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李諤黑着不能再黑的臉望着一湖碧荷之中,曲橋之上,來來往往的人。(小說~網看小說)
“不是!”嶽行文檢查着他的傷口,頭也不擡的矢口否認。
不是纔有鬼!李諤爲之氣結,闢手掃過去,“叫她們滾出去。”
嶽行文一個閃身避開,暼了一眼窗外,繼續手中的動作,“全部?”
“全部!”
嶽行文停了手,走到門口招了半夏進來,“去李府通知李小姐,不用過來了……”
半夏納悶的掃了屋內二人一眼,快速的低頭應是,轉身就往外走。
李諤聽了他的話,登時愣住,嶽行文眉眼一挑,“她胳膊的傷未好,這些人是來侍候她的。小候爺即是要她們走,那她便不用來了……”
李諤爲之氣結,伸手抓了牀頭的杯子,狠狠的摔到地上,怒喝,“回來!”
半夏剛走出幾步,聽到這一巨響外加怒喝嚇了一跳,連帶正在曲橋上來來回回搬運東西的柳兒杏兒閤兒幾人也嚇得了一個哆嗦。
轉身回望,只見自家少爺挑簾擺了擺手,這才加快腳步跑向搬運東西的人羣中。
李諤黑着臉瞪向嶽行文,從嗓子眼裡吐幾個字,“你,很好!”
嶽行文淡淡一笑,走到牀前,繼續拆他腿上包紮的層層白布,“謝小侯爺誇獎!”
李諤把頭一轉冷哼道,“即有容老太醫爲我醫治,你便不用來了。本小候爺一點都不想看到你。”
嶽行文手中的動作不停,淡淡道:“彼此,彼此,嶽某也不想見小候爺。不過……”
嶽行文盯着眼前焦黑的小腿,化膿的現象依然嚴重,血水比上次滲得更多,再擡頭看看李諤的神色,潤白的臉上帶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紅,探手到他的額上停留片刻,嘆了一口氣,說出的話卻不再針鋒相對,“小候爺已然有了發熱的症狀,只怕這發熱會越來越兇險……燒傷感染髮熱,一不小心可是會要人命的,其它的事兒都隨後再說罷。”
說着起了身子,“在京中閒來無事,配些了傷藥,其中有幾樣,對你這腿也許有些用處,我去取來,小候爺切不可做劇烈動作……”
他的神色突然這般正重,讓李諤的心也沉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嶽行文剛上了曲橋,便見青籬從那邊行了過來,今天她穿了一件櫻桃紅的長裙,左手用湖綠色的綿帕吊在胸前,婷婷而來,看到他的身影,臉上一喜,歡快的向他走去。
李諤透過窗子,看着一高一低,一紅一白立在曲橋上談笑晏晏的模樣,不知兩人說到什麼開心事兒,青籬臉上的笑意明媚燦爛,眸子明亮有神燦若繁星。
李諤登時暴怒,手一揮,又一隻茶杯落地,發出清脆的聲晌。
青籬聽到這聲音住了嘴,向李諤房間的方向張望了一下,吐了吐舌頭,悄聲道:“先生,李諤又在發什麼脾氣?”
嶽行文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頭,“沒事……”
一言未完,屋內又是“叮呤噹啷”一聲巨響,比方纔的聲響更大。嶽行文回身朝着李諤的房間笑了笑,放了手,“爲師去取些藥來,你去看看丫頭們把東西安置好了沒有。”
青籬點點頭,與他錯身而去。
下了曲橋,她賊頭賊腦的向李諤的房間張望了一番,輕手輕腳的向柳兒杏兒幾人走去。
剛行了兩步,屋內傳出一聲怒喝:“進來,我要喝茶!”
院外的衆人聽了均一愣,誰也不敢上前。李江等了一會兒,不見李青兒與李府來的衆人有所動作,黑着臉向李諤的房間走去。
還未走到房門前,裡面又是一聲暴喝,“李青兒,你給我滾進來!”
李江住了腳,看向青籬,“李小姐當真是來陪我們爺養傷的麼?”
青籬雖然知道這李諤一向是雷聲大雨點小,但他現的情況卻實在是不宜大動肝火,招了杏兒過來,“去拿套新茶具。”
方纔那一陣叮呤噹啷的巨響,怕是他把茶壺茶杯一塊兒掃落在地了。
挑簾進了屋內,只見地上一片狼藉,瓷器碎片,茶葉水漬,撒得滿地都是。李諤半靠在牀頭,一副噴火吃人的模樣。
小心避過,慢慢行到牀前,正欲抱怨兩句,一擡頭卻看見那焦黑的小腿,外層龜裂,紅紅的血水和着濃血從裡面滲出,腳掌是焦黑的一片,五趾全然看不出形狀……雖然從嶽行文描述中知道一些,可此時親眼看到,卻仍是震驚不已。身子一震,向後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一時間不知心頭是什麼滋味兒。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酸漲酸漲的,不知不覺紅了眼圈,淚水從眼角悄悄流了下來……
看着那晶瑩的淚水劃過她潤白如玉的臉頰,李諤一下子慌了神,手忙腳亂的扯了被子就要往傷腿上捂,被子的重量雖輕,但是磨到傷口仍然痛得他一聲悶哼。
青籬被驚得回了神,顧不得抹淚,幾步躥上前,撲了過去,將他腿上的被子小心的拿開。
將手中的被子朝他臉上一扔,怒聲道:“你這個傻蛋,不知道被子上有灰塵會讓傷口惡化麼……”
她的動作太快,李諤一個躲不及,被她扔來的被子兜頭兜臉的蓋住,正要發怒,卻聽到這麼一句話,那怒喝之中帶着不自覺的關切之意,他不由在被子底下咧開嘴,笑了。
李諤從被子底下探出頭來,臉上帶着未來及退去的笑意,“我的腿傷能好,不疼!”
青籬一愣,恍然明瞭,左右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嘟噥道:“疼不疼與我何干!”
兩人正說着杏兒柳兒端了新茶具進來,沏了好了茶,正要拿了掃把打掃,青籬止住她,道:“先把碎片撿出去,這地等回頭再掃。”
這會子一掃地,漂盪的灰塵都沾到他傷口上去了。
兩人雖不明就裡,卻一言不發手腳麻利的將碎片撿了用手帕包了,悄悄退了出去。
杏兒出了房門,走了好遠,才拍拍胸口,“那個小候爺脾氣真大,嚇死我了。”
柳兒也跟着拍了拍胸口,“可不麼,動不動就摔東打西的,還是嶽先生好……”
杏兒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自己的家,在這裡好不自在。”
閤兒遠遠的走了過來,笑着道:“你們兩個,說是去送茶,倒在這裡偷懶。”
杏兒眼睛一瞪,“整天就數你事兒多,不過送完茶了剛在這裡閒話兩句,你就抓着不放了。”
閤兒悄悄的看了看那邊的屋子,壓低聲音道:“屋裡只有小姐和那小候爺麼?”
柳兒點點頭,“小姐好象不怎麼怕他。我們可是嚇死了。”
閤兒一聽急了,拉着杏兒就往那房間走,“可不能讓小姐和他單獨在一個屋子裡,將來若是傳出什麼,對小姐的名聲有損……”
柳兒也急了,腳步匆匆的跟在她倆身後,“我怎麼沒想到呢。快,快走,別被人拿了這事做筏子……”
三人匆匆的走到房門口,卻見青籬已然挑了簾出來了,連忙圍了過去,青籬奇怪:“叫你們收拾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又跑來做什麼?”
閤兒一把拉了她,悄悄的將方纔的話說了,青籬看着這三個丫頭一臉的正重,不由好笑,卻也沒出言反駁,擡腿向湖中的石亭子走去。
閤兒的聲音雖小,但李諤本身也是習武之人,練就的耳聰目明,將她的話一字不差的聽了去。
本來帶着一絲笑意的臉登時沉了下來,那嶽行文方纔在湖中的東作他不信這幾個丫頭沒看見,那般的明目張膽都視而不見,卻與他划着這麼明顯的界限,這心思想讓人猜不到都難。
五月中旬的天氣,陽光明媚,天空瓦藍,似是那一場暴雨之後將漫開灰塵都洗了去,綠是嶄新的綠,藍是不帶一絲雜質的藍,風是清透爽朗的風……
有早蟬躲在樹蔭裡嘶鳴,一湖碧荷的隱隱青香隨風送來,李諤透過窗子,看着湖心石亭中幾人圍石桌談笑,她一身明豔的櫻桃紅,紅得那般嬌嫩而不張揚。風拂過她的長髮,在空中劃下一道道細細的墨色,她就那樣端坐着,聽着身旁的人說話,眼神卻不知漂向何方,偶爾聽到有趣兒的話,衝着說話的那人展顏一笑,復又繼續將眼神投向遠方。
李諤突然想起第一見到她的情形,那日,冬陽暖暖,她與青陽坐在鞦韆架上,悠閒的晃動着,也是這般模樣,不說話的時候微仰着頭,半閉着雙眸,朝着遠方的天空,老棗樹遒勁的枝丫在她的身上投下一道道暗影……
李諤喊了一聲“李江!”
李江應聲而入,“爺,您有什麼事兒?!”
李諤從窗外撤回目光,“去,在湖邊打兩個鞦韆……”
李江愕然,小候爺這是唱得哪一齣?雖然奇怪,卻不是不敢再問,小心應是,便出了房門。
一眼看到湖心石亭中的青籬主僕四人,再回頭看看身後,小候爺的窗子正對着湖心亭……
李江臉色一沉,狠狠的瞪了青籬幾人一眼,不甘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