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近傍晚,一行大隊人馬纔在華國邴州旁一個小小的郡縣——安華稍事休息。宮眷等都被趕到荒廢的無主屋子監禁起來。楚定侯一行宿在縣裡最大戶人家裡。
那府第據說是逃亡的富商留下的,雕樑畫棟,兩個巨大的石獅張牙舞爪,鎮在高大漆紅大門口,看得出昔日的繁華。屋子雖然多,但是歐陽箬主僕三人只分到了一個小的園子一側。其餘都分給了楚定侯手下的隨行謀士,書吏,以及大大小小將軍。兵士除了一兩千進城駐守,剩下的三萬人馬都在城外升起軍帳埋鍋造飯。整個小小的安華縣戶戶禁閉,猶如死城一般。
歐陽箬鬆了口氣,連日趕路,幾乎不曾好好在牀上休息,如今可以鬆口氣了。宛蕙行事幹練,鳴鶯也是機靈之人,雖然身上帶傷,但手腳還是利落,兩人三下兩下,便收拾好屋子,安頓好一切。
歐陽箬心下歡喜,若能二人隨在自己身邊到了楚國也不怕。想着,便由宮女扶着在院裡隨意散散走走。院子雖然小,卻也精緻,想是剛荒廢不久,春蘭秋菊樣樣俱全,只是少了打理,旁的雜草都長了出來。歐陽箬平日也甚喜歡伺弄花草,眼見得幾品蝴蝶蘭品種甚是希奇,不由得輕聲吩咐隨身宮女爲這幾品蝴蝶蘭除草澆水。
正忙間,忽然見一隊侍衛模樣的人走了過來,歐陽箬欲閃身避開,那行人走得極快,只幾步,便走到她身邊,躬身行禮。歐陽箬見是蘇將軍,不欲與他正面,微微側了身。
“夫人若缺了什麼,請儘管與屬下說明。”蘇顏青見她側身不欲理他,白淨的面上不由得微微發紅,硬着頭皮道。
歐陽箬眼角撇過,他一張清俊的臉在落日的夕陽下更顯輪廓幽深,銀甲白袍,長身玉立,颯颯英姿中又有着儒士的優雅。
這樣一個青年才俊,想必當日也是身不由己罷。
心中如此想着,便慢慢回過身來,和緩了口氣道:“將軍辛苦了。妾身沒缺什麼,勞煩將軍關心。”
蘇顏青見她迴轉態度,心中猛地一鬆,不知怎麼的,他心中十萬個不願意面前這個女子恨他。微微擡頭,見她身上只着一件襲單薄夾紗勾銀絲百褶繡裙,極淡的雲水天色羅衣披在身上,輕輕委地,楚楚地立在院子中,絕美的面上笑容淡淡,似極了天上的仙子。
他忽然衝口而出:“夜風甚涼,要多加件衣裳。”
歐陽箬一愣,再看他,早已低了頭。兩人皆是無語。晚涼的夜風柔柔吹過,還帶着白日的熱意,歐陽箬覺得面上被風一吹,不知怎麼地熱熱的。
蘇顏青沉默一躬身,轉身要走。歐陽箬忽然想起什麼,忙道:“將軍留步,妾身有一事爲難,請將軍通融下。”
“哦……何事……”
歐陽箬面色微苦,若一絲愁雲覆在清月之上:“連日旅途甚是勞累,妾身這一車皆是女流之輩,休憩與留宿之時,箱籠總是重不堪言,若能得一力氣稍大之人,總不至於此。”
蘇顏青一聽,也不是什麼難事,忙道:“那到時候小將帶人過來幫忙就是了。”
歐陽箬一聽他領錯了意,忙又道:“這恐怕不妥當,男女有別,況將軍清白之譽,妾身怕……”
蘇顏青也一時沒了主意,呆呆立在原地苦思。歐陽箬在心中直罵他傻,不懂得世上除了男人與女人外,還有一種人叫做太監。
於是無奈道:“所以妾身想向將軍在後邊隨行宮眷中挑一名內侍。”
蘇顏青恍然大悟,戰場上他能果斷英勇,怎麼地到了她面前處處縛手縛腳?頓時窘得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歐陽箬說完就喚來鳴鶯。
“鳴鶯,你隨將軍去挑一名機靈得力的內侍,你不是埋怨胳膊累得疼了,如今將軍肯放人過來,真是天大的恩惠,快去吧。”鳴鶯也是機靈之人,聽得歐陽箬如此說道,恍然點頭,高興地應了一聲。
三人正說着,忽然院門處又走進兩個人,當先的就是李靖才,身後跟着一名小內侍,手上託着一個漆紅盤,盤上蓋着紅稠布。
“見過夫人。侯爺想與夫人一同用膳,請夫人準備下。奴婢就在旁邊伺候夫人。”李靖才依然滿面是笑,清秀的面上帶着一絲諂媚。
歐陽箬渾身一僵,這幾日趕路,都不曾得侯爺召喚,她還以爲她能一路清淨到楚國。
蘇顏青與一旁的鳴鶯也愣住,鳴鶯見歐陽箬神色怔忪,擔憂地喚:“娘娘,要不要奴婢一旁伺候?”
歐陽箬聞言擠出一絲笑。她面容清麗無雙,那笑卻似水波微漾,帶着脆弱無奈的美。她剛想說話,忽然對上蘇顏青的眼睛,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憐惜與苦澀,這種像陰雲一般壓在她的心頭,重得心鈍鈍地痛。
迴廊處燈籠已經掛上,在夜風中明明滅滅,讓她又想起那日夜晚,所有的人都離她而去,只有她一人獨自走過黑暗的小徑,身不由己地陷入一個骯髒的陷阱。
“不必了。”她衝鳴鶯擺了擺手,轉而進了屋。
蘇顏青看着那抹纖影像一隻晚歸的蝴蝶消失在重重夜色裡,心中滋味百轉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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