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與雲想容記憶中的相同,大*奶邢氏折騰了一天一夜,終於誕下個哥兒,雲佳宜歡喜不已,取名爲芷,小名芷哥兒。整個雲家都籠罩在歡樂的氣氛。
尉遲家也相同的歡樂,宴請了親朋好友來家慶祝,老夫人這會子也帶着大夫人、二夫人、四小姐和五小姐一同去了。
雲想容也不知爲何,她原本也預備去的,到了春暉堂,老夫人卻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小六兒身子不爽,就在家裡好生將養着,可不要出去混跑混顛兒的再惹了風。”
雲想容最是會察言觀色,既然老夫人不喜她出去,便也樂得“病”了,呆在家裡寫字看書。
“老夫人也真是的,做什麼如此偏心,別的姑娘和爺她都帶去,偏生不帶咱們小姐。”柳月爲雲想容抱不平,一面爲雲想容更衣一面抱怨。
英姿則將雲想容的帽子摘下來,給她理了理頭髮:“平日老夫人對咱們小姐也是好的,只今日不帶,也算不得什麼。反正呀,我知道小姐的心。”英姿知雲想容不喜頭上插的像個花瓶,就將先前戴了的頭花和簪子都爲她摘下:“咱們小姐樂得在家寫字,倘或有一點空閒,都要認真按着匡先生的吩咐去練字呢。”
“你可說到我心裡去了。”雲想容笑着到了書房,取出匡和玉的回信。
前兒她交了副字,自以爲寫的尚可,然匡和玉的回信上,將她不足之處點出足有十條。且只匡和玉回信的那張紙,就夠雲想容照着描摹練去了。
英姿和柳月給雲想容鋪開了紙,雲想容飽蘸濃墨,靜心寫字。
柳媽媽盤膝坐在一旁的羅漢牀上納鞋底,見狀將針尖在頭髮上蹭了蹭,又一針攮進千層底裡,笑着道:“金嬤嬤前兒教小姐的盤針還沒學會,不如寫一炷香時間的字,姑娘就來練練吧,免得明兒叫四小姐和五小姐比下去。”
雲想容莞爾,頭也不擡的道:“怕什麼,好歹也要給他們點自信不是。總不能太出頭, 不然就該沒頭了。”她既然認真寫了字,針鑿女紅即便用心也只私下裡偷偷的好好做,人前不會表現的太好,差不多過關即可。
“呸呸呸!”柳媽媽啐了幾口,笑着嗔怪:“小孩子家的說話沒個把門的。過了四月初五你也七歲了,怎麼越發的不講究這些。”
雲想容聞言只是笑。
正當這時,外頭想起一陣蹬蹬的腳步聲。英姿斂額看雲想容:“是外人。”
話音方落,格扇就被一把推開,雲娘急哄哄的跑來,滿頭熱汗的道:“卿卿,三夫人不好了,你快些讓韓婆子去瞧瞧吧。”
雲想容心頭一跳,扔下筆就走:“快請韓媽媽去琉瓔閣。”
琉瓔閣二層東廂房,孟氏穿着件蜜合色的撒花小襖,半伏在拔步牀邊吐得昏天黑地,孫媽媽心疼的在一旁拍着她的背,直叨叨:“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
孟氏擺擺手,剛要說話,又嘔了起來。
雲想容進門,一看孟氏如此,嚇得臉都白了:“母親怎麼了!”
孟氏見了雲想容,強擠出個笑:“沒事。”又是一陣反胃。
孫媽媽見雲娘將雲想容也帶來了,有些不贊同的搖搖頭。雲娘卻無所感,催着韓婆子:“請韓媽媽給我們夫人瞧瞧。”
韓婆子偏身坐在牀邊細細的診過脈,又看了看孟氏的面色,笑了起來:“夫人的小日子有多久沒來了?”
孟氏聞言,臉上一紅。
雲想容立即明白了,長吁了口氣。
“夫人是有喜了。”
雲娘“啊”了一聲,看了雲想容一眼。
雲想容笑道:“這麼說,母親也快生小dd了?”
孟氏被女兒打趣,臉上就如同擦了胭脂,蒼白中藏着嬌羞。雲想容就請韓婆子去開安胎的方子,囑咐孟氏一些禁忌。她也不避諱,大咧咧的在一旁聽着。
當韓婆子說到不能同房時,孫媽媽揚聲吩咐外頭守着的落霞和秋水:“你們去將外院書房收拾了,把侯爺的鋪蓋和常用的衣裳都帶去。讓陶姨娘和陳姨娘兩個侍奉。”
雲想容想想,補充道:“從今日起,我母親的飲食必須由雲孃親自負責,不能經別人的手。還有,母親身子不舒坦,精力有限,七妹妹和八弟弟她無法照料,還要等老夫人和父親回來後在拿個章程。”
“還是六小姐知道疼夫人,想的真是周到。”孫媽媽由衷的感慨,小小年紀,竟然連防範姨娘這一層也想到了。
孟氏衝着雲想容招招手:“卿卿。”
雲想容起身,笑眯眯的走到孟氏跟前,被孟氏摟在懷裡。
“卿卿,不論娘有幾個孩子,你都是娘最疼惜的那個。”
怕她吃醋嗎?
雲想容穩重的笑着:“母親說的什麼話。您養的是我的弟弟妹妹,是與我一母同胞的,我哪裡會吃他們的醋。再說幺子長孫最是寶貝,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道理,我哪會跟道理過不去。只要母親過的幸福,我就什麼都不在乎。但願您這次能跟大堂嫂一樣,得個男丁,這樣就算父親有十幾二十個姨娘、通房,我也不爲您擔憂了。”
“你這孩子……”孟氏聞言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孩子竟什麼都爲她想齊全,她雖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卻莫名的感覺對不住她。
雲想容不知孟氏怎麼想的,她現下只覺得滿足。不論過程如何曲折,也不再乎旁人如何想,她最初的願望已經實現。
孟氏有孕的消息傳遍闔府上下,又添了一樁喜事,老夫人當即叫了雲敖去春暉堂,當着雲賢的面商議:
“明珠和博哥兒年紀小,恐怕旁人帶不好他們,你若放得下心,就將他們交給我。等你媳婦平安生產,出了月子在將兩個孩子交給她。”
雲敖春風得意,又知老夫人不會拿雲賢的孫子孫女做什麼文章,就欣然點頭道了謝。
孟氏得了信兒鬆了一大口氣,跟孫媽媽說:“若往後能將他們養在老夫人那處就好了。我們也樂得省些事。卿卿也不至於與我生分了。”
才反應過來?孫媽媽無奈的搖頭,口中勸說着孟氏:“那邱氏罪有應得死有餘辜,雖說大人的事與孩子無關,現在她沒了,她的孩子有人照看。可若反過來想,咱們卿卿豈不是最可憐的一個?”
孟氏頷首,她也知道這個道理,“我只不過放不下咸寧罷了。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雲想容的臥房裡,柳月隨柳媽媽去洗頭了,就只剩下英姿和雲想容兩人。
英姿湊到雲想容耳邊,問:“如今三夫人已有了身孕,那個東西我還要去下到兩個姨娘的飲食中嗎?”
雲想容半邊小臉隱在燭光中,瑩潤的肌膚彷彿上好的暖玉,毫無瑕疵,長睫微垂,專注於運筆,半晌方道:“繼續放,在確定我母親誕下男丁之前,不能讓他們生出庶子。一個雲博宜已經夠我母親擺弄,若在讓姨娘沾了上風,難保不會出來第二個邱翦苓。”
“是。”英姿頷首,感慨的道:“小姐爲了夫人做這麼多,可夫人什麼都不知道,您這樣做不委屈嗎?”
“有什麼委屈?”雲想容看向英姿,笑容被燭光柔和,陰影都拋在了身後,只看得到光明溫暖的一面:“我的目的達到即可,她知道不知道有什麼相干?我母親那人的性子太軟,她自己斷不會下這個手,說不定她知道了,還會教導我一堆大道理,什麼不能傷害旁人,不能害人身體之類的話,更有甚者,她還會有負罪感。我反而不怕,我不是好人,心腸冷,手段狠,再惡毒的事情我也做過,也不怕在添一宗罪過。到了地下慢慢還就是了,她做不得的,我都替她做了有什麼關係。別說兩個姨娘,就是在添幾個,我也有法子拿捏,我再不會允許出現第二個邱翦苓。”
英姿聽了雲想容這番隱含自嘲的話,險些落了淚。忘行的摟着雲想容的肩膀,道:“小姐,夫人明明沒有將你擺在第一位,她對你的心,並不如你對她。你爲何還要這樣全心待她。”
雲想容仰頭看英姿,她此時就如同自己的姐姐,甚至比她的堂姐對她都真誠。
雲想容垂眸,笑容苦澀又幸福:“事情在我掌握中發展即可,何必在乎她怎麼待我。”
“小姐也是個傻子。”英姿抹了把眼淚,道:“府裡現在人人都知小姐有手段,翻臉不認人,誰都不敢惹您,前兒我去廚下擡食盒,還聽有人說小姐緊隨了侯爺,心狠手辣,是個煞神……”英姿說到此處,眼淚又流了下來:“可他們都不知,小姐只是愛憎分明罷了。”靜默半晌又道:“還好我不是小姐的敵人,也不知小姐將來會不會還這樣。”
雲想容笑着走到格扇前將格子窗推開了縫隙,看向夜色迷茫下的侯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也不是一天就長成這樣的,再說這樣挺好,何須要改?”回過頭對英姿微笑。
英姿望着雲想容被昏黃燈光柔和的面龐和幾縷調皮的髮絲,夜色在她身後鋪展開,整個人如同從畫中突出來一般,她恨自己不識幾個字,找不到適當的詞來形容。
直到八年後,英姿望着格扇邊回眸對她微笑的明媚少女,看微風輕撫她鴉青的墨發和蜜合色的夏衫,看她比當年的孟氏更加出挑的容姿,纔想到前幾日剛學來的一個詞,“美輪美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