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淡雅女子,以一個詞形容之,純潔如白紙。
如一張,世間質地最佳的白宣紙。
棋劍樂府,將她看得太重,由不得任何人,在這宣紙上塗塗畫畫。
哪怕只是下一撇一捺, 也絕不允許。
從稚童,長成少女,她幾乎只與師父,和兩位府主,寥寥幾人接觸。
她曾無數次,站在高聳樓閣上,踮着腳跟, 遙遙俯視那些,與她無關的歡聲笑語。
對此,充滿好奇和憧憬。
黃寶妝十歲那年,開始知道,自己體內,住着另一個自己。
十四歲,那個她,於青山中橫空出世。
這個她,極爲強大。
因此,棋劍樂府不得不讓一位大師祖,時刻盯着她。
二十歲後,她的師父,終於離世。
那之後,除了銅人師祖, 便只有洪師兄, 會時不時來找她下棋。
黃寶妝知道,其實,自己下棋很糟糕,識字也不多。
一直以來, 她很是羨慕宗門裡師兄師姐們,腹有詩書,能出口成章。
二人在城牆之上,並排而坐。
徐千秋聽她說些宗門裡的事兒。
爲回敬,世子殿下也繪聲繪色,江遊歷江湖,所見所聞,所經歷,一一爲她道來。
見他眉頭緊鎖,她似心有靈犀,伸出青蔥手指,緩慢輕柔,替他抹平一些細微瑕疵。
臨別時,徐千秋將快速翻閱之法,傳授於她。
從袖中取出一物,遞將過去。
女子將其接過,只見書封之上,《頭場雪》。
她知道這書,但沒看過。
棋樂劍府之中,並無此書。
將書籍小心收好,低低道了一聲謝。
這丫頭,就是太過純潔了些。
或許至今,她仍不明白,自己那般草率,便加入了天下第一樓,這意味着什麼。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衣袖看,世子殿下很是無奈。
果不其然,她拉起徐千秋的手,往衣袖裡瞧了瞧,卻什麼也沒有,一臉好奇,疑惑。
徐千秋卻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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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之事,便是青鳥,也不知曉。
說起系統,這丫,好像就簡單把它當作儲物空間使用了。
偶然間,或許因爲武學秘籍,方纔想起,自己也是有金手指之人。
她肚子餓,徐千秋便從衣袖之中,取出一碟糕點,遞了過去。
之後,她有察看了一番那衣袖,仍是什麼都沒找到。
這個男人,很神秘!
一如多年前,他突然出現,救了瀕臨死亡的她,又傳她功法。
另外一個她,說得極對,這個男人,身上有太多秘密,應該好好挖一挖。
黃昏時分,徐千秋站起身,黃寶妝趕忙跟着站起,往後退了幾步。
此地不宜久留,離開前,世子殿下輕聲道:
“你我二人,今日之事,權當沒發生過,對誰都不要說起。”
聞言,她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臨別。
見她吐出儷珠,徐千秋終於臉色已黑。
那個魔女,再次現身。
與其說,是黃寶妝加入了天下第一樓,不如說,是這個魔女加入了天下第一樓。
徐千秋此番尋來,確有要事,讓她去辦。
天下第一樓,成員無數,各自身份,皆極爲神秘。
比如這魔女身份,便是在樓中,也無檔案保存。
她的存在,只徐千秋一人知曉。
有些棋子,是謂暗棋。
一旦啓動,必是到了最關鍵時刻。
這次出現,魔女雖沒再偷襲他的腎,卻也沒什麼好臉色。
但,對徐千秋吩咐之事,卻暗暗記在心裡。
她辦事,徐千秋自然放心。
似見她偷偷瞧着自己,徐千秋愣了一下,然後,滿臉燦爛笑意,上前兩步,攤開雙臂,似想要來一個離別擁抱。
這魔女,臉龐之上,竟閃過一絲紅暈,稍縱即逝,果斷往後退去。
不多不少,也是兩步。
得寸進尺,其中尺度,徐千秋把握得極好,從小,便在胭脂粉堆里長大的他,豈會就此罷手。
厚着臉皮,繼續向前踏出兩步,臉上,多了一抹看似真誠,發自肺腑的可憐無辜。
見狀,魔女一把將儷珠送入自己口中。
至此,魔女消失不見,淡雅黃寶妝,得以出現。
她愣了一下,便明悟過來,他要抱自己。
這位棋劍樂府的山漸青,羞澀更濃,臉頰如桃花,退了一步。
本該退兩步,如今,卻只一步。
其中玄妙,還是單身狗的,自行領悟。
徐千秋再上前一步,終於一把將其抱住。
這個女人,長這麼大,卻只會表達拒絕,而不懂如何表達喜歡。
徐千秋在她紫檀木簪挽起的青絲旁,使勁嗅了嗅,促狹笑道:
“告訴小魔女,以後,若有機會,我就去棋劍樂府,找你……們。
屆時,她若覺得,被我抱了很吃虧,可以回抱我一下。”
許久,徐一指鬆開黃寶妝。
不知道是否因爲口銜驪珠,還是,她龍妃相天賦使然,她的身體,夏日沁涼如泉,冬天溫如暖玉。
徐千秋從她身側,縱步踏出,故意不去看她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
單手在城牆上一撐,躍下城頭,離開雁回關,向荒漠疾行。
黃寶妝呆呆站在城頭,怔怔出神。
暮色漸濃。
她的師傅,曾遊遍天下,有幸聽他說過,雁回關,有南雁北歸,口銜蘆葉而過。
而她,口銜儷珠,卻不知何處爲家。
早早地,便收到消息,得知他要來北莽,於是,久居深山的她,終於第一次走出棋樂劍府。
此番出行,是她好不容易,方纔鼓起勇氣,跟府主求來的。
過了許久,黃寶妝身體猛然僵硬。
緩緩轉身,看到青磚長廊盡頭,站着兩人。
看清那人,她隨即放鬆下來,露出一個笑臉。
黃寶妝視野中,兩名男子,並肩而立。
一位,身材魁梧,已到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有黃寶妝兩人高。
這巨人,肌膚呈現出罕見的金黃銅色。
卻如天庭仙人般,神情木訥。
在其身邊,站着一位鋒芒更勝一籌的男子。
三十歲出頭的模樣,手裡提着一頭顱。
其中幾顆,血液已幹,面容乾涸。
有些,尚且有血珠,慢慢滴落,面容栩栩如生。
魔道之人,老蠱頭的腦袋,便在其中。
這男子,與年輕時的武帝城王仙芝,極爲形似。
而且,九分神似!
而立之年的男子,將一大串腦袋,交給身邊銅人,走向黃寶妝,笑了笑。
那笑容,於黃寶妝看來,確實爲笑。
但,若落於他人眼簾,只會感到,遍體生寒。
他的雙眸,早已無瞳,只剩下詭異的銀白。
只見他掏出那本《青蚨劍典》,“盯”着黃寶妝,打量了片刻,緩緩說道:
“我與銅人師祖,去了趟北涼邊城。
陳芝豹殺我北莽皇室,該還他一份禮。
回來的路上,順手拿到幾本秘笈。
這本《青蚨劍典》,本就該送你,既如此,我就不交給府主了,你好生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