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想容不是小氣之人,可那些炒貨零嘴兒都是沈奕昀疼惜她纔買的,她才吃了一口,不過擱在這裡等着回來慢慢體味其中甜蜜情意,就叫人給吃了,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介意。加之王氏如今吃住都是伯府的,奪着她身爲主母的權,來她這裡還混不吝的。
雲想容當真不喜這樣沒深淺的人,礙於她是沈奕昀的長嫂,又不好與之鬧的不快讓沈奕昀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只能笑着招呼。
“哎呦,弟妹,你總算回來了,我等的無聊,把你的零嘴兒都給吃了,你不會介意吧?”王氏一見雲想容,立即迎上來,說話時還不忘了咂咂嘴裡糖炒花生的香味。
雲想容笑道:“怎麼會,大嫂能來是我的榮幸,英姿,看茶。”隨即挽着王氏的胳膊在一旁坐下:“大嫂請坐。”
王氏笑眯眯的坐下,接過英姿奉上的白瓷青花蓋碗來吃了口茶漱口,又嫌牙縫裡還有花生不乾淨,索性拔了發間一根金簪子,用尾端尖銳處剔牙。
雲想容只當沒看見,端起茶碗小口啜飲。
雲想容喝茶時玉手掀起碗蓋撥弄着茶葉,優雅端莊,連送茶入口的動作都是行雲流水,風流難掩。
反觀王氏之舉動粗俗,反差強烈。
英姿和玉簪看的更不喜歡了,就連跟王氏的杏花都覺得自家主子市井氣外露,有些難看。
大約王氏感覺到自己的舉止粗魯,牙沒剃淨就訕訕將簪子插回發間,也學雲想容的模樣端了茶碗吃了一口。
雲想容早已放下茶碗,笑着問:“這些日蚊蟲多,盡是從紗窗的小孔裡飛進來一些,叮了我身上幾處癢癢,嫂子屋裡可也有嗎?”
“可不是有麼,我讓人點了艾草還好些,弟妹可以試試。”
“是嗎,那回頭我讓他們預備。”
見雲想容隨和與她說話,王氏便打開了話匣子,與雲想容盡說一些生活裡短之事,後似不經意繞到了齊善家的,啐了一口道:
“那老不死的也不知擦亮眼睛,竟欺負到弟妹頭上,想是活的不耐煩了,開罪起當家主母來,就連我有了事兒還是要來回弟妹的呢,更何況他們?連輕重都拎不清,活該被攆出去。弟妹也不必要跟個奸貨動氣。”
雲想容微笑,溫聲軟語的道:“是啊,全不必要與奸貨動氣。”
王氏心裡有些不舒服,知雲想容不是說她,但這話不好聽,偏又是她口中出來的,只得隨着應是,又道:“聽說今兒一早四弟就帶着你出去逛集市了?”
“是啊,我沒大出過門,央他帶我出去走走,他休沐之日也快到期,就答應了。”
王氏滿心羨慕的道:“哎呦喂,到底四弟懂得心疼人兒,要擱在你義兄身上,全沒有這檔子的好事,整日裡似笑非笑擺着一張臭臉,都是一副表情的,就見了阿圓才能樂得出來。”
雲想容笑道:“那是大哥的穩重。”明眸一轉,問:“大哥現在何處?我讓廚房預備下,不如大嫂與大哥、阿圓都在我這裡一同用飯吧。”
“一大早不知收到什麼信兒就出去了,我問他去哪兒,話也不肯跟我多說一句,一副急匆匆的樣子,四弟體貼,知道帶你出走走,我們家那口子身上沒有那根筋!不知道這會子在哪個野老婆懷裡呢!”
雲想容心下警醒。一大早就出門,還收到什麼信兒。
她仔細又與王氏聊了幾句,想打探出來什麼,可王氏知道的也不多。雲想容便留她用午飯,王氏也不推辭,讓杏花去抱阿圓來。
正當這時外頭傳來下人問候“伯爺”之音,雲想容站起身迎了上去,見沈奕昀負手歸來,笑着道:“餓了吧?”
“還好。”見王氏也在,沈奕昀笑着叫了聲大嫂。
王氏見了這一對兒神仙似的人,又是口中塗蜜一般誇讚了一番,不多時杏花也將阿圓抱來,幾人一同用了飯,王氏吃了午膳犯困,才帶着阿圓回去。
出了門,回頭看卿園,王氏撇了撇嘴低聲道:“她嬸子身家萬貫,也不知給阿圓點什麼。”
杏花好奇的道:“夫人不是給過少爺見面禮嗎?認親那日又給的呢。”
“呸!你懂什麼!她侄兒也不是常常來走動。怎麼就擔不起她的禮了。還是大家閨秀呢,手上那麼小氣。光顧着自個兒!如今耿婆子上來,給她吃的用的都是好的,她越發得了意以爲能壓着我了。”
杏花陪笑道:“夫人莫生氣,也不值當爲了這麼點子的事兒跟自己過不去。”
“我會跟自己過不去?”王氏道,“我也是爲了阿圓。”低頭摸了摸阿圓的頭:“往後你見了你四嬸嬸身上有什麼,儘管往下拿。”
阿圓似懂非懂的點頭。
王氏就道:“你見了什麼好,只管往回那,多多的拿,往後娘都給你娶媳婦用。”
阿圓怯生生的點頭,奶聲奶氣的道:“知道了。”
杏花跟在主子身後,無奈的撇了撇嘴。
雲想容用罷了飯,服侍沈奕昀寬衣去午歇,她卻是睡不着的。翻來覆去,待沈奕昀呼吸均勻,她下了牀,叫了英姿到外頭低聲耳語:“你想告訴咱們的人,密切注意白莫離的行動,去了什麼地方,與什麼人說話,都要回來回我。注意不要讓伯爺知道。”
英姿驚訝的眨眼,可沈奕昀即便是她的男主人,她一顆心仍舊全在雲想容身上,重重的點頭,“夫人放心,何達他們幾個別的不成,手底下功夫可是被孟老爺培養的一等的好。”
雲想容放心的點頭:“你吩咐下去吧。”
英姿應是下去了。
雲想容坐在院中葡萄架下的醉翁椅上搖晃着,聽着不停歇的蟬鳴,越發覺得心煩,就低聲吩咐玉簪帶着小丫頭子們拿粘杆兒將蟬都粘了,免得影響沈奕昀休息。
到了七月,京都連連下了七八日的雨,雲想容披了件桃紅色的撒花襖子站在敞開的菱花格子窗前望着外頭的雨幕,後頭柳媽媽和英姿、玉簪三人正忙着整理雲想容的包袱。
“夫人,明兒就要回去住對月,也不知道侯爺幾時來接您。照理說這會子天色暗了,也該來個信兒了。”
雲想容搖頭道:“不用急,就算父親不來,大堂兄也會來的。”
柳媽媽道:“可依着規矩住對月都是父親來接閨女。”
“我父親不是尋常人,也不能要求太多。”雲想容笑着。他們父女之間的隔閡,怕是一輩子都消不掉了,她也早就不期望了。
英姿道:“夫人,您看看咱們還需帶什麼嗎?”
雲想容回頭翻了翻桌上的包袱,笑道:“不必帶太多,你只點了玉簪、玉壺跟着一同去,留下玉墜兒和玉釵看家就是了。”
英姿聞言炸了眨眼,玉簪和玉壺二人是那四個會功夫的丫頭裡出色的兩個,加上她,和柳媽媽,雲想容回孃家住對月,帶着四個人有三個是帶功夫的,卻並不點沈奕昀後來安排進來的那些體貼溫柔的丫頭。
難道雲想容回雲家,要有什麼作爲?
雲想容挨着換了官綠色素面桌巾的八仙桌邊坐下,似察覺到英姿的疑惑,笑着道:“住過對月,我往後會去的機會就真的少了。”
柳媽媽當雲想容想家,嘆息了一聲。
英姿卻是疑惑的的眨巴眼。
雲想容又道:“所以有些人該收拾的也要收拾了。我早先在家時有所顧忌,不能如何,現在不趁機作爲,難道讓那些人過消停日子?”
英姿聞言,一下子笑開了。
“這纔是我記憶中的夫人呢!”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柳媽媽嚇得白了臉,“阿彌陀佛,我的祖宗奶奶,您可悠着點兒。怎麼聽你這語氣像是回去抄家的?老夫人和侯爺雖然待您不好,可終究是您的祖母和父親,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血親啊。好歹當初一同共患難過,該罷了的就罷了吧。”
雲想容挑眉,笑道:“乳孃,若是我父親當初掐我的手再重一點點,我現在已經沒有命跟你說話了。再或者我是軟弱之人,怕也早就死在後府中了。難道我強勢一些,沒有被人害死,那些害我之人就不算有錯嗎?換句話說,若我弱勢,被人欺負死了也算我活該倒黴嗎?”
“這……”柳媽媽語塞。
雲想容是她奶大的,眼看着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奶娃娃,被逼迫成爲一個早慧的女娃,被迫爲母親的幸福奔波,又被迫成爲老夫人選秀所用的棋子,後來,險些成爲雲家聯姻的工具。
雲府裡,除了孟氏,當真沒有人是真心對她好的。
她這樣的恨意來的也並非沒有來由。
她與英姿閒聊時候,已經提起過當初雲敖要掐死雲想容的事。如今再聽雲想容親口說出,別說做女兒的恨,就連她這個做下人的都恨。
她是真的不知該怎麼勸雲想容了,憋了半晌才說了一句:“夫人可也要想想三夫人才是,您回去若是做的過了,您回了夫家不要緊,三夫人那性子可就要遭殃了。”
雲想容聞言笑道:“放心吧,我有分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