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樣說,但云明珠已是名譽掃地,身上又遍體疤痕,在大牢裡關押這樣久,未免也晦氣了一些,且她不是含冤入獄,而是自己確實有罪,罪名還是偷取炸藥妄圖炸死親姐,只因爲妒忌。
雲敖和趙姨奶奶對視一眼,這樣的女兒,除非夫家的人傻了,否則誰會願意要?
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趙姨奶奶就將話題繞開,說起了雲想容的身子,又囑咐了一些她日後如何調養。
期間,康孫氏來屋裡恭恭敬敬的回了一次話:“七小姐已經沐浴過了,韓媽媽還特地給七小姐用了宮裡頭專門給貴人主子們用的美肌偏方,說是身上的疤痕有望祛除呢,這會子七小姐才用過藥膳,精神也很好。”
“是嗎。”雲敖冷哼:“既然精神很好,爲何不知來請安?她姐姐救了她出來,也斷沒個表示嗎?”
康孫氏心下叫苦,她纔剛就勸過雲明珠了,就算爬不起來,好歹也要強撐着給趙姨奶奶和侯爺夫人行過禮纔是,不要叫人挑出問題來。可雲明珠只給了她一句——那個賤人在我纔不去。
康孫氏當時恨不能一巴掌抽飛雲明珠臉上的倨傲。
都已經是喪家犬了,還反看不清形勢,不知道好生討好着上頭自己某個好去處,還開口閉口說人家六小姐是“賤人。”
是誰害人不成反而有了道理?
又是誰不計前嫌救她出來?
如此沒良心的,對親姐姐尚且如此,何況他們這些個下人。
康孫氏面上賠笑心內腹誹着纔來回話,想不到事情果真照着他擔憂的方向發展——侯爺挑理了。
康孫氏沉默着吶吶不成言時,雲想容卻站起身來道:“明珠纔回來,想來也是疲倦,父親也要體諒纔是,不如明兒我不在家時在讓明珠給奶奶和父親、母親行禮吧。我這會子就先回去了。”
一番話說的,擺明了雲明珠是不願見她纔不出來。
衆人也都知道雲明珠是在耍性子,自然不好多言,只尷尬的留雲想容。
雲想容搖頭推辭,又給父母和祖母行過禮,才告辭離開了,
雲想容才一走,雲敖就冷聲吩咐孟氏:“你去看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女兒,怎麼就教成這樣了!”
“侯爺說的好沒趣兒。”孟氏冷笑:“卿卿和明珠都是我養大的,我同樣教導,卿卿就識大體的很,怎麼明珠兒自己不受教,還是我的不是了?侯爺若是不放心我教導的不好,大可以安排更好的去。”
雲敖被孟氏噎的一口痰嘟在喉嚨,想開口罵人,礙於趙姨奶奶在一旁瞧着,只能嚥了下去,甩袖憤然而去。
雲敖走了,孟氏才委屈的與趙姨奶奶訴起苦來。
沈奕昀回房時,雲想容正盤膝呆呆坐在外間的羅漢牀上。
炕桌上點了盞絹燈,燭光溫暖柔和,襯着她白淨姣好的側臉瑩瑩生輝,似上等美玉精心雕琢而成一般,鴉青長髮柔順的披散在肩頭,和她身上秋香色的錦緞小襖呼應着柔雅的光澤,更顯得她瓜子臉巴掌大小,楚楚可憐。
她正安靜的望着某處,神色有些迷茫。手中卻拿着個做工粗糙塞着稻草白布縫製的娃娃,那娃娃面目猙獰,身上寫了生辰八字,還扎慢了鍼灸用的長針,看起來顯得觸目驚心。
“你決定了?”
“嗯。”雲想容將娃娃隨手放下,喚了玉簪進來,將桌上一封早已蠟封好的信遞給她。
“你這就去一趟靈均樓,將此信務必親手交到龔掌櫃手上。”
玉簪行禮退下,敏捷的離開了內宅。
沈奕昀則嘆息的將她摟在懷裡,隨手把玩着桌上那個巫蠱娃娃。
那上頭寫着的,赫然是雲想容的生辰八字。
沈奕昀氣結的喚人進來,“將這髒東西拿去燒了!在請法師來做法,去去晦氣。”
“是。伯爺。”
秋高氣爽的天氣,什剎海在清朗的日光下反射着蔚藍的晴空,帶着淡淡的盈光,泛舟於湖面之上,清風徐來,頗爲涼爽。
而此刻的劉清宇卻無心遊玩,帶着貼身侍從安靜的蹲在什剎海西海西南側的一座假山之後,遠遠地望着臨湖而建的涼亭,目光森然,就像一隻等待獵物出現的狼。
此處只有一座涼亭,且涼亭一面臨水,另一面也無可以躲避之處,劉清宇現在所處的假山是唯一可以窺視涼亭的地方,只不過距離有些遠。
“世子爺,您真的決定這樣做了?那可是個尤物啊,您若是能捉來,買個宅子好生豢養着豈不是享受?”隨從最是瞭解劉清宇的性子,說話總能投其所好。
若擱在從前,劉清宇是會舉雙手贊同的,這會子卻是甩了那侍從一個嘴巴,煩躁的道:
“蠢東西,你想害死爺嗎?她哪裡是個省油的燈?我就算豢養她,難道真敢讓她伺候?我還怕她趁我睡着給我攮刀子呢!再說她有個土匪王爺的義兄,還有位高權重的爹,前幾次她失蹤鬧的轟轟烈烈,我若真綁了她,被發現,難不成她義兄不來找我決鬥?我可不想像尉遲鳳鳴一樣當個殘廢。你是不是非要看爺遭殃才舒坦?”
“哎呦世子爺,我哪裡敢啊,您這可真是冤枉了我了。”隨從臉上火辣辣的,卻不敢揉,只顧着察言觀色,見劉清宇並不是真的以爲他要害他,這才只諂媚的道:“還是世子爺有見識,我那點小見識在您這裡就不夠瞧了。您說的是,那樣尤物,若是不能得到,讓她死在您手上也是好的。”
“是啊。”劉清宇的目光有些癡迷,看着空蕩蕩的涼亭,彷彿已經看到素衣染血的美人緩緩倒下時絕望的眼神。鮮豔的血在她衣服上綻開妖豔的花……
劉清宇半晌纔回神,咬牙道:“她欺負我妹妹,欺負我父王,還屢次對我不利,她該死!”
話音方落,卻見一行人緩緩走向涼亭。只見前頭走着的是一身着桃紅色褙子的窈窕美人,因距離很遠瞧不清眉目,但那身段,那打扮,還有隱約瞧得清楚的眉目,都可以確定來人是雲想容。
她身邊跟着兩個年輕丫鬟,後頭還帶着五六個身材精壯穿着短褐的年輕漢子。行走時身姿玲瓏曼妙,裙襬款款,劉清宇蹲在這裡似都聞到香風陣陣。
雲想容背對着他坐了,似吩咐了那幾個漢子幾句,那幾人就一同行禮,分別藏在涼亭外臨湖的臺基下。
這是要幹什麼?
劉清宇不大明白,不過再瞧瞧來時的路,由走向涼亭的石子路方向進入涼亭,是絕不會發現涼亭後藏着人的。
劉清宇冷笑,雲想容這是要害誰?
伸着脖子看了半晌,他眼神漸冷,撿起放在腳邊的一把長弓。彎弓搭箭,緩緩瞄準了涼亭中背對自己的那個窈窕的身影。
她該死!
今日處死了她,他立即逃走,這弓箭上也瞧不出是他用過的,死無對證。
得不到她,親手宰了她也不失爲樂事一樁!
思及此,劉清宇拉滿了弓,確定瞄準之後,嗖的放箭。
只聽得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只不過眨眼間,箭就已經紮在雲想容的背上,她啊的一聲慘叫,趴倒在地。
“七小姐!”亭中婢女驚呼着上前攙扶。
劉清宇正沉浸在射死雲想容的興奮之中,剛剛準備帶着隨從逃走,卻隱約聽見了亭中的動靜。
七小姐?
雲想容不是行六嗎?
遲疑只時,卻見周圍有六七名身着戎裝的漢子快步到了近前,其中兩人眨眼就到了他身邊,一左一右抓住他手臂。
“你們是什麼人!”劉清宇手中的長弓落地,驚慌失措的大叫。
那些戎裝漢子卻不理會他,只用力反剪他的手臂,推搡着向前而去。
涼亭中這會子早已經亂作一團。
丫鬟慌亂的叫人請大夫。
而云明珠則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趴在地上忍受着背部強烈的疼痛。
血沫子在她口中冒着泡,眼前陣陣發黑,呼吸越來越困難,每一次呼吸帶來的疼痛也越來越無法忍受。
她不想死!她還這麼年輕,她不想死啊!
雲明珠張開手,奮力的想要抓住什麼,卻是徒勞,痛苦的撓了半晌涼亭冰冷的地面,塗抹鳳仙花汁的指甲折斷了三個後,她終於蹬腿斷氣,再不動了。
恬王世子謀害永昌侯次女的消息,當日便傳遍全城。當時閩王恰好帶着親兵在什剎海遊玩,遠遠看到劉清宇彎弓射箭,卻只來得及將人抓了個現形送往衙門,卻沒來得及救雲明珠。
永昌侯府辦起了喪事,雲敖痛失愛女,當殿參奏恬王。
恬王反而反咬一口,說是雲明珠要勾引世子劉軼。
這其中細節,沒人說得清楚。
臥房中,雲想容坐在燈下有一下每一下的撥弄沈奕昀的長髮。
沈奕昀摟着她的肩膀,嘆息道:“還在想?”
雲想容聞言擡眸,清冷的眼眸中只有瞬間的矛盾,隨即搖頭,道:“既已經做了決定,就不想了。自從那個巫蠱娃娃到了我手上,我就知道雲明珠不得留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日日防賊?我原還想讓她死了是便宜她,活着受罪纔是對她最好的懲罰。可現在我有些累了。”
輕輕的撫摸尚未有變化的小腹:“往後有了孩子,我未必能時時刻刻都守在身邊,要是被那些小人有機可趁怎麼辦?還是趁現在,該處理的都處理掉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