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笑吟吟的挽着月皎的胳膊,道:“月皎姐姐就收着吧,這是我們小姐的一番心意,再說您戴着出去,旁人看了也好歹是我們小姐的一個恩典不是?”
月皎便大方的收了簪花,給雲想容行禮道謝,心道如今六小姐果真是財大氣粗,隨手打賞的就夠她幾年的勞作,話也殷勤起來:“依着奴婢說,小姐當好生打扮一番,纔剛老夫人那處請來的是劉仙姑。五小姐,七小姐去了都打扮的神采奕奕呢,這會子想必三位夫人也一同去了。”
雲想容恍然。
如沈奕昀所說的,老夫人不可能只聽信一人之言,還會請人來再算。
胡大姑算過,劉仙姑又來……
真煩。
雲想容笑着道謝,英姿和柳月就一人一邊與月皎親熱的說着話出去了。
回來時,英姿道:“今日五小姐穿的是鵝黃色繡蘭草的襖裙,梳的是雙平髻,七小姐穿的是橙色的洋縐紗裙和月牙白的撒花小襖,梳的是雙丫髻,小姐,我看您就穿那件白底繡銀紅色蘆葦的夕陽紗褙子吧,配上月白百褶裙,定然比他們都出挑。”
英姿說話的功夫,柳月已去打開了紅木的櫃櫥,從裡頭找出了那身衣裳。
雲想容搖搖頭,“我只穿平日穿的就好。難不成還與他們爭着要入宮去?”隨即坐起身,道:“柳月,幫我重新梳頭吧。”
英姿和柳月對視一眼,都略有些慚愧,他們一心只想着主子不要輸給其餘人,卻沒深想那位劉仙姑來的目的。小姐是不願意入宮的。他們竟然爲了爭一時的高下給忘了。
雲想容在淡紫色的褙子外頭,又罩了一件圓領的同色比甲,只領口和袖口處繡着深紫色的合歡花紋。頭髮簡單的梳成雙平髻,以淡紫色的絲帶固定了,便在繡鞋外頭套了木屐,一面拿帕子掩口輕咳着,一面緩步走向老夫人的春暉堂。
老夫人見雲想容滿面病容,心裡自然很不喜歡。都到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她不好生養好身子等着入宮,難道還要拖延不成?
對雲想容說話時的語氣就帶了些不耐煩。
雲嫣容和雲明珠見狀,心下都很歡喜,坐姿也更是筆直了。
劉仙姑看遍了之後,就與老夫人去裡屋說話,大夫人、二夫人和孟氏都跟了進去。
劉仙姑道:“依着我看,貴府的小姐們各個都富貴,皇上是天子,哪裡可以用尋常人的命理來推斷?皇上不是火命,也不是水命,那是天命!天下萬物不都生長在天底下?是以皇上身份,要靠天下萬物來供養。無論是哪一位小姐,入宮去都合適,都談不上相剋。”
一番話說的雖有些敷衍,大有搪塞的意思。可老夫人聽的心裡頭格外喜歡。連聲道劉仙姑說的有理,吩咐人給了她一個大的封紅。
再來到花廳裡,看到三個孫女,也和顏悅色起來。想了想道:“你們都預備一下,待會兒咱們去鷲峰寺上香去。”
衆人聞言都是驚訝。
他們出去上香等事,都是要事先去打好招呼以便於清場,且單獨出門一趟排場少不得,備車備物的更需要花功夫,無不是提前計算下的。
大夫人勸:“母親,要麼咱們擇日再去?好歹也給媳婦容空,好生預備一番。”
老夫人卻是等不及了,道:“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我覺得今日就很好,老大媳婦,你命人現在就去預備,我也不必帶太多的人,只帶着嫣姐兒,卿卿和明珠去就是了。”言下之意,三位夫人竟是不帶的。
大夫人越發焦急。如今闔府上下都是她在管着,老夫人一時間任性,萬一有個什麼,責任豈不是都在她身上?
她還想在勸,老夫人已是不耐煩的沉下臉了。
她臉上消瘦,肉皮鬆垮,三角眼一瞪,薄脣抿着,自給人一股子陰森森的感覺。大夫人自來知道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可人不糊塗眼不花,仍舊如從前那般,是說一不二的主,再要反對,可就是觸老夫人的眉頭,只好應了下來,慌忙出去預備了。
雲想容掩口咳嗽了幾聲,覺得頭大如鬥。
她不舒坦,不想出去。可老夫人如此堅持,她反倒不好開口駁了她的臉。只能默不作聲。
孟氏見雲想容病了,很是擔憂的叫英姿出去詢問了一番,知是普通風寒才放下心。因着她受了驚嚇早產誕下孩兒,雲想容不但心臟不好,體質也比尋常女孩差一些,調養了這麼多年也不過是略有好轉,孟氏又是一番難過。
大夫人辦事爽利,約莫半個時辰不到,就來請老夫人的示下:“母親,這會子馬車都預備得了,您要不要現在在家裡用過午膳在去?”
“不必了,晌午我們就在鷲峰寺吃齋菜好了。”老夫人興沖沖的起身。
雲嫣容和雲明珠都很是歡喜,各自帶着貼身的丫鬟和嬤嬤,戴好了帷帽快步跟上去。
雲想容也由英姿伺候着戴上了白紗的帷帽,扶着柳月的手臂緩緩往外走。
今日是個大晴天,原本被暴雨打溼的泥土現在已經幹了一半。想來出去也不用走幾步路,更沒有泥水過多的地方,雲想容就將木屐脫了,上了代步用的青帷小轎,到了外頭西角門,乘上了她的那輛華貴的朱輪華蓋馬車。
老夫人自來一出門就瞧見了那輛華貴異常的馬車,可侯門中那等黃白之物可以裝砌成的馬車也不算稀奇,只要不越制就罷了,她乘上了第一輛朱輪華蓋翠頂的華麗馬車,吩咐啓程。
饒是隻有老夫人帶着三位孫小姐,雲家出門的排場仍舊不小。後頭一衆僕婢侍衛跟着,前頭有侍衛開路,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離開了東聚賢坊。沿着東聚賢大街,往城西郊的鷲峰寺走去。
雲想容斜躺在柔軟的臥榻上迷迷糊糊的睡了,彷彿很快,又彷彿是許久之後,她被英姿和柳月輕輕推醒,起身重新梳了頭,戴好了帷帽,一切準備妥當時,馬車恰好緩緩停下來。
鷲峰寺位於西郊鷲峰山山頂,由山下往上望去,二百零六階臺階在一片翠綠中蜿蜒而上,遠遠可見鷲峰寺檐牙高啄的建築以及七層鷲峰寶塔巍峨聳立。山下四周種有大片的田地,此即盛夏,正是碧綠一片,蟬聲歡吟。
原本香火鼎盛的鷲峰寺,今日卻是人煙稀少。可見大夫人辦事頗有效率,該清場的已經清了。
老夫人以及三位小姐都轉乘了雙人擡的竹轎,各由粗壯的婆子擡着往山上去。夏日帶有綠葉碧草清香的微風迎面吹來,白紗帷帽的輕紗貼在了臉上,雲想容也清醒了幾分。睡了一路,這會子她也不似方纔那般頭暈腦脹了。
來到寺門前,就見硃紅牆壁向兩側蔓延開來,“鷲峰古寺”四個金字在陽光下尤爲顯眼,兩側提着一幅膾炙人口的對子,上聯是:“手把青秧插野田,低頭便見水中天.”下聯爲:“六根清淨方爲稻,退步原來是向前。”
一名年過五旬,身着袈裟的大和尚,正與三名年輕的公子站在寺門前。
雲想容隔着白紗望去,皺了皺眉。
那裡頭身姿最爲挺拔容貌最爲俊俏的是沈四,他今日穿着墨綠色的素緞直裰,不佩佩飾,隻手中握着摺扇,衣料上乘,打扮的卻不出挑,顯得他格外隨和,一瞧就知是不爭風頭的。若不瞭解他也就罷了,知他的性子,又見他昨日喜怒無常,雲想容便知他如今是呆着面具的。有些煩躁。
他身旁那位稍矮些卻生的身高馬大的,是正盯着他們這邊不眨眼的劉清宇。圓圓的臉上滿是期待,也不知他在期待什麼。
唯一正常些的,是另一位身材閤中,與沈奕昀年齡相當的公子。他穿了身繭綢的直裰,腰上打着鵝黃色鑲貓眼石的帶扣,兩側掛着香囊和扇袋子,五官雖生的平凡,可氣質乾淨溫和,一見便知是受過良好家教的富貴公子。
雲想容不禁回憶,這是何人?她前世好像沒見過。
老夫人帶着三個孫女以及一衆奴僕,原本是要來找鷲峰寺的方丈智能大師求平安符的。來的急,也知未必能清場乾淨,卻不想遇到了熟人。
劉清宇這會子已與沈奕昀拉着那位俊俏公子給老夫人行禮:“雲老夫人。”
智能大師也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老夫人笑着還禮道:“智能大師勿怪老身突然叨擾之罪。”
“豈敢,豈敢。”見老夫人帶來皆女眷,身後三位是男子,智能大師也有些頭疼,解釋道:“三爲公子今日特地前來聽禪的。”意思是他們來得早,地位又尊貴,不好攆。
老夫人自然明白其中關係,她既然突然前來,就料定會有此等事,笑着與智能大師說着話,進了鷲峰寺的正殿。
劉清宇自看了身着一身深深淺淺紫色,身姿高挑婀娜的雲想容之後就失了魂。即便她帶着帷帽,看不清容顏,她的一舉一動仍舊牽動着他的心。
沈奕昀和身旁那位公子看的明白。
沈奕昀心下不喜。因他知劉清宇這樣的人竟是雲想容的夫婿,總有明珠暗投的嘆息。
另一位公子卻是笑道:“默存,清宇,我們也進去吧。”
“請。”
三人客套着進了大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