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夜
牢頭體貼地安置好楚昭,然後晃晃悠悠地來見鄧弈。
鄧弈已經洗漱更衣,正在穿上袍子,見到他揚手就扔過來一個錢袋。
牢頭伸手接住,笑道:“就喜歡鄧大人這種欠債不過夜的做派。”
鄧弈笑了笑沒說話,慢慢地繫腰帶。
“鄧大人,這一趟辛苦吧?”牢頭坐下來,打量鄧弈洗漱過後略疲憊的面容,感嘆何止是身體上辛苦,接下來也少不得被牽連,“楚家小姐的事是麻煩啊,楚岺這個名字,大家都避之不及,你說你上趕着領這差事圖什麼。”
是的,跟楚嵐說的不同,鄧弈此趟差事並不是被強塞的,而是他主動請的。
鄧弈端起桌上的茶,在手裡慢慢地轉了轉,眯了眯眼:“你們不懂。”
楚岺可不是什麼麻煩,相反,身上還藏着一個香餑餑。
他只領了這趟差事,就從中山王手裡換來一車的金銀珠寶。
楚昭在牢房裡沉沉地睡了一覺,睜開眼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牢頭安排的牢房的確不錯,半地下還能看到光亮。
阿樂正在看送來的飯菜,高興地對楚昭說:“牢飯竟然還很不錯。”
楚昭失笑,牢房哪有不錯的,是她們的牢飯不錯而已,畢竟是牢頭照看的,也並沒有真的在坐牢。
女監還給送來了水和木盆,阿樂服侍楚昭洗漱,坐下來吃飯。
“不過,小姐。”阿樂又有些擔心,“咱們真坐牢了嗎?”
雖然當初跟着楚昭半夜跑出去,小姐又做了很多奇怪的事,又與一羣陌生人行走在荒野,但她心裡沒有絲毫害怕,反而是回到京城,心就總是懸着,大老爺一家對小姐毫不在意完全不可靠。
樑小姐的父親官很大,小姐在這京城無依無靠怎麼辦?
“你多慮了。”楚昭說,“鍾叔不是說了嗎?我爹會處理的,我不會坐牢的。”
阿樂一拍頭:“我竟然把將軍都忘記了,該死,該死,有將軍在,將軍都說了沒事,我還擔心什麼。”說着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楚昭一笑,端着碗慢慢吃,是啊,有父親在,她什麼都不用擔憂,父親不在了,也護佑了她很多年。
父親留下的人被消耗殆盡,蕭珣才捨得殺她。
而且不止是父親——
“阿樂。”她握着筷子問,“你聽過我母親的事嗎?”
阿樂啊了聲:“小姐,你別難過,不是誰都有孃的,我娘生下我也死了。”
她以爲小姐是想母親了。
楚昭想笑,又覺得這並不好笑,問:“我是說,她是什麼人?”
沒什麼啊,阿樂放下碗筷,楚昭母親的事又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的。
將軍偶遇一個美貌村女,兩情相悅,村女自願來服侍將軍,將軍本想帶她回家見過長輩迎娶,但因爲軍務繁忙不能回,這一耽擱,還沒來得及成親,村女有孕難產,生下楚昭就過世了,將軍情深似海不再娶妻。
楚昭自然也知道,這是父親從小就講給她聽的,當然,回京之後,在伯父家聽到的有點差別,比如不是兩情相悅,而是村女迷惑將軍,妄圖攀附富貴,不惜無媒苟合。
伯母常對她嘆息叮囑“阿昭啊身爲女子一定要謹言慎行,不能自甘下賤,否則是沒有好下場的。”“門當戶對才能長久。”“不知廉恥禍及家門三代。”
再加上京城的小姐們對她的指指點點,私下取笑,所以原本聽父親講覺得挺美好的故事,就變成羞恥,也不願再提及這個母親,恨不得從未有過。
她當了皇后,更忌諱出身,禁止任何人提及母親。
臨死前,樑妃跑來耀武揚威,說陛下爲什麼會娶她時,不僅提到了她父親,還提到了她的母親。
“娶了你,你母親也能爲陛下所用。”
這分明是說她母親還活着,否則一個死人怎麼能爲蕭珣所用。
她當時已經被灌了毒酒枯朽待死了,聽到這句話又爬起來抓樑妃,要問怎麼回事,樑妃被嚇跑了,她也因此一口氣撐着遲遲不死,被小太監活活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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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爲永遠不會知道了,沒想到能有機會重來。
父親原來一直瞞着她,她讓鍾副將帶去的信上直接問了,不知道父親會不會給她答案。
安靜的牢房裡響起腳步聲,打斷了主僕兩人說話。
女監的女牢頭走過來,含笑說:“楚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楚昭並沒有驚喜起身,問:“我的案子結束了嗎?”
女牢頭笑:“哪有什麼案子啊,衛卿大人已經將鄧令丞叱罵一通了,說是讓他尋人,不是抓人,怎能把小姐你關進來。”
鄧弈果然捱罵,所以她才說,鄧弈把她帶進牢房,反而是擔責,楚昭依舊坐着不動,哦了聲,又問:“那廷尉府怎麼說?不是說他們委託鄧大人——”
“廷尉府說了,也不是案子。”女牢頭笑着解釋,“是你的伯父報案尋人,現在你回來了,案子也就了了。”
女牢頭覺得奇怪,這個女孩兒怎麼看起來根本就不想走,還坐着問東問西,這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有什麼話出去再問啊。
楚昭明白了,鍾叔轉達父親的話說這件事解決了,果然在她回來之前就解決了,不知道父親怎麼解決的?
父親果然不是她以爲的那樣碌碌無爲苟且偷生。
楚昭不再說話了,但還是沒有起身就走,而是將碗裡的飯菜吃光了,才站起身來。
楚昭和阿樂揹着包袱走出衛尉府,鄧弈沒有再出現,也沒有伯父家裡人來接。
“小姐我們怎麼回去?”阿樂問。
楚昭從頭上拔下一支朱釵,在手裡轉了轉,這也是當時從家裡離開時偷伯母的,一路行來,又是花費又是送禮,現在只剩這一個了。
“拿去。”她說,“租兩匹好馬,我們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