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微側着首,思緒飄飄浮浮。車窗外,南都的夜景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光影,在聆微的瞳孔裡不停地劃過。
一如她此時的心情,明滅不定。
她的腦海中一片空茫,恍惚間劃過無數多的片段,最終停留在一雙幽深的瞳眸之上。
晏明深最後的那一個眼神,好像深深的紮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無法拔除。
那個眼神,壓抑而疼痛,那裡麪包含着的濃烈情緒,讓聆微覺得那麼熟悉,熟悉得……心驚。
因爲,曾經的她,一定無數次的流露出那樣的情緒。
在晏明深輕蔑而鄙夷地看着她的時候,在晏明深抱着杜瑾瑤進入他們的婚房的時候,在晏明深最後發給她一通殘忍冷血的短信的時候……
愛,而不得。
那種苦楚,只有體會過的人才會知曉。
晏明深他……也是這般麼?
聆微的眼睫不停的顫抖,心底那般痠軟刺痛的感覺,揮之不去。
“微微?”
聆微在蕭喻連着幾聲的輕聲呼喚下回神,發覺在她出神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她極爲淺淡的勾了一下脣角,手指摸索上車門把手:“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回去了。”
在聆微向外傾身的時候,她的手忽然被蕭喻一把抓住。
聆微一怔,她感覺到蕭喻的力道有點太大了,和他一向輕柔溫和的舉動不同。
她略帶詫異的回眸,動了動脣:“怎麼了?”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只覺得眼前一片黑影驀然朝她壓下,溫熱的氣息驟然靠近,交織着她的呼吸,吹拂起聆微散落的碎髮。
聆微的胸腔內立時打了個突,身體一僵,下一瞬,她下意識的就側過臉。
溫熱的觸感和她的脣瓣差之毫釐,蕭喻的吻落在了她偏開的臉頰上。
一觸即分。
蕭喻和她的距離近在咫尺,他精緻的輪廓揹着車內幽暗的燈光,陰影重重,看不清他任何的神色。
但是聆微敏銳的感覺到,蕭喻的呼吸在瞬間停滯了一下,琥珀色的瞳眸黯了一瞬。
聆微覺得喉嚨裡異常的乾啞,攥着衣角的手指將衣服扯出了皺巴巴的紋路。
壓抑到窒息的沉默中,聆微動了動脣,脣角勉強泛出一抹淺淡的笑。
“抱歉……你太突然了,我,我沒反應過來……”
蕭喻沒有說話,沉默地凝視着她,黑暗中,聆微覺得他那雙洞察人心的眸子,仿若能將自己從頭至尾都看個透徹。
良久之後,他僵滯的身形動了動,從聆微身上退開,重新回到駕駛座上。
隨着蕭喻的遠離,她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一些,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車廂內的氣氛反而好似更加壓抑了。
單手放置在方向盤上,蕭喻勾了勾脣,嗓音慵懶,好似剛剛令人尷尬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沒事,是我嚇到你了。”
“……”
聆微抿了抿脣,沒出聲。
從兩人在影視城的第一次邂逅,到三年中的朝夕相處,再到此刻重回南都。兩人相識這麼久,聆微多少是瞭解蕭喻的。
在最開始的時候,蕭喻以一個慵懶又任性的大明星形象出現在她面前,行爲常常跳脫她的預料,弄得她窘迫而不知所措。
其實那些“撩妹”行徑,都是爲了拉近和她的距離。畢竟那個時候的聆微,內心卑微又封閉,不願意與旁人發生過多的接觸。
然而在法國的三年裡,蕭喻一直耐心的陪伴在她左右,領着她一步一步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在聆微已然完全適應、甚至開始習慣於蕭喻的陪伴之後,蕭喻再沒有過過激的言語或行爲。
蕭喻的外表懶散,看似對什麼都不在意,內裡卻是一顆玲瓏心。即便他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聆微也能明白,蕭喻是在等她。
等她接受他,愛上他。
像今天這種“驚嚇”的舉動,是這麼久以來的第一次。
聆微不清楚蕭喻爲什麼會突然有這樣舉動,但她能感覺到,他並非如他所表現出的那般隨意自然。
她潛意識裡的避讓,傷到他了。
沉默蔓延,聆微埋下頭,心裡糾結成一團亂麻,不論抽出哪一頭,都是剪不斷的愁緒。
“我母親今天已經回法國了。”
良久之後,蕭喻率先開口,打破了車廂內的沉悶。
“微微,婚禮定在下週五的傍晚,聖斯里教堂,好嗎?”
聆微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僵了一瞬。她忽而慶幸此時的車廂內光線昏暗,蕭喻沒有看到她這一剎那的失態。
蕭喻的語氣很輕快,夾着愉悅和開心,眼眸盈亮地凝視着她。
“我大哥也在聖斯里教堂結婚的,那個教堂很漂亮,你一定會喜歡。”
“……”
聆微咬着脣,貝齒在柔嫩的脣瓣上印下深深的痕跡。
蕭喻眼底的暗光一閃而逝,側身靠近了一些,擡手牽起聆微的手。
“微微,你答應過我的。”
你答應過我的。
聆微眼睫一顫,胸口淺淺的起伏了幾下。
蕭喻說的沒錯。她答應過他的。
在蕭海虹以蕭喻的前途威脅她的時候,她曾想過放棄。她曾勸說蕭喻,如果選擇別人,一切都會變得很簡單,他會遇到更好的女子。
然而蕭喻告訴她:“你就是最好的。”
他說:“你願意嫁給我,我很開心。”
極少有什麼事情令他開心,他卻直言不諱的告訴聆微,他希望能陪她一起走過餘生。
聆微輕輕地點頭:“嗯,我記得的。”
車門打開,又再次關上。蕭喻透過車窗,凝視着她在夜色下的纖細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他快要來不及了麼?
即便用承諾困住她,用情感綁架她,她那顆柔軟善良的心,還是被另外一個男人牽動了嗎?
蕭喻低下眼簾,扯了扯脣角,泛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
那是他最擅長的僞裝。
……
中心醫院。
重症監護室外,晏沁明豔動人的臉上,慘白的毫無血色。
她慌亂地一把抓住遲亦暘,臉色兇狠又脆弱。
“遲家小子,你老老實實跟我說,明深他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