,額上沁出豆大的汗滴,右腿自膝蓋至下,包裹着層層的白布,卻仍然從裡面滲透出點點血跡。
李諤平復了半天氣息,直直盯着李江,“這件事兒若走露半點風聲,我唯你是問!可聽清楚了?!”
嶽行文立在屋外,將裡面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淡然的臉上浮上一絲苦笑,伸手挑了門簾,“此事嶽某願一力承擔,不知小候爺意下如何?”
他突然的出聲驚了屋內三人一跳,李諤看清來人,神色一冷,朝着李江與那小廝揮了揮手。
那二人出去後,嶽行文不請自坐,伸手去解那包裹的傷口的層層白布。
李諤將腿猛然一挪,用力過猛,一股鑽心刺骨的疼痛傳來,不由發出一聲痛呼,額頭沁出豆大的汗滴,卻仍是冷哼着道:“不敢勞煩嶽大人。”
嶽行文的手,去勢不改,一手固在李諤傷腿的膝蓋之上,另一隻手輕輕的託在下面,將位置擺正,一面解包紮傷口的布,一面道,“在下曾跟容太醫學過幾年醫術,對燒傷還算有些心得,還望小候爺不棄……”
李諤眉眼一挑,“哼!容凌雲麼……”
嶽行文點點頭,手中動作不停,“還有一事與小候爺相商……小候爺這傷與外人便說是被嶽某所累以至受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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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親兔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