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謙正侍請姚惜水離開,院門口傳來一陣喧譁,聽聲音卻是柴建、張平、李衝三人要闖將進來。
“讓張大人他們進來。”韓謙朝前院吩咐道。
柴建、李衝爲在院門口被強行解除兵刃而憤恨不已,走進來看到姚惜水並沒有什麼異狀,才稍稍鬆一口氣,盯着韓謙說道:“此時諸事皆順你意,你應該得意的吧?”
“柴大人說笑了,我只不過請姚姑娘和平友好的聊一聊人生理想,有什麼得意不得意的?”韓謙笑道。
“……”張平輕輕扯了扯柴建的袖襟,不叫他跟韓謙爭什麼口舌之利,朝韓謙拱拱手,說道,“你此時是贏得殿下全部的信任,但不知道你能將這份信任保持多久?”
“我自然是爲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永不辜負殿下對我的信任嘍。”韓謙笑道。
張平嗤笑一聲,顯然是對韓謙的話不屑一顧,只是說道:“但願韓大人能記住今日的話,不要過三五個月就遺忘殆盡!”
“三五個月?張大人是暗指韓某人僅有三五個月能折騰?”韓謙問道,“張大人氣度連個女人都不如啊——剛纔姚姑娘還跟我說要摒棄前嫌呢。畢竟姚姑娘之前也毒殺過我,她實在沒有理由在這次的事情上耿耿於懷啊!”
柴建、李衝皆狐疑的朝姚惜水看去,不知道她跑過來見韓謙,是想私下達成什麼秘議?
姚惜水沒想到韓謙說胡話挑撥離間真是張口就來,完全沒有半點心理負擔,也完全不懼會被當場拆穿。
不過待姚惜水想要拆穿韓謙專爲挑撥所編的胡言亂語,突然間發現韓謙的話其實很難反駁。
即便反駁了,韓謙很可能也已經在柴建、李衝兩人心裡留下先入爲主的印象,就是她姚惜水對這次的事變,並不是十分在意跟仇怨。
“你可知曉,你父親出仕敘州之事,差點被內侍省少監沈鶴破壞,是我在宮中出手阻止安寧宮埋伏在天佑帝身邊的眼線通風報信?”張平渾不在意韓謙的挑撥離間,盯住韓謙問道。
“那真是要多謝張大人了,”韓謙爲信昌侯府及晚紅樓做了那麼多事,纔沒有覺得要對張平感恩戴德,彼此間只是利益交換而已,當下也是撇嘴一笑,說道,“我跟姚姑娘剛纔話也說得很清楚,你們現在最緊要不是針對我做什麼,而是要修補殿下對你們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信任。”
“韓大人得敘州就滿足了嗎?”張平盯住韓謙的眼睛問道。
“我也跟姚姑娘說了,我這人不怕事,只是怕死而已。”韓謙聳聳肩。
“那好吧,希望韓大人能記住此時所說的話。”張平拱拱手,便帶着姚惜水、柴建、李衝等人離開。
“這個姓姚的還有這個張平,倒是比李衝、柴建要略強一些呢。”奚荏看着姚惜水、張平等人走出去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
“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再強都有限的,至少不是我的敵手。”韓謙淡然說道。
韓謙之前沒有接觸過張平,也就談不上有什麼熟悉,不過姚惜水的警惕性雖然更高、也更果決,但在韓謙他看來,像姚惜水這類人自幼所接受的訓養,都是側重陰柔手段,而她們所玩的陰柔手段,卻是遠不及他超越當世上千年的經驗累積。
看韓謙這一刻顯得得意又自信,奚荏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但也不得不承認,韓謙破局的手段,實在是遠遠超過她的想象。
雖然她一直未忘殺兄之仇,但爲奚氏族人計,不得不留在韓謙身邊三四個月時間,奚荏也不得不承認,韓謙在她眼前彷彿打開了一個她在靖雲寨、在敘州從來都不敢想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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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身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鄧襄房真就一點都沒有覺察?”
郭榮當夜就出錦興坊去見徐昭齡、金瑞,誰都知道他們是安寧宮、太子及外戚徐氏一系的人物,也不需要爲此刻意避諱什麼;再者,襄州城內都是大楚將臣,迎來送往也不是什麼斬頭的罪。
徐昭齡原爲左武衛軍監軍使,此次又兼領西北面行營監軍使,名義上是鄧襄集結兵馬除杜崇韜、三皇子楊元溥的第三號人物,但無論是杜崇韜個人對左武衛軍的掌控,還是杜崇韜順應天佑帝的意志,對外戚徐氏的權勢進行限制,總之徐昭齡這個監軍使在襄州城多少有些名不符實。
除了監察左武衛軍及襄州諸部兵馬有無異動,徐昭齡手裡並無太多的實權,不像有一部分南衙禁營軍以及北衙侍衛親軍,錄事參軍及法曹參軍等將,都要向監軍使直接負責。
實際上徐昭齡的個人能力也有所欠缺,要不然的話,作爲徐氏僅次於徐明珍父子的核心子弟,徐昭齡即便不在朝中直接掌握要害部門,也理應執掌像潤州、揚州或餘杭等大州大郡的軍政之權,而不是作爲監視限制杜崇韜的棋子使用。
徐昭齡在襄州不直接掌握實權部門,身邊除了數十護兵外,所能調用的資源,甚至都不如職方司鄧襄房主事金瑞。
此外,郭榮真有什麼不滿,也只能質問鄧襄房主事金瑞辦事不力,還沒有資格對徐昭齡指手劃腳。
面對郭榮的指責,金瑞枯瘦的臉頰擠出一絲苦澀的笑。
他是早就注意到三皇子身邊的侍衛人馬頻繁更換,李知誥、韓謙身邊的扈衛也頻繁進出襄州城,但除非杜祟韜下令或者徐昭齡以監軍使的名義強烈抗議,不然在襄州城裡,還有誰能對這事指手劃腳?
當然,金瑞注意到錦興坊那邊的異常之後,有提醒徐昭齡,奈何徐昭齡沒有足夠的重視,金瑞也沒有無計可施。
除了動用最暴烈、最直接的手腳,職方司鄧襄房受金瑞掌控的那些精銳斥候,也只能盯着龍雀軍那邊的動靜,卻沒有其他的處置權。
不過,當前最緊迫的還不是三皇子身邊有什麼異動,而是壽州在蔡州南部、光州北部的兵馬,正承受着樑軍所施加的極大壓力。
他們此時更應該共同努力的,是要使得在鄧襄方向所集結的大楚兵馬能夠更積極主動一些,以緩解壽州軍此時所承受的巨大壓力,甚至暫時跟三皇子所屬的龍雀軍合作,也是在所不惜的。
因此,對於郭榮建議徐昭齡出面阻攔三皇子與沈漾向杜崇韜討要空餉軍糧,以限制龍雀軍在左前部能有什麼作爲,金瑞心裡則是不贊同的。
事實上,龍雀軍倘若能對少習山一線的樑軍有所作爲,甚至進而威脅到樑國整個山南地區,必然能叫樑國此時集結於潼關、洛陽一帶的後備兵馬不敢輕舉妄動,這實際上也將能緩解壽州軍在北線的壓力。
不過郭榮、徐昭齡未必會這麼想,金瑞也就不便急於表達自己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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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怫然怒,謂唐雎曰:‘公亦嘗天之子怒乎?’唐雎對曰:‘臣未嘗聞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慧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寢降於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
待沈漾又從軍中選撥兩百多少年將勇加強新編侍衛營的實力之後,即便領受民夫錢糧一事暫時還沒有出結論,韓謙便過來跟三皇子辭行,準備前往滄浪主持築城之事。
即便沈漾、郭榮、陳德、柴建、李衝等人在場,韓謙猶是侃侃而談,
“沈漾先生必然跟殿下傳授過此文的要旨,但韓謙從此文所悟卻是另一番道理,殿下可要聽一聽?”
“韓師請講。”楊元溥專注的往前傾過身子,示意韓謙繼續講下去。
“韓謙從《唐雎不辱使命》一文所悟的道理,乃是天子之權位於五步之外、千里之內——五步之內,天子亦與常人無異。前朝中晚期以降,諸君王性命都操|弄於宦臣之手,即五步之內不保,自然難談五步之外、千里之外的天子之權了,”韓謙坐於案前,侃侃而談道,“此時沈漾先生爲殿下所選三百少年將勇,皆少年心性、意氣風發,還沒有學會背叛,還沒有學會陰謀,殿下當親事之,明示訓令,嚴加操訓,遇賞則賞,遇罰則罰,待殿下能掌握五步內之事,便能謀千里之權,切不可操之過急,也不可失之懈怠,將五步內之事委於他人……”
沈漾、張平皆以鼻觀心,不置可否;陳德嘿然而笑,覺得韓謙此議怪誕新鮮;柴建、李衝則目藏怒色殺機,郭榮則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