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年輕時,精力無限,潛力也無限,就像一張新弓,若不被生活拉弦,到一個誇張幅度,極限幅度,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少潛力,能抵達怎樣的高度。
當然,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你若不努力,永遠也不會知道,其實,努力了……也沒用。
世子殿下站在高坡上,遙望北方。
在倒馬關,和留下城之間,有一座雁回關。
此地,一葉孤城,歸屬模糊。
爹不疼,娘不愛,兩個王朝,似乎都默契地,未曾派遣官吏進駐。
因而,反倒成了難得繁華的大集市。
關城之中的居民,早已練成順風耳和千里眼。
兩朝兵事,興則散,停則聚,樂得逍遙。
雁回關往北,便是北莽地盤。
那裡,壁壘森嚴,五里一燧,十里一墩,百里一城,逐年修葺完善,構成一個軍事防禦體系,特色鮮明,而且極爲完整。
公孫陽提着酒囊,與世子殿下一同北望。
見綠蟻酒已所剩不多,訕訕放回腰間,小心翼翼繫着。
對身邊的劉妮蓉,一一介紹着雁回關,此地情況複雜,說道:
“小姐,咱們離雁回關,尚有兩天路程,這地方,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與兩大帝國之子犯事者,皆遷徙此地。
除此之外,一些兵卒將吏,流寓邊關,也因各種原因,脫離軍籍。
或是密探暗樁,或者,乾脆帶着兄弟,徹底做起一些砍頭的買賣。
更多的,則是充軍苦役,僥倖逃出來,這些人,皆是亡命之徒。
再加上其他,逃避稅賦,畏罪潛逃,以及,寧做喪家犬,也不做離陽太平人的春秋八國遺民。
這雁回關,太過複雜,太過混亂。
敢於雁回關常駐,便沒有一個,是手腳乾淨之人。
雁回關之中,屁大的孩子,用心狠手辣,以形容之,亦不能概其全貌。
雖說,咱們飲水食物,如今已消耗殆盡,急需補給,但我覺得,大隊伍最好不要入城。
到時候,由我帶幾個機靈的傢伙,前去採辦即可,如此,最爲妥當。
沒辦法,咱們魚龍幫,已經不起任何風浪了。”
這一路走來,魚龍幫損失不小。
副幫主已身死,後,又遭四波山賊土匪搶劫,前前後後,魚龍幫死了好幾人。
劉妮蓉點頭道:“到時候,我與公孫叔叔走一趟,一道進城便是,怎麼穩當,便怎麼辦。”
公孫楊老懷欣慰,道:
“我這人,說話直,不大喜歡那些個彎彎繞,小姐你聽了,別生氣。
小姐,你雖是女子,卻也有女子天生的好,不需強出頭。
說實話,初時,老幫主要把魚龍幫交與小姐,我尚持懷疑態度,略有擔憂。
不能服衆,此爲其一。
怕小姐心氣太高,覺得魚龍幫,能有今天基業,乃是天經地義,一門心思,銳意進取,總會碰壁。
指不定何時,便會碰壁,頭破血流,接管後,難免會少了江湖立足之本的穩重。
可,這一趟走來,的確是我小覷了小姐的能耐,和心智。”
劉妮蓉紅着臉,說道:“公孫叔叔,其實,我就是膽小,沒你說的那麼圓滑。”
公孫楊哈哈大笑,說道:“小姐,膽小好,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那可要不得。
背景硬實,尚還好些,吃了苦頭,受了委屈,回去與爹孃搬救兵,不怕沒辦法東山再起。
可咱們魚龍幫,太過尷尬,不上不下,離家大業大,可差遠了。
一旦傷筋動骨,誰給你一百天時間,以休養生息?
那些個虎視眈眈的敵對幫派,定會落井下石。
所以說,膽小是好事,是魚龍幫的福氣。”
劉妮蓉沒料到,素來沉默寡言的大客卿,竟如此諧趣,一下便被逗樂了。
頓時覺得,渾身輕鬆許多。
無形之中,眼眸清亮了幾分。
公孫楊瞧着,暗暗點頭,心中,對這晚輩,略有憐惜。
此番出行北莽,看似只一車貨物,三萬兩銀子,卻並非如此簡單。
事關魚龍幫未來幾十年佈局,盡數壓於她一人之肩。
在倒馬關,被官兵當作匪寇,肆意剿殺,出關後,又被附骨之疽的馬賊,土匪,紛紛盯梢。
原先的頂樑柱,肖鏘,如今已身死。
劉妮蓉,如今卻尚未二十歲,對她來說,着實太過點沉重了些。
公孫楊撇頭,望了一眼那名頗有好感的徐公子。
那人,對於如今,早已風聲鶴唳的劉妮蓉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額外的負擔?
公孫楊心中嘆息。
他只能告訴自己,今日這份閱歷,於劉妮蓉而言,定會是一筆不可估量的人生財富。
劉妮蓉雙手環膝,咬着嘴脣,癡癡眺望遠方。
這一幕,不知吸引了多少魚龍幫年輕小夥,聚攏驚豔視線。
而她,卻是無動於衷。
填飽肚後,繼續動身北行。
下坡時,徐千秋注意到,劉妮蓉投注而來,那眼神,極爲複雜。
他懶得迴應。
以前,禮節性微笑,回以一個,卻好心都被當成驢肝肺。
既如此,何苦要熱臉貼冷屁股?
青鳥依舊不知所蹤。
這一路走來,她極少在徐千秋身邊服侍,而是隱於暗中,處理諸多事情。
倒是每日清晨時分,總會有一份他最喜愛的美食,通過各種途徑,送到他手上。
如今,青鳥已先走一步,估摸着,已到了留下城。
正因如此,他已好幾日沒吃到美食了。
這嘴裡,能淡出鳥來。
兩人一明一暗,相輔相成。
只可惜,夜間沒人暖牀。
無所事事的世子殿下,念及此處,落在後頭的他,下意識瞄了幾眼劉妮蓉的屁股。
她多年習武,所養成的英氣,遮住了女子本該有的風情媚意。
但細細打量,其實身段挺有嚼頭。
一雙長腿,尤爲緊繃,彈性上佳。
不過,徐千秋也就趁人不注意,過過眼癮罷了。
在這千里黃沙大漠之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要是個娘們,便是無價之寶。
更別說,如劉妮蓉這般,略顯出彩內秀的女子了。
日頭毒辣,熱浪撲面。
魚龍幫幫衆,皆是大汗淋漓。
劉妮蓉騎在馬上,兩頰,時不時有汗水滴落。
唯獨徐千秋,吐納綿長,氣息濃厚,遍體清涼,毫無烈日當空之感。
便是二公子徐鳳年,及老黃,亦是汗流浹背。
如他那般,閒庭信步,不覺炎熱,再無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