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聆微顫着脣,感覺連呼吸都如同被窒息一般的扼住了。這個事實讓她太過震駭,心臟劇烈的跳動,一下下震擊這心牆。
“你,你怎麼會……你爲什麼沒簽字?”
她緩了好幾分鐘,才堪堪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氣息紊亂不堪。
“嚇到你了麼?”
和聆微的震驚慌亂不同,晏明深的神情沉穩,甚至稱得上平和。
“爲什麼沒簽字……嗬,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曾經也不斷的問過自己。”
晏明深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一字一句仿若並不是從他的喉嚨中溢出,而是來自於心臟最深處的剖白。
“我想,那是因爲我早就不願意放手了……不願意放你離開。”
他的眸光深不見底,如同一個能將人吸入其中的漩渦,一瞬不瞬的凝視着聆微因爲過度震驚而略顯蒼白的臉龐。
“可惜,我明白這個答案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真的是,太遲太遲了。
早在三年前,林顯遞上這份簽着杜聆微名字的離婚協議書時,自己內心的反應早已說明了一切。
當時的他內心煩躁,不假思索的直接將協議書扔進抽屜裡,似乎再也不想看到這薄薄的紙張。
他曾經以爲聆微和杜庭江是一丘之貉,聯起手來盜取晏氏商業機密,將自己耍的團團轉。
他曾經以爲聆微唯利是圖,爲了晏氏少夫人的頭銜,將疼愛她的晏奶奶刺激到發病昏倒。
那時的晏明深是憤怒的,憤怒到了極點,暴怒之下對她做出了太多無法挽回的傷害。
可是,他從未想過,自己爲何會出離的憤怒,甚至連他一向自詡的冷靜剋制都盡數破裂?
如果這些事情是競爭對手做的,又或者只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晏明深根本不會如此失控。他只會冷眼瞧着,然後不動聲色地讓對方付出更爲沉痛的代價。
可他以爲這些全是聆微所爲。他感覺到巨大的失望,被背叛,被欺騙。
一切都源於他太過在意。早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聆微的身影已經深深的紮根在他的心底。
聆微的手指緊緊的抓着茶几的邊緣,過度用力讓她纖細的指節泛出蒼白的色澤。
無論是這份離婚協議書,還是晏明深的剖白,帶給她的衝擊都太大了。
他一直沒有簽字。
他說他早就不願意放手了。
有多早?在三年前,他還錯認着杜瑾瑤的時候嗎?
晏明深是在告訴她,即便沒有九年前的往事,他依然因爲他們之間那段短短一年不到的婚姻,愛上她了嗎?
聆微閉了閉眼,眼睫顫抖着,纖長而脆弱。
腦海中再一次迴響着的,是晏明深低啞而絕望的聲音,他說:“我愛你。”
她是不信的,她無力再去相信。
只是,在面對這份只有她自己簽名的離婚協議書時,她該如何去反駁?
甚至在她音信全無,被警方判定爲一具枯骨的時候,晏明深他都依然沒有簽字。
聆微緊緊的咬着脣,用盡全力壓抑住涌上心房的酸澀,眼角微微泛出不能承受的猩紅。
“你……你現在,把它給我,想做什麼?”
她幾乎是從緊縮的喉嚨間擠出的字句。如果晏明深所說的,交給她的東西,就是這份離婚協議書,那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而此時的聆微,已經不知道自己能否去全然冷漠地拒絕他。
晏明深幽黑的瞳眸從頭至尾都沒有離開聆微的面容,仿若多看一眼都是一種奢侈。
“我想,我應該放手了。”
男人的視線如同戀人間繾綣的撫摸,又帶着他獨屬的那份熾烈。
“祝你幸福。”
晏明深從口袋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鋼筆,右手牢牢的握緊,筆尖和紙張的距離差之毫釐。
聆微愕然地看着,看着男人鋒利冷厲的筆鋒在她的簽名旁落下,端正的寫下他的名字。
晏明深將簽好的協議書遞給她,聆微木木的盯着這張時隔三年之後終於生效的離婚協議書,腦海中一片混沌空茫。
她感覺自己的思維好似生了鏽,極度緩慢的運轉,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終於乾啞出聲。
“你……想要什麼?”
聆微這一刻,竟然有些看不懂他了。
即便這個男人就坐在自己的對面,即便他們已經相識九年之久,聆微卻覺得,她好似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這還是曾經那個,用杜家的利益威脅她,用蕭喻的前程逼迫她,用cc的發展利誘她的晏明深嗎?
他明明可以用這條未斷的婚姻,控制蕭家,控制cc,控制……她的自由。
可他竟然親手斬斷了所有的可能。
她真的不明白,晏明深做到這種程度,到底想要什麼?
晏明深聽到她的這一句問話,原本就晦暗的神情,閃過一抹濃烈的自嘲和痛苦。
他真的是,自食惡果。
“聆微,我想要你的信任。”
他青灰的脣線泛出一抹苦苦的弧度。
“我只是希望……你能少恨我一些。”
“……”
男人沙啞低沉的話語飄入聆微的耳膜,順着血管進入心臟,微微的戳刺着最柔軟的部分,令她的指尖都有一種刺痛發麻的錯覺。
聆微用力的眨了眨眼,將眼眶的酸意逼退,沉默片刻後,輕輕啓脣。
“我沒有……我不怨恨你了。”
在她聽到杜瑾瑤在崩潰邊緣嘶喊出來的那些真相,在她知道晏明深並沒有冷血的任由她自生自滅,而是豁出性命去救她的時候,她就不再恨了。
誰又能分得清,這些情仇交纏中,到底是愛多一些,還是恨多一些呢?
“真的麼?”
晏明深的眼眸凝着她,神情中有一絲釋然,更多的,依然是深沉的無力。
她到底還是心軟吧……
哪怕她有多少怨恨,受過多少傷害,在這種情形之下,她都無法再說出尖銳的話了。
“那很好。”
他勉力牽動了一下脣角,眼眸裡的執拗的光亮漸漸暗淡下來,神情顯得異常疲憊。
“很晚了。”
晏明深終於收回視線,低下眼眸,淡淡地低聲道:“你走吧。我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