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走了,沈子軒站在七班外的走廊上低着頭平靜地說了一句。原本笑容滿面的林景皓臉部表情變得無比僵硬,他的手慢慢地握成拳,指甲陷進肉裡,溢出絲絲血跡,可景皓卻依舊木愣愣的呆站着。
“他是笑着走的,我們應該爲他高興。”子軒擡起頭依舊淡然的說了句,可那發紅的眼圈卻又像說明什麼,他拍拍景皓的肩膀,“自己多保重,我也要走了。”
“表哥!”景皓喊住了轉身欲走的子軒,“你要去哪?”
“這裡已經不需要我了,蚊子說他會代替我,這裡已經不需要我了。”子軒沒有轉身背對着景皓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可那充斥在空氣中的落寞卻是讓人感到壓抑。
“柔姐怎麼辦?”景皓咬着牙低聲問了句。
“她也要走的,是她先決定要走的。”子軒淡淡的說道。
“和你一起走嗎?”景皓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不,我一個人走。我們要走的路不同,我不知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再見,看緣分吧。”子軒微微地低了低頭,“景皓,不管發生什麼要堅強,不要魯莽,千萬不要像我一樣,這是我對你的忠告,一定要記住。”說完,子軒邁開腳步朝前走去。
景皓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子軒遠去,這一次他沒有再衝上去挽留,不知爲何,景皓心中認爲表哥走出這一步是對的,所以他不會攔着。
“表哥,保重!”景皓對着即將消失的身影大喊了一句。
中午放學,大家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吃飯。馨怡與嘉玲約好中午去笑笑小站吃午飯,嘉玲正在幫着馨怡收拾桌子。
“馨怡。”林景皓走了過來,輕輕地喊了聲。
馨怡擡頭望着身旁不遠欲言又止的景皓,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在等待景皓的開口。
“景皓,你怎麼了,看起來臉色有點不對啊,沒事吧?”一旁地嘉玲關切地問了句。
“我沒事。嘉玲,你能先走嗎?我找馨怡有事情要談。”景皓望着嘉玲開口說道。
“可是……”嘉玲望了一眼馨怡,但瞟向景皓的時候,看着他懇求地目光,嘉玲點了點頭,“馨怡,下次再約你。”說完,嘉玲便一個人走出了教室。
景皓和馨怡就那麼一句話不說的站着,直到教室裡最後幾道身影也是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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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什麼事?”馨怡看着景皓依舊低着頭只能開口問道。
“阿哲……阿哲他……”景皓支吾着半天鼓起的勇氣又一次土崩瓦解。
“阿哲怎麼了?你找到阿哲了?”馨怡先是有些猶疑,忽而變得有些欣喜,她望着景皓有些迫不及待。
看着馨怡期許的目光景皓髮現他變得如鯁在喉,一股涼徹心扉的悲意噴涌而出。
“你說話啊,阿哲怎麼了,你告訴我阿哲怎麼了啊?”看着景皓木楞地站着一句話也不說,馨怡突然變得莫名的驚慌起來。
“阿哲,阿哲他,走了。”景皓低着頭許久嘴裡才蹦出幾個字來。
“走了?什麼走了?去哪了,他什麼時候回來啊?你告訴我他什麼時候回來啊?”馨怡抓住景皓的手臂不停地搖晃着,焦急地看着景皓。
“走了,就……就不會再回來了。”景皓強忍着悲痛靜靜地說道,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便是一片朦朧。
“蹬蹬蹬!”馨怡恍惚的疾退幾步,顫巍着就要倒下,還好她靠在了課桌旁,手撐着桌子。
“不回來了……不回來了……”馨怡不停地念着這麼一句話,不知多久之後,她突然朝前走了一把,一把抓住景皓胸口的衣裳,狀似癲狂的搖晃着景皓,“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爲什麼就不回來了,他爲什麼一聲不吭地就拋下我了,爲什麼!”
景皓任由馨怡搖着自己,就像木樁一樣呆呆地站着,他緩緩地閉上眼,一滴晶瑩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緩緩落下。
“你說話啊,說話啊,爲什麼啞巴了,快告訴我,快告訴我,阿哲沒有走,他沒有走,他只是暫時離開了,他還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馨怡靠在景皓的胸前嚎啕大哭起來,她的手不停地捶着景皓的胸口,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
“馨怡,對不起。”景皓不知道怎麼安慰馨怡,這一刻他自己的心也是無法平靜,他擡頭望着窗外眼中充滿着無盡的悲傷。
“我不要你跟我說對不起,我不要。你爲什麼要一直瞞着我,竟然要瞞着我,現在卻又要告訴我。爲什麼一次一次的對我那麼殘忍,爲什麼一次一次的不顧我的感受,我只是想見阿哲,我只是想見他而已,即使是最後一面,爲什麼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要剝奪,爲什麼。”馨怡依舊不停地拍打着景皓的胸膛,可慢慢地她手上的力道一下下變輕,她已經累的沒有力氣在折騰了。
淚水早已打溼了景皓的胸膛,感受着胸口絲絲鑽入心扉的涼意,景皓無言以對,他猶記得推阿哲回到病房,阿哲招呼自己然後趴在自己耳邊說的一句話,“在我走之前,別告訴馨怡,如果可以,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所有的罪讓我來承擔。”
景皓還是違背了阿哲的話,他知道如果將這一切隱瞞下去,馨怡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過上一段平靜的時光,但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景皓不敢想象在一***積月累憧憬着阿哲回來的期望後,當某一天突然明白心中的希望完全只是一種奢望,那時候的馨怡又能經受得住這樣的打擊嗎。
景皓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是對還是錯,但不知爲何他還是選擇了告訴馨怡,難道是因爲那個不欺騙的承諾嗎,也許不僅僅如此,但誰也說不清。景皓知道,告訴馨怡的那一刻,馨怡一定會連自己一起恨上,更也許是深深的痛恨,但景皓卻並不後悔,他覺得這樣是爲馨怡好。
“爲別人好,呵呵,爲別人好,哈哈。”景皓突然想起了陳柔與阿哲之間發生的那一幕,爲別人好,景皓心中狂笑着,然後既然是無比的苦悶,“是啊,爲別人好,不顧別人感受的爲別人好,多麼可笑的藉口啊。”景皓自嘲的冷笑着。
馨怡的哭聲不知從何時起,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她已經有些聲嘶力竭了,但她還是趴在景皓的胸前啜泣着,紅腫的眼眶和滿臉的淚痕流露出無比的疲態。
景皓沒有再開口,他就這麼站着,甚至連馨怡擦着淚水從自己的懷中鑽出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教室,景皓都沒有發現。
一切似乎即將終止,也許新生會來,卻不知還須多少等待。
阿哲的故事漸漸地隨着時間的流轉慢慢地被塵封在了許多人的心底,忙碌的高一不知不覺迎來了它的終點,又要放暑假了,高一結束在即。
嘉英學校校大門,三道身影靜靜地站着。
“真的選擇要走嗎?”男生望着眼前的兩道身影輕聲問道。
“我想昨天馨怡已經將我們家的情況跟你說清楚了吧,所以我們必須走了。”一個穿着職業裝的的女士平靜地說道。
景皓苦笑,是的,馨怡昨天跟自己說了很多,最多的就是馨怡的家庭,這也是景皓一直想了解的,但瞭解的那一刻心中卻滿是苦澀。馨怡的父母在馨怡讀四年級的時候因爲一次不知緣由的爭吵徹底談崩了,其實他們已經不只一次的爭吵了,但那一次真的吵得很兇,然後他們離婚了。馨怡的媽媽原本準備帶着馨怡和陳柔一起走,但馨怡的父親卻怎麼也不肯,於是馨怡的媽媽便拉着箱子一個人離開了家。就這樣五年過去了,半年前馨怡的媽媽回來了,她帶來了一個律師,經過一番法院的審判,馨怡的媽媽如願以償的得到了馨怡的撫養權,她準備帶着馨怡去大城市接受更好的教育,甚至有計劃讓馨怡出國。儘管馨怡哭着鬧着不想離開,但執拗的媽媽卻一點也沒領情,馨怡將希望寄託在爸爸身上,可沒想到爸爸卻是一聲不吭的走在門前站了好久,最後卻是勸着馨怡聽媽媽的話。馨怡心中最後的一點期望都破滅了,儘管陳柔一直柔聲細語的勸慰馨怡,告訴她爸爸的苦衷,告訴她爸爸的頭髮一夜間白了很多,可馨怡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陳柔後來希望景皓能夠勸勸馨怡,可當看到馨怡茫然無助一臉落寞的坐在自己的面前時,景皓髮現自己再一次語塞了。
景皓重新擡起頭望着陳柔和馨怡,“路上保重。”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藏着太多太多說不出的感傷。
當陳柔拉着旅行箱與馨怡一起走出校門朝前走去的時候,陳柔突然低着頭閉上眼睛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景皓,對不起。”
陳柔說謊了,其實在昨晚與媽媽談心的時候,媽媽已經有些心軟,如果馨怡不願離開的話,媽媽已經有些放棄讓馨怡離開了。但陳柔卻是勸了媽媽一次,她勸媽媽帶馨怡走。她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都是因爲一封信,一封醫院醫生交給自己的信,那是阿哲留給自己的,上面只寫了一句話,帶馨怡離開嘉英。只有這麼一句話,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解釋。但對於陳柔來說,阿哲的話她從來不會質疑,儘管不知道爲什麼要這麼做,但陳柔依舊執行了,所以儘管感覺有些對不起林景皓,但陳柔還是拉着馨怡離開了嘉英,有緣自會相聚,這是阿哲最喜歡的一句話,陳柔如是說。
一晃眼又是兩年過去了,忙碌的高中三年在無數人喜悅的歡呼聲中落下帷幕。九月,嘉英學校又要迎來它的新一批學子了,看着臉上洋溢着激動憧憬笑容的新生拉着箱子走進嘉英,嘉英的秋註定又將充滿活力。
“學校的楓樹林又要紅了。”一道身影站在靈芳亭,目光跨過荷塘望着遠處那片楓林,楓葉已是翻着點點紅意。
今天,林景皓又一次踏進嘉英,這個暑假他已經很多次回到嘉英來了。走一走曾經走過無數遍的小路,看一看奮鬥了三年的教室,還有食堂,宿舍,球場……在每個留下回憶的地方,景皓都一次次重溫,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這是他最後一次來嘉英了,明天他就要坐上通往廈門的火車,廈門大學,這是他思考了好幾天的決定,儘管以他的分數他可以選擇更多好的學校,儘管家人無數次的反對,但景皓還是決定了,從小到大他都沒有看過海,他想去看看,也許只有海的寬廣胸懷才能包容他那心中的一絲難以忘懷的執念吧。
“景皓,實在不行,就放棄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這是鄭濤臨走前對自己說的,鄭濤也是選擇了一所南方城市的學校,溫柔水靈南方女孩纔是他的菜,這是他的原話。
“景皓,別再一棵樹上吊死,有空來我店裡喝酒。”這是趙寧的話,趙寧放棄讀大學是最讓大夥吃驚的,他的分數足以讓他進一所較好的學校,但他放棄了,沒想到他是將鄭濤掛在嘴邊的大學無用論實施的人,他跟着他開連鎖餐飲店的爸爸繼續打拼去了,他說他不後悔,他說會等大家回來一起喝酒。
“景皓,當初謝謝你,我希望你能找到幸福,大學有着太多的機會,以你的渾厚的底子,手到擒來,我們也等你回來。”這是一凡的話,他與若惜手拉着手與景皓告別,一凡高考考得並不太理想,他選了一個本省的普通大學,可最讓人感動的就是若惜竟然也是進了這所大學,她的分數讓他成爲了最高分數就讀本所大學的學生,這讓校長多次樂的合不攏嘴。
“不管什麼時候,我支持你。”這是秦廷拍着景皓的肩膀說的,秦廷去了南京,報了那裡的一所著名軍校,大家都知道秦廷一定會選軍校,沒有任何質疑的選擇。秦廷似乎還在猶豫是否接受雯菲,但看着雯菲臉上露出的笑容,她偷偷地告訴大夥,也許她馬上就要成功了。大家都很高興,都真誠地祝福着兩位。
“景皓,有好消息了一定要通知我!”這是嘉玲的話,她選擇了做一個定向生,她報了一所醫科大學,五年期滿,她就會被分配到小縣城去做一名白衣天使,然後努力拼搏,爭取走進更大更繁華的都市行醫救人。
“哥哥,一定要把姐姐找回來。”小雪啪嗒在自己臉頰上親了一口堅定地喊道,趙叔叔最後還是沒有選擇帶小雪離開,而是在嘉英市買了套大房子,將一家人全都安頓在那,儘管這樣他要經常飛到海邊經營他的公司,但他說這樣的生活他很滿足了。
子念去了浙江,她的老家在那,她說要回去奮鬥,學好知識建設老家。
最可惜的就是若惜,誰也不知道她去哪了,高考完就不見蹤影,景皓一直沒見到他,有次好不容易攔住凌辰,可凌辰卻是一直裝傻充愣,嘻哈打岔,弄得景皓很是無奈。
“所有的朋友,真誠的祝福你們,都要過得比我好!”林景皓對着荷塘,對着草地,對着藍天,對着在嘉英留下的一切,大聲喊道。
最後一次望了眼這個讓自己永遠無法忘懷的地方,景皓轉身準備離開了。但當他回頭的那一刻,他看到在通往靈芳亭的那曲曲折折的迴廊之上站着一道身影。
一綹靚麗的黑髮飛瀑般飄灑下來,一雙明眸如星系般深邃,秀挺的瓊鼻下是一彎醉人的弧度。一襲淡綠色連衣裙,一雙白色高跟鞋,整個人無不給人一種如出塵仙子般的靜美。
看着那張再熟悉不過的白皙臉頰,景皓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動邁步走了過去,然後四神相對,久久不語。
“好久不見。”馨怡嘴角掛着淡淡地笑意。
“好久不見。”景皓的笑燦爛無比。
“以後去哪?”馨怡輕聲問道。
“廈大,去那看海。”景皓笑的很輕鬆,“你呢?”
馨怡莞爾一笑,轉身離開。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在哪呢?”景皓一臉焦急的大喊一聲。
馨怡回眸一笑,“廈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