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聽到有人在外大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一夥敲鑼打鼓哭喪折騰的人慌忙停了下來,敲鑼的丟下鑼,打鼓的扔下鼓,哭喪的閉了嘴巴,一個個睜大眼睛,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所措。又一會兒,只聽到外面有人大喊"地震了,快跑啊,快跑啊!"一夥人如背水一戰的士兵,來不及細想,拼命往外衝去。
陳勇一夥人衝到門外 ,隱約看見東街不遠處的路段擠了一堆人正高聲喧譁。他們神使鬼差的圍了上去,只見擁擠的人羣裡一個高個子男人正揮着手臂,用救世主般的語氣勸導人們往鎮外的觀音廟逃命。“老祖宗留下的老話,我們這地方若有天災人禍,大家只要躲進觀音廟,一切都會逢凶化吉。”衆人聽了他醍醐灌頂的解說,如漂浮的大海里抓着了一把救命稻草,頓時你踩着我的腿,我撞着他的腰,亡命的向觀音廟衝去。
觀音廟離小鎮不過三里路遠,途中陡峭的石階路卻佔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路程。奔跑的人羣裡,有老人,有小孩,有年輕人。所有逃命的人裡,估計沒誰有陳老樹那樣虛弱的體質了。陳老樹才跑到街上,已是氣喘吁吁,跑到廟裡,已是大汗淋漓,幾近虛脫。那時正是接近午夜時分,天寒地凍,寒風凜冽。一大羣人進了廟,個個忘記了疲憊,只顧忙着磕頭作揖。快天亮時,一大羣人凍得瑟瑟發抖,個個豎着耳朵傾聽,卻沒聽見半點地震的聲音。
“大家回去吃飯,晚上再來廟裡躲災,”依然是那高個子男人在發話,“老祖輩說的,我們只需在災難來臨前到廟裡躲三天三夜,大家便會平安無事。”
一羣人半信半疑戰戰兢兢回到家裡吃了飯,到了晚上,果然如數按時又趕到廟裡。有的人還捲了被褥過來就地打鋪,沒拿被褥的則燒火取暖。
三天三夜過去,小鎮附近並沒有發生地震。一個身體健康的人,經過三天三夜又冷又餓的折騰,已是患疾。何況陳老樹那樣的身體,幾番折騰後竟大病不起,不到兩個月,就一命西去了。
陳家人一時茫然所措,悲憤之餘,個個直生怨氣。
“根本就沒有地震,是誰散佈謠言的?”陳勇道,“真該把散佈謠言的人拖到街上斬首示衆!”
“鬼才知道,”陳建道,“真是害死人不用償命,我們找那高個子男人算賬去!”
“找高個子男人算賬,你敢確定是他散的謠言?興許他也正在找別人算賬呢,誰叫我們自願跟着他瞎跑?”趙燕自嘲自諷道,“都是鬧喪引起的,只有找禿子算賬纔是正道!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都是禿子引起的。不是他,我們會擡着棺材吹吹打打到他家去?不是他,我們會深夜糊里糊塗跟着人羣瞎跑?真是八輩子的冤家,讓我們沒一天好日子過。無論如何,這件死了人的大事,與禿子脫不了干係,我們找他算賬沒錯!”
“對!”陳家兄弟一聽,頓時明白過來,“我們應該找禿子算賬!"
於是,兄弟倆忘記了陳老樹停屍靈堂,匆匆往肖軍家奔去。哪知這次他們才跑到肖家,只見肖家人影綽綽,哭聲一片。原來肖軍也在那些天過世了,兩兄弟只得掃興回家。
“什麼,那禿子也死了?真是死湊熱鬧,”趙燕道,“陳勇陳建,你們快去叫人把那棺材擡回來,別讓那禿子死了還沾個便宜。你們看清沒,那禿子有沒有被塞我們擡過去的那具棺材?"
“管他塞進沒塞進,我們只管把那棺材擡回就是。”陳勇道。
“千萬不要把禿子擡回來。”趙燕吩咐道。
陳勇陳建當即叫了幾個人,開了部貨車,又出發肖家,果然見肖軍家裡很多人圍着另一具棺材在哭泣。他們趕緊把以前放置的那副棺材擡上了車給運了回家。陳家兄弟把那副拖回的棺材裝埋了陳老樹,一家人方纔停了下來,吁了口氣。
一時陳勇兄弟來回搬運棺材的事件,在小鎮的街頭巷尾被當做笑話傳了好一段時間。
陳家的春節就在那些紛繁的事情裡搞得一團亂麻,家裡沒有半點春節的氣息,人人除了發牢騷還是發牢騷。陳竹君躲在陳勇的家裡,獨自嚶嚶的哭泣了近兩個月。一來哭自己的命運多舛,二來哭自己的父親意外離世。想起近段時間裡磕磕絆絆的煩心之事,紛紛擾擾的如一團亂夢,讓人撲朔迷離,因此更是哭得傷心。周圍的一些街坊四鄰看到她時刻悲慟欲絕的樣子,不免有人去勸解。
“妹子,眼看快五十了,還沒有一個着落。人生難得兩個五十,得好好把握自己的命運。不要灰心,再找個合適的,安心過日子纔是正道。"街鄰甲勸道。
“女人八十沒屋場,八十歲嫁人也不爲怪。唉,只是嫁來嫁去的途中,終究是女人虧了,給人做牛做馬的,沒圖得個好回報。”街鄰乙嘆道。
“做爲女人,一生沒嫁個好人家,終究是人生的遺憾。下次找人家,得找個相面先生,千萬不要看走眼。”街鄰丙道。
“老話說,今生繁華前世定,人在世間浮浮沉沉,終究是逃不過命運安排的。所以,人生在世,還是得多多積善,雖說圖的不是今世繁華,圖來生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街鄰丁道。
……
一時,針對陳竹君的四度事實婚姻,街鄰四舍一時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品論不一。
聽到那些烏七八糟的勸解,陳家兄弟一聽就滿腦子冒火。
“女人一定得要嫁人麼,不嫁人一樣過!”當着一些街坊鄰居的面,陳建不屑一顧道,“這人有什麼好嫁的,不是門當戶對,就不要去嫁,否則油都會被他們揩盡。咱們陳家,雖不是大戶人家,但小戶人家,我們一樣不會放在眼裡。”
“妹子,你八輩子不嫁,孃家人八輩子一樣養得起你!”陳勇道。
當着衆人的面,陳勇兄弟用暴發戶的口氣對待衆人,以撐妹妹的面子。衆人聽到他們兄弟賭氣式的說話,便不再上門勸解。後來,也有人陸陸續續上門做媒,都被陳家兄弟粗言堵回去了,因此以後上門做媒的也逐漸絕跡。
2016年的夏季,陳竹君又輾轉到東莞一帶的工廠應聘了幾個職業,但都因爲年齡偏大的關係,沒能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她只得折回老家,準備像她哥哥們那樣在老家安身立命。
“天生一副自由身,爲何要到別人的工廠裡去賣命?想來想去,還不是因爲窮?跟着老哥在作坊裡幹,一樣保你衣食無憂。別人開你多少年薪,老哥照樣不會少你。偏偏就不給他們工廠打工,讓天下那些開工廠的老闆都餓死去。”那時陳勇作坊里正缺勞力,很想把陳竹君籠絡到的自己的作坊裡來。因此當着一些街坊四鄰又說了一番霸道的話,大家聽了,暗裡個個只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