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欽率三艘船過來,也攜運了一批物資,是計劃應急的。
目前,杜崇韜正式委託李知誥出任左前部先鋒將,將左翼防線主要交給龍雀軍來承擔,那這一方向的錢糧物資補給,自然就將由襄州城負責統籌,那楊欽這次攜來的物資,就沒有必要暫墊進去。
這批物資,包括兩千石粳米、桐油一百桶以及茶藥鐵料土布臘肉若干,此時也不可能再運往金陵販售,韓謙讓楊欽立即安排人,將這物資卸船,運上岸。
誰也不知道這邊建城,需要多少物資纔夠?
韓謙甚至還派人通知馮宣,在龍雀軍主力入漢水時,他們裝滿物資,暫時停留在嶽州境內待命的船隊,也跟着過來。
對於四姓,只要有錢賺,不被韓道勳、韓謙父親聯手給坑了,只要韓謙最後能將錢款結算給他們,他們纔不會管從敘州裝船運出的物資,最終運到哪裡去呢。
雖說韓謙計劃用鹽事作爲第一支槓桿,撬動諸多事,但實際上他第一步真正想控制此地的鹽事,也非易事。
商運商銷,也需要鹽鐵使司發給鹽引,鹽商才能到指定地點運鹽,而運輸及以及開設鹽鋪販售,也需要接受鹽吏的監督。
即便在這個過程當中,安寧宮及太子一系不設置障礙,照正常程序第一袋鹽運及滄浪,也是兩三個月之後的事情。
真等到那時候,戰事膠著,韓謙都極可能分身乏術,多半黃花菜都涼徹底了。
韓謙待左司大部斥候都收攏到滄浪之後,便着田城先留在滄浪主事,派人攜帶茶藥等物,進山找山寨送禮雲,先建立初步的聯繫,將大軍丹水江北進的緊張氣氛緩和下來,他則隨楊欽乘空船趕往襄州城,去見三皇子楊元溥。
從滄浪沿漢水而下,一百六十里便到襄州城。
北岸有殘道,兵將也要走兩天才能,乘馬也要走一天,而揚帆順流,僅於半天,便抵達襄州的北城外。
當然,韓謙帶着女扮男裝的奚荏去見三皇子,僅讓楊欽率數人相隨。
主戰船由郭奴兒帶着去嶽州找馮宣傳訊,兩艘漿帆船則隨林宗靖停靠在襄州城北的江灘,等韓謙見過三皇子楊元溥後,可以將往荊子口運送糧秣軍資的差事攬下來。
襄州城,又名襄城,乃襄州州治所在,杜崇韜出鎮襄州後,重點工作就是修治襄城,但除了城池要比敘州的黔陽城深闊外,城內還到處都殘留着戰火摧殘的痕跡。
襄州城被毀最嚴重的一次,是前朝和德年間,匪首秦宗權率三十萬流賊涌入襄州。當時諸城皆下,唯襄州牆高城險,久攻不下,秦宗權最終竟然驅使四野之民,運土石填入源出荊山、從襄州城西流入漢水的柳子河,開渠將柳子河的水,引灌到襄州城下,漫灌月餘,終致城牆崩塌。
這一戰也令有鐵桶江山之稱的千古名城襄州元氣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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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崇韜重建襄州城,依舊是將襄州城當成軍事堡壘打造,全城逾三分之一皆是州衙、防禦使府以及諸駐兵衙門所在。
三皇子楊元溥身爲副帥,杜崇韜也將西城錦興坊單獨劃出來,作爲楊元溥的駐所。
韓謙入城,徑直往錦興坊趕去,朝南開的坊門內外,已經全部換上臨江侯府的侍衛。
三皇子這時候在柴建的陪同下,剛出錦興坊去見防禦使杜崇韜了,韓謙也不知道三皇子、柴建會在杜崇韜那裡耽擱多久,聽守門小校說三皇子也在錦興坊特地給他安排了一棟宅子,便着小校領他們先過去。
走在坊院內部的巷道里,有絲絲縷縷的悠揚琴音傳過來。
韓謙眉頭微蹙,錦興坊大小百餘座院子,既然都已單獨劃給三皇子使用,應該沒有閒雜人等滯留在這裡,而三皇子從江州登岸,以每天不下三百里的速度乘快馬過來,隨行不可能會有女眷、樂師,坊院子裡怎麼會有琴聲傳來?
難不成他與李知誥離開才兩天,杜崇韜便送了樂師女伎給三皇子消遣?
杜崇韜想要將三皇子安撫好不給他添亂,這是杜崇韜極有可能做出來的事情,但聽琴音又不像是從三皇子住處的後宅傳過來,難道侍衛營裡有哪個低級軍官有這雅好?
韓謙心裡胡思亂想着,隨往小校往巷道深處走去,琴音越發真切清越,最後他們停在一座院門前,而琴音就從隔壁的院子裡傳出來。
“隔壁住着誰?”韓謙眉頭微蹙着問小校。
“新上任的侯府監丞張平大人住在大人的隔壁。”小校問道。
韓謙叫楊欽帶着人先進院子歇腳,他帶着奚荏往隔壁的院子走去,也沒有敲門通稟的意義,直接推開虛掩的院門,穿過垂花門,就見草木凋零,還積有殘雪的中庭,姚惜水在兩名丫鬟的陪侍下,身穿雪白的狐裘,正坐在廊下調拔琴絃。
韓謙沒想到會看到姚惜水,也是微微一怔,但轉眼間又是撇嘴一笑,說道:
“得,我正愁襄州夜寒,無人暖腳呢,原來暖腳人已經在這裡候着了。”姚惜水一雙美眸朝這邊望過來,神色踞傲的瞥了韓謙一眼,卻沒有理會他。
“姚姑娘身爲晚紅樓魁首,似乎並不適合出現在襄州城裡啊,難不成夫人她老人家終於想開了,要將你賞給我暖牀?”韓謙看到姚惜水身邊有一張短凳,嬉皮笑臉的走過來,伸手就要將姚惜水修長白皙的小手抓過來。
姚惜水手一擡,一道寒光閃過,袖子裡滑過半截鋒利雪亮的短刃。
韓謙收回手,說道:“你過來,總是要有一個身份吧?趙明廷在襄州城裡安插的眼線,都不見得比金陵少啊。”
“民女自幼孤苦零丁,不得不流落風塵乞活,幸得內寺伯張平大人憐憫,收爲義女,隨伺身邊,難道韓大人你還忍心繼續欺負小女子不成?”姚惜水將短劍收入袖口,美眸盯着韓謙問道。
韓謙見院子裡沒有其他人在,暗感這個內侍伯張平要麼在三皇子住的宅子裡,要麼就是陪三皇子去見杜崇韜了。
韓謙早就猜到世妃身邊必有晚紅樓的人幫着遞消息、照顧世妃及三皇子在宮裡的幽禁生活。
不過韓謙在金陵時,都沒有聽說內侍省有意另外派人頂替郭榮在臨江侯府內部的監丞之職,沒想到張平與姚惜水這時候人都已經在襄州城裡了,行動速度還真是不慢啊!
三皇子是見過姚惜水,自然不難猜到內寺伯張平的真正身份,韓謙這時候也沒有見到三皇子,也不知道三皇子心裡真實想法跟感受是什麼。
憤怒或者恐懼?
韓謙手擱在琴架子上,心臟卻微微抽搐,背脊竄起一股寒意。
沒想着見三皇子稍有不受控制的跡象,他們就已經住不住,有柴建、李衝等人還不夠,黑紗婦人及信昌侯李普竟然將張平、姚惜水直接安排到三皇子身邊,以此直接加強對三皇子的控制,以確保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韓謙看着姚惜水身邊兩名丫鬟一眼,便站起身來,帶着奚荏走回隔壁安排給他在襄州城居住的宅子。
“怎麼,看到世間並非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心裡就不痛快了?”奚荏見韓謙落落寡歡的樣子,忍不住冷嘲熱諷道。
“我看你應該換個名字,不要叫奚荏,以後改叫奚落得了,”韓謙瞪了奚荏一眼,說道,“我要是倒黴了,你能落得着好?”
奚荏也知道剛纔的奚落有些過了,她將腰間的佩刀解下來,又將厚沉的袍衫脫下來,女孩子家寒天所穿的襖衣,又走過來幫着韓謙將袍裳裡所穿着革甲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