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西眼疾手快抓過垃圾桶往裴凌面前一放,就見得他歇斯底里的吐了起來。
一股股酸臭的酒味撲鼻,噁心得她幾番要跟着吐,都被她忍了回去。
裴凌吐了很久,吐得特別恐怖!整個屋子裡都蔓延着濃烈的酒味。
諾西打開窗口,把這要命的味道散了出去。
“唔……”
吐過後的裴凌,人彷彿清醒了許多。
諾西慌忙端來一杯水給他漱口,又把穢物移走。來來去去忙了好大一會,才把屋子裡那股難聞的酒味驅逐。
再回到屋中,裴凌卻靠在枕邊,癡癡的看着她和她手上的傷痕累累。
想必,不會廚藝的她弄了這麼一碗催吐的醒酒湯,也是很不容易的。
“小凌,你好點了嗎?”
諾西走上前,臉色有些窘迫。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環視了一下房間,冷冷道。
“這是我家,我在路邊發現了你。”
她垂眸,重重的嘆息了一聲,“你……爲什麼要這樣?”
“你問我爲什麼要這樣?換做是你,你會怎麼樣?一邊是最愛的女人,一邊是父母。當你眼睜睜看着最愛的女人朝父母下手卻無能爲力的時候,你會怎麼做?我誰都無法傷害,我只能傷害我自己。爲什麼我還活着?我應該死了啊?誰讓你把我帶回來的?”
他怒道,眼神裡盡是痛楚。
“他們殺了我父母,我不應該報仇嗎?”諾西哽咽的看着裴凌,眼圈紅紅的,“爹哋被他害死,媽咪被他害死。連我他都不放過!小凌,我爹地媽咪不甘心!不甘心!我報仇錯了嗎?我還沒有拿槍轟他算對得起他!”
“如果你拿槍轟他我不會那麼痛苦!”
裴凌也支起身子,不甘示弱的咆哮道。他盯着諾西,俊朗的臉上盡是悲情。
“你轟了他,我就不會有這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成全你,我讓你復仇了,可他卻死了。被你害死了。”
“那你殺了我啊?你殺啊,爲你爹哋報仇好了。”
諾西走上前昂首看着裴凌,滿臉都是凜然。
“如果我下得了手,我肯定會。我愛你,我這輩子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愛上你卻得不到你。裴諾西,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樣子。我被你傷成什麼樣了?”
他一把拉過她的手放在他胸膛,“感受到了嗎?心都碎成渣了,就要死了。”
諾西抽回手別過了頭,不忍再看裴凌受傷的模樣。
“你可以恨我,唾棄我。什麼都好,我不在乎。”她冷冷道,很漠然。
“我做不到,就算你害的裴家那麼慘,我竟然還愛着你。諾西,你肯定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人。肯定是。只有我死了,我纔會解脫。”他掀開被褥下牀,一步步走出了房間。
諾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渾身都忍不住輕顫着。
“你去哪裡?天色已經很晚了。在這裡留下吧,我照顧你。”
他要走,她還是忍不住開口相留。
“不用,我要回家!”
他頭也不回的道,聲音空洞得讓人心顫。
“小凌,不要怪我。”諾西追出去,盯着他的背影喊道。
“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爲什麼要生在裴家,爲什麼要愛上你。”
“小凌!”
“諾西,不管你飛多高,飛多遠。你記得,只要我的心還跳動着,就會一直愛你,永永遠遠的愛下去……”
他的聲音消失在夜空,空靈得跟鬼魅似得。
諾西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白色的影子完全消失。
她被他的話震撼了……
裴凌回到家裡,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
家裡依然冷清得讓人想哭。他記不得他離開這個地方几天了,卻有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大廳很靜,但樓上的房間卻亮着燈。他舉步上樓,卻聽到母親傳來歇斯底里的咆哮聲。
“十一,一定要殺了她。小凌找不到了,嗚嗚嗚嗚……找不到了。你這當爹的也不知道着急嗎?我讓你早早部署,把她幹掉。可你總是拖,一拖再拖!現在好了,小凌醉醺醺的跑出去,人都不見了。萬一出了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
杜雲柳的話讓裴凌心中一震:什麼當爹的?他爹哋不是裴浩南嗎?
“我告訴你蕭十一,如果小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嗚嗚嗚……”
蕭十一?蕭十一怎麼會是他爹哋?
裴凌蹙眉,腦中的酒精頓然去了一大半。他被杜雲柳着實的嚇了一跳。
他飛衝上房間,一把推開了她的門。
“媽咪,誰我爹哋?誰是我爹哋?到底怎麼回事?”
“小……凌?你……你……”杜雲柳驚愕的放下電話,一張臉唰的一下變得通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告訴我,蕭十一怎麼會是我爹哋?這到底怎麼回事?”裴凌抓着杜雲柳,一張臉猙獰極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忽然間聽到自己的爹哋另有其人,這種感覺太可怕了。
“小凌,我……”
“說啊?”他咆哮道,瞳孔瞪得老大。
“小凌,這都已經過去了。你爹哋他也去世了。我們不要提了好嗎?”杜雲柳祈求的看着裴凌,眉宇間似有好多痛楚。
她並不希望自己在兒子面前的形象是那麼的水性楊花。她希望他覺得母親是偉大的,高尚的。
“你偷人?嫁給爹哋了你還偷人?”他哽咽着,一臉不屑。他是她偷人後的遺留物?
“混蛋!”
杜雲柳聽得偷人兩個字。啪的一下甩了一耳光過去。
“我和十一是真心相愛的,什麼叫偷人?”
“那你告訴我,我怎麼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爹哋?我的爹哋屍骨未寒,你就忙着跟你的老情人幽會是嗎?你怎麼這麼不顧廉恥呢?”
“混蛋,你怎麼可以這麼跟我說話?”杜雲柳氣急,胸口急速起伏着,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不然呢?”
裴凌已經氣瘋了。從公司垮掉到現在,他無一不被痛苦折磨着。他的心已經碎成了渣,痛苦得要死掉了一樣。
“小凌,媽咪是有苦難言的。”杜雲柳看到兒子痛心疾首的樣子,鼻子一酸就悲從中來。
她看着兒子,淚水嘩嘩的滾落。
“小凌,不光只有你才那麼癡情。媽咪當年也像你一樣飛蛾撲火。”
杜雲柳哽咽道,回憶着當初的柔情。
“十一是黑幫的老大,誰都不怕,卻只怕我一個人。試問,那麼霸氣的男人,誰能抗拒得了?可我不能嫁給他,因爲我知道黑道是一條不歸路,我怕我的孩子們終究也會變成那樣。所以我離開他,嫁給了浩南。
浩南很好,對我很好很好。可我的心卻始終沒在他身上。在生了你姐之後,他就去香港了。我在a市帶着你姐,有一次你姐生病。我嚇得六神無主,就給十一打了電話。他來了,如天神般降臨。然後就……”
說道這裡,杜雲柳臉色有些羞愧,畢竟,她還是個較爲傳統的女人。
“後來就有了你,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我不想影響你,我……”
“那你現在爲什麼要讓我知道?爲什麼要讓我聽到?”
裴凌怒視着杜雲柳,眉間青筋暴漲。如果這是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他一定會一巴掌拍過去。
“因爲你的自暴自棄。你應該立即馬上把裴諾西殺了,可你卻爲了她行屍走肉般一樣。你如果過醉生夢死的日子也就罷了,你看看你的樣子。你是要折磨死我嗎?我已經五十了,我還有幾年好活?”
杜雲柳痛心的看着裴凌,委屈得不得了。如果說當年她一時風流有了他是個錯誤,那麼她留下他,卻絕對是因爲蕭十一。
因爲他是蕭十一的兒子,所以她要生下來!
難道癡愛就只有他們這一代的人才有嗎?他們也有過!當年的他們也是愛得死去活來。
裴凌冷冷看了眼杜雲柳,瞳孔裡的恨意退卻了不少。
“不要再去殺諾西了,冤冤相報何時了。”
“哼,這件事由不得你!她把裴家害的那麼慘,不殺了她,難消我心頭之恨。”
“你會後悔的。”
裴凌說完,轉身離開了房間。
杜雲柳看着他氣勢洶洶的樣子,頹然的坐在了牀邊上。一股蝕心的痛從心間穿過,讓她臉色愈加的蒼白。
回到房間裡裴凌衝進浴室打開了冷水龍頭,一個勁的對着自己狂衝。彷彿冰冷的水能夠讓他的心不那麼難受。
他站在蓬頭下放肆的痛哭着,哭着哭着卻又嘶嘶的笑了起來。他笑的好悲涼,好崩潰。
他覺得這事實太狗血了,他在忽然間失去了所有,又在忽然間換了一個爹哋。
他彷彿一個皮球似得,被踢來踢去的。這個爹哋沒了,又冒出來一個爹哋。他不知道那個爹哋再沒了,會不會還有一個爹哋!
他高貴典雅的母親,竟然是那麼水性楊花的一個女人。他不明白,她平日裡的高貴,到底是發自內心的,還是裝出來的。
她怎麼可以欺騙他二十多年?
如果裴浩南不死,她是不是就打算欺騙他一輩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嗷嗷的發出讓人驚悚的笑聲,讓站在他臥室門口的杜雲柳更加的難受之極。
她知道裴凌的心一直在承受煎熬,可沒想到會成這般局面。
“小凌,你別這樣了好嗎?媽咪錯了。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媽咪看的很難受。”她敲着浴室的門,可憐得不得了。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我情願痛苦死,也不要再看到你。”
他大吼道,聲音特別的淒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