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字大旗下,誠如已經逃跑的兩位中郎將想的那般,薛萬良視這一萬兵爲根本,更視之爲在諸兄弟面前的倚仗,父親面前的價值,根本就是見了棺材都不落淚。
實際上,這位少總管乃是捱了打,出了血,栽了跟頭,方纔恢復了冷靜,曉得自己此番是要活命爲上的。
可惜,爲時已晚。
單通海、王叔勇率先抵達,二人既然突襲進來,自然是從部屬那裡得知此處有薛字旗,曉得薛常雄有個兒子在此做主將,要想要取此人求大功……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是大頭領,沒有功勞墊底,都不好在決議時亂開口的……所以,二人一上來就是狠招,王叔勇一箭飛來,先行偷襲,將旗下還在嘗試收攏部隊的薛萬良當場從馬上射翻,隨即單通海趕到,凌空一槊裹着斷江真氣刺下,直接刺傷對方肩膀。
饒是薛萬良是個凝丹高手,有護體真氣,猝不及防之下,也是直接受傷破防,最後在地面上撲騰了好幾下,方纔勉力站起身,復又驚惶失措,想起來該逃命了。
然而,這個時候,不待單、王兩位再行出手,只見空中流光再行閃過,須臾片刻,居然又有兩人落下——一人負弓持矛,正是單通海和王叔勇當年偶像、魯郡大俠徐師仁,而另一人,卻居然是賈越,四人各自落位,居然將受了傷薛萬良四面圍住。
先到的兩位大頭領對視一眼,居然沒有任何驚疑之態,只是有些無奈而已。
說句不好聽的,王振、賈越、牛達,甚至翟謙,包括那位隨行的輔伯石,這幾位哪個凝丹了,都屬於意料之中。
甚至他們早就懷疑,這幾個人應該都差不多了……實際上,看賈越操縱真氣的水平,應該已經凝丹一陣子了。
果然,念頭剛剛轉過,又一人帶着流光騰躍落下,雖然明顯吃力,卻也是毫無疑問的凝丹之狀,而落下來後,衆人定睛來看,正是舉事前修爲便跟徐世英相差無幾的牛達,如今總算是追上了半步。
見此形狀,幾位黜龍幫頭領還沒有說什麼恭喜高升之類的吉慶話,倒是中了一箭、捱了一槊的薛萬良率先崩潰……他這個樣子,哪裡要跟五個凝丹一個成丹再做對抗,便乾脆俯首請降。
幾人也不慣着,賈越上前,按照規矩打斷此人四肢,然後牛達一刀斷了旗杆,接着成丹高手徐師仁直接拽着薛萬良騰躍而起,往歸張行旗下,其餘衆人便各自折返陣中,繼續指揮。
小小插曲,代表着原本就不可救的戰事正式分出勝負。
不過,這並不代表着戰事本身的結束。
須知道,再激烈的交戰,隔着柵欄、披着甲冑,也不可能在區區一個時辰內造成多少真實殺傷。換句話講,近萬官軍此時雖敗而身在,雖潰而軍存,而且依然維持着逃生的慾望與充分的自我行動能力。
然而,這對他們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爲他們很快就爲此陷入到了一個極度糟糕和血腥的新境地中。
且說,官軍們被三面包圍,然後又被迅速擊破,接着喪失指揮,瞬間便引發了總崩潰。可與此同時,他們的營寨又頗爲堅固,而且內外層疊分明。故此,當潰兵們明知道東面是陷阱,卻還是蜂擁逃竄時,自然不可避免的在營盤內部通道里與東面出口處遭遇到了堵塞。
堵塞之後,便是踩踏。
前者令人絕望,後者血腥而殘忍,甚至讓人忘記絕望。
官軍們擁擠在一起,身上的甲冑和友軍的兵刃此時不再是他們的倚仗和保護,恰恰相反,一旦被推倒,自身的甲冑便反過來成爲阻止他們起身的累贅,而***的兵刃更是不會分敵我,變成最直接了當的致死緣由。
更要命的是,隨着後方淮西兵的長刀長槍排闥而來,更外圍的大軍明顯得到新的統一指令,大肆侵入營盤……恐慌之下,官軍內部很快又在戰場上產生了火併,而且一發不可收拾。這些。
明顯帶有流氓氣息的官軍兵員立即按照編制以及地域或私人關係演化成一個個小團隊,沒有團體的就各自爲戰,他們寧可去砍殺同樣全副武裝的同袍,也不願意回頭去跟那些其實只有一千人的淮西兵當面計較。
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淮西兵們和隨後三面涌入的各部兵馬,他們也迅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在軍官們的指揮下,前者開始有意識的順着通道驅趕和穿插,後者則一面控制營盤,一面集中弓弩和散兵處理嘗試從柵欄和壕溝缺口逃亡的官軍士卒。
這使得陷入崩潰的官軍進一步陷入到了生死泥潭之中。
真的是像是某種泥潭。
冬日正午的陽光、飛揚的塵土、刺鼻的血腥、混亂的哀嚎,以及兵刃和甲冑的摩擦與反光,再加上外圍淮西兵成建制的長兵器推進時的遙相呼喊聲,天空中時不時往來的流光,一直搖搖欲墜甚至反覆推拉卻始終不倒塌乾淨的柵欄,無不刺激着在場所有人的感官。
偶爾一陣風起,場面更是糊成一團。
這種情況下,無論是逃生還是招降,都變得艱難起來,因爲秩序什麼的,已經全都沒了。
“三哥。”
一陣綠色流光閃過,營寨西南處的一個營盤內,徐世英自側後方騰躍而至,直接落在了那面“黜”字大旗下,他瞥了眼被扔在一旁宛如破布一般的薛萬良後,立即告知了此番來見的緣由。“東門那裡,前面逃的這批人應該是被劫掠的本地青壯男女,都嚇的不成樣子,也沒法收攏,我讓郭敬恪放開一個口子任他們自己逃了……”
“沒問題的。”早就收了神通的張行只是坐在黃驃馬上發呆,聞言乾脆點頭,而他身側,寒氣似乎居然未消。“你說了算。”
“但有個麻煩。”徐世英繼續來講。“這些男女必然不是誰好心放的,只怕是有些人專門藏在這裡。”
“也無妨。”張行依舊乾脆。“薛萬良被捉了,諸葛仰被伍大郎盯上了,一萬官軍被鎖住了,最多逃出去一個……一個誰來着?”
“王琦。”徐世英立即提醒。“按照斥候和俘虜的說法,應該是河間大營十八位中郎將之一的王琦。”
“對,就是他。”張行一時恍然。“你去東門盯着點,盡力而爲,只看着這個王琦能不能抓到就好,抓不到其實也無所謂……儘量把無辜百姓放出去。”
徐世英再度頷首,卻沒有着急離去,而是繼續低聲來問:“三哥,這一萬人是要全部殺光立威嗎?”
一旁剛剛帶着俘虜折返的成丹高手徐師仁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張行想了一想,明顯嚴肅了許多,乃是扭過頭來認真以對:“沒有這個意思,最起碼沒有成心要殺人,誰又不是什麼殺人狂……但也不專門招降任用平白放過去的什麼的,這麼多義軍,咱們在河北難道還缺兵員嗎?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以減少損耗、節省體力、確保營內物資爲上,儘量周全便是。”
趴在下面滿嘴都是塵土的薛萬良既鬆了口氣,又有些膽寒。
而徐世英則是立即恍然,點頭而去。
張大龍頭的意思其實很簡單,立威是需要立的,從各個角度來說都沒有放過對面的理由,但也沒必要爲了立威刻意屠戮乾淨,人命到底是人命……這樣的話,徐世英在缺口外面,地形開闊,面對必然的投降時選擇接受也是沒問題的。
反過來說,這些人被阻塞踐踏,無法逃離營盤進入開闊地段投降,那也是他們倒黴,此時起什麼惻隱之心,放誰—條生路,也屬於多此一舉。
而這般從容態度,也是讓一旁旁聽的魯郡大俠徐師仁表面淡定,內心有些恍惚起來……徐大俠不是個沒有見識的人,但久在中樞,卻不免要跟着主流意見將這兩年亂象中的義軍歸於所謂“盜匪”性質。哪怕是黜龍幫全取了濟水八郡,給他造成了極大震撼,也爲此選擇回到了家鄉,可是。
骨子裡依然有些看不起自己這些鄉人後輩的。
甚至隱隱約約覺得,亂世剛剛開始,箭射出頭鳥,這個亂七八糟的幫派,指不定是個一閃而過的開胃菜。
然而,回到家裡他才發現,黜龍幫表面上是個幫派,內裡卻制度嚴密,居然可以維持基本的地方運轉不出亂子,於是收斂心神,決心敷衍一二,這纔在得到消息後專門來做個渡河一戰的“陪護”。而渡過大河,眼睜睜看着大軍制度規整,部隊奔襲一日來戰,居然不出亂子,隨後高手雲集,結陣一衝,復又如此摧枯拉朽。接下來,又是年輕後輩風起雲涌,人才輩出。最後如此大勝,主帥和副帥也居然心態穩定,處置乾脆。
怎麼可能不觸動這位大俠呢?
說句不好聽的,對徐師仁來說,就算自己不回來,還在官軍那裡,不也就是個對面諸葛仰的位置嗎?一想到自己面對着這幫子年輕人,也是一個時辰兵敗,一個下午孤身賭命的結果,之前潛藏自重之心不免顯得可笑了。
當然了,這就是徐大俠反應過度了,不要說一年半前,半年前,黜龍幫的頭領都還是一羣鄉下土豪模樣,典型的烏合之衆,打起仗來也是爛泥地裡打滾的架勢……只能說,戰爭太磨鍊人了,黜龍幫上上下下都熬過了一個關節而已。
而且,隨着時局發展,整個天下的分崩離析速度與戰爭烈度,都將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黜龍幫在領導層的催促下,迅速進入河北,只是搶了個先罷了,接下來各處戰事慘烈程度與規模,都會明顯提升。
殺戮繼續,徐世英得了張行言語,也自在東門開始專斷,乃是大肆放行先行逃出的本地丁壯子女,讓這些布衣平民自行逃離,準備等到出現甲冑在身的逃兵再行攔截逼降。
不過,可能是這些河間軍捉的百姓數量有些多,過了足足兩刻鐘,布衣百姓依然未盡,反倒是身後大股援軍抵達。
無他,雄伯南順利說服了範大氅,將一度掉頭的義軍重新帶回了這個方向,只不過,這些河北義軍委實沒有想到,戰事進展的這般迅速,待他們到來,莫說作戰了,便是追索逃兵怕是都插不上手。
而一轉過來,冬日風起,捲動塵埃,隱約可見轅門內的血腥泥潭,一衆河北義軍更是面色發白,不知所措起來。
“閣下便是範將軍嗎?”
當此時機,不顧遠處轅門內的動靜,徐世英主動打馬上前,含笑來問候,甚至在馬上仿效着某人伸出雙手來。
範望一時吃驚,只以爲是東境的什麼風俗,趕緊也伸出手來,卻是在順勢掛上兵器的那一刻稍有醒悟。
二人交馬握手,雄伯南隨即過來稍作介紹。
範望這個時候才知道,此人正是早就聞名河上的徐大郎,據說是黜龍幫內大頭領中前三的人物,甚至隱隱有跟兩位龍頭對立的勢力,卻不想如此和氣,待人也這般誠懇,再加上跟雄伯南的交往,不免心中感慨,盛名之下無虛士,不愧是當世英豪,同時言語小心起來。
當然了,小心歸小心,寒暄完畢之後,範大氅還是忍不住來問求證:“按照斥候所言,一萬河間軍守着營寨,兩萬人黜龍軍圍着來打,只是一個時辰便勝了嗎?”
“些許官軍,不足掛齒。”徐世英當即笑對。“兒郎們確係一個時辰定了局面。只是可惜,那諸葛仰到底是個成丹高手,雖被伍大頭領纏住,也不曉得到底能不能被捉回來補上一刀。”
範大氅怔了徵,想了一想,復又來問:“此番河間不曉得來了幾個中郎將?除了諸葛仰,不知道還有誰?”
“應該是三個。”徐世英言語從容。“諸葛仰,薛萬良,還有個王什麼琦。”
“正是如此。”聽到三人名字,範望立即點頭不止,復又小心來問。“這三人都是凝丹以上高手纔對,諸葛仰正是成丹高手……果然都好捉嗎?”
“薛萬良已。
經被擒獲了,現在我家龍頭那裡,被打斷了腿吃土呢。”徐世英依舊笑對。“跟上諸葛仰的伍大頭領乃是號稱當世神速第一的伍大郎伍驚風,有他在,最起碼不用擔心那諸葛仰能直接飛走不見個首尾。至於那個王琦……”
話至此處,徐世英似乎想起什麼一般,忽然住嘴,然後只握着手,扭過頭來,卻又盯住了西面營寨出口方向。
原來,就在他們說話間,那些被擄掠的本地青壯子女終於逃竄的差不多了,眼瞅着便是身上尚存甲冑的驚惶逃兵了。可是,就在布衣的百姓丁壯和穿着甲冑的潰兵之間,卻赫然出現了數十名光着膀子的精壯男子。
這些人有些已經負了傷,而幾乎所有人身上都滿是灰塵和汗水,還有人身上是有些衣物的,卻又材質較好,部分沒有燃灰的地方乾淨的過了頭,的確有一人穿了件髒布衣,卻又有些不合身了。
徐世英看了片刻,忍不住又去看—側的未來姐夫雄伯南。
雄伯南也反應過來,卻是唿哨一聲,親自領着徐世英的親衛打馬上前。
結果,人還沒到跟前呢,忽然間,其中一名光膀子的漢子便猛地施展真氣,騰躍起來,卻被早有準備的雄天王凌空一撞,在半空中撞了個結結實實,紫光閃過,這漢子也被砸落在地。
範大氅看的目瞪口呆,反倒是徐世英含笑來對:“託範將軍的福,王琦應該也跑不了了……既然諸事都已經無礙,這樣好了,我帶將軍去見我家龍頭,爲將軍做個引薦。”
範望如何敢說半個不字,只是唯唯諾諾,就被徐世英握着一隻手,勒馬繞着營寨,從西南方去尋張行了。
不過,可能是時間拖延下精疲力盡的緣故,也可能是大股援軍的抵達讓官軍喪失了逃生的勇氣,甚至可能跟王琦被發覺,然後被雄伯南當衆撞下有關,官軍們此時終於開始漸漸放棄了踩踏和內訌……而就在徐世英帶着範望繞行戰場的時候,殘餘的河間官軍選擇了大面積投降。
等到他抵達“黜”字旗下的時候,王琦更是被雄伯南給捉住,搶先一步拎了過來,甚至又帶走了徐師仁,—起去尋伍驚風和伍常在,去做協助。
只留下張大龍頭一人在那裡一言決人生死。
“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說條件?”張行朝着趴在地上勉力擡頭的王琦笑道。“你若是叫薛常雄我還能與你談—談……可你只是河間大營十八個中郎將之一,如今兵敗,又被打斷了四肢,不過是棧板之肉……再說了,你身爲一部中郎將,放任部屬劫掠無度,難道不曉得我們黜龍幫的規矩嗎?”
“是要抽殺嗎?我們這些做將軍的便不必被抽殺了吧?”王琦不顧疼痛,也不顧嘴裡進灰,只在地上大汗淋漓,奮力爭取寬大。“張龍頭,你既要來河北立足,總要計較河北豪傑……”
“河北豪傑早就反了。”張行笑道。“去做官軍的也配稱本地豪傑?”
“河間大營六七萬精銳……”王琦立即換了說辭。
“五六萬。”張行更正道。“今日之後,只有五六萬了。”
“可我見你們這兩萬人未必就真的如何,只是高手雲集,方纔速勝。”就在這時,聽着不好的薛萬良終於也開了口,他也是趴在那裡說話,委實艱難,卻片刻不敢停。“而我河間大營,我父去年便已是宗師之位,成丹高手、凝丹高手足足二三十位。”
“今日之後恐怕也沒有這麼多了。”張行繼續來笑。
“但依然勝過你們倍數!”薛萬良大喊。“你若殺我,於我父結仇,如何能擋?” ✿ Tтkā n✿ ¢○
“我們有七位成丹高手,凝丹高手有十五。”張行脫口而對,臨時胡諂誇大。“便是明顯弱於河間大營,也足以自保……大不了扔下地盤,退回去便是。”
即便是趴在地上,薛萬良也明顯一怔,還是王琦接口:“那黜龍幫來河北作甚?花錢花糧死人費力的,值當。
嗎?”
“你們是暴魏下屬,是逆天之賊,是殘民之匪;而我們黜龍幫是順天之義軍,是救民之豪傑。”張行昂然做答。“以義軍擊賊軍,怎麼能因爲隔着一條河就不來呢?怎麼能算什麼值得不值得呢?我們又不是你們這些官軍,佔了幾個州郡,就當成自家地盤,就起了數不清的私心雜念,死活不願意動彈了。”
王琦楞在原地,薛萬良也一聲不吭,儼然跟張行身後還被人拽着一隻手的範大氅一樣懵在那裡。
至於徐世英,已經後悔沒帶紙筆了。
而張行依舊在黃驃馬上侃侃而談:“薛萬良、王琦,你二人也不要自找難看了,真要是怕了什麼薛常雄和河間大營,我今日何必費盡心力殺這一萬兵?河間大營,我是一定要拔除的,薛常雄也要明正典刑的。至於你們二人,一個是薛氏子弟,一個是本土豪強,卻都又什麼無治軍手段,只是靠殘民來賄賂軍士,我們黜龍幫的規矩擺在這裡,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你的。待會投降完了,便要將你們一起斬首示衆,明正典刑。諸葛仰要是抓到了,也要如此。”
王琦依舊是一聲不吭,反倒是薛萬良,此時意識到自己要死,反而在滿是灰塵和血漬的地面上奮力掙扎起來,而意識到掙扎不起後,復又破口大罵:“你個白氏贅婿,還什麼順天救命,莫以爲我不懂你,不就是替英國公做事,來搶河北嗎?說的那般好聽!”
張行依舊不氣,只是來笑:“你也是凝丹高手,也該聽人說過,有些凝丹高手釋空了氣海後,反而可以爆了氣海……雖然屆時還是十死無生,卻足以借天地三分氣,一時半會縱橫無阻……你若是真不服,何妨自己趴在那裡碎了氣海,然後跳起來與我做個生死?只在那裡罵,不免好笑。”
薛萬良聞言,愈發憤恨,口中所罵也愈發不堪,王琦則依舊無言。
而徐世英此時委實聽不下去,便撒了手,準備下馬處置。
但也就是此時,賈越自北面營盤中遠遠騰躍過來,甫一落地,見到這幅場景,直接過去,揪起那薛萬良的髮髻,然後便拿刀柄往對方嘴中一搗,當場搗掉了七八顆牙,然後又連搗了七八下,搗的對方口舌皆爛,痛哭流涕,方纔止住。
搗完以後,放任對方以頭搶地,哀嚎不停,賈越方纔起身拱手,認真彙報:“龍頭,官軍大部都已經降了,只是他們自相殘殺踩踏,傷員極多,不知道是什麼處置?還要不要抽殺?”
“抽,爲什麼不抽?不抽不就顯得咱們沒規矩嗎?”張行之前面色如常的看着對方施展寒冰真氣騰躍而來,此時更是平淡回答。“河間軍屢次掃蕩河北,要重罰……三個中郎將全都斬首示衆;夥長以上軍官兩抽一,士卒五抽一,至於傷員,儘量幫忙包紮處置,然後不論輕重,還有屍首,全都讓抽籤活下的人擡回去,擡到河間去!”
此言既出,除了賈越答應利索外,其餘人多在心中打了個寒戰。
也就在這時,張行回頭看向了之前一直沒機會說話的範望,復又換了一副笑臉,主動打馬而來,然後交馬便握住了對方雙手:
“範頭領,上次匆匆相見,未及招呼,委實慚愧。”
“有眼不識真龍!慚愧,慚愧!”範望懇切拱手言道。
張行隨即肅然:“今日其實也不好多做寒暄……因爲有件事情我已經想了大半個時辰了,現在也要請教一下範頭領……你說,接下來,我們是先取平原或者安德立足準備接應高大帥的部屬呢?還是立即西進,阻止河間賊的東路包抄,讓高大帥自行穩妥後撤?”
範望想了一想,一時居然不敢答,而是本能看向了徐世英。
可徐大郎也愣在原地,只盯着張三爺發懵——果然自己還是差了許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