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等到阿平詢價時那老闆可沒含糊開價,一開口就說這件白紗裙要五兩銀子,稱其無論是用料還是做工都是上等。可我卻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一條裙子要五兩銀子?怎麼不去搶啊。
沒聽見阿平吱聲,一低頭就見他又在掏腰包,我這回是急了,按住他的手掌又對店老闆大聲道:“抱歉,這羅裙我們不買。”
管不得老闆的面色有多難看,我人還在阿平背上,只能湊在他耳邊說好話哄着:“咱不買這件好不好,你不是不滿意家裡的外袍嘛,布揹回去了一時間也做不好,咱在這給你挑兩件你中意的回去,可以先穿着。”
可阿平不幹,堅持說:“也要給你買。”
之後無論我是哄還是騙,他都執拗到底,而店老闆一看我們這架勢也不管了,樂得在旁邊忙別的生意,不怕我們這單跑了。最終我看着阿平將銀子遞出去時心都在滴血,除了那一件羅裙,他又給我選了一件淡藍布的,而他自己選了兩件藏青色與深灰色的外袍,四件衣服總共十兩銀子!是我婚嫁聘禮的數目,是我回門那日他丟給阿孃的接濟等額,是一般人家過日子一年的用度了。
我氣的沒話說,趴在他背上憋悶着。反觀他倒是樂呵,眉飛色舞不至於,但是脣角一直都上揚着。等我心情緩過來時擡起頭,忽而發覺不對,怎麼來來往往的人都往我們這處看呢,尤其是姑娘那看過來的眼神含了羨慕。
心說難道是瞧着阿平長得好看?待我目光一回落,眼前一片白色,這纔想起自己穿着那套白色的紗裙到現在都沒換下來!也頓然明白這些人全都是在看我,立時心有忐忑:是我穿着這套紗裙不般配嗎?要不也不至於這樣左一眼右一眼地看吧。
路過之前那個首飾攤子,剛好一單生意走攤販擡起頭來,一看是我們便打招呼:“嘿小哥,咱可真是有緣,又遇上了啊。”轉眸想要跟我打招呼,卻是一怔,隨後又仔細將我上上喜愛下打量,欲言又止。
我一見他這神色心中也打了鼓,不由詢問:“老闆這是想說啥呢?”
攤販聞言一笑,然後道:“看小娘子身上這件新衣裳委實好看,不知是否是老張家的成衣店買的?”我哪知道那成衣店老闆姓什麼,不過聽他的話頭裡還有話,於是不作聲等下文。
果然他緊接着又道:“若是張家的布衣店就沒錯了,小娘子你身上這件金絲蟬衣是那金員外的千金特意定製的,當時老張製成後是特地擱在店外亮相,引得衆人圍觀讚歎。”
我頓時心頭一沉,這意思是阿平截了那金員外千金的和,把人家的衣服給買走了?那金千金還不要找來鬧?在這時代權力爲大,經商都還被人看不上,但是當官的可就是天,不是我等小老百姓能得罪的起的,立即生了回去把衣服退掉的心思。
但轉念又覺不對,依照這攤販所言,金員外的千金定製了一件紗裙,何以那成衣店老闆會私下裡拿來賣給別人?陷害也不至於吧,我和阿平初次來集市,與誰都無冤無仇的。
攤販看我一直不言不語,臉色又陰晴不定的,熱心地詢問起來:“小娘子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阿平卻突然道:“我買了就是我媳婦的。”
攤販一愣,眼珠轉了轉後笑道:“二位誤會我意思了,不是說小娘子身上這套紗裙是那金員外千金的,其實那金千金在付了老張定金半月後就把紗裙給取走了。後來老張又做了一件一模一樣的放在店裡當鎮店之寶,大夥都驚訝沒想遇上你們兩位貴人,老張竟然真的又把這件紗裙給賣出去了。”
阿平拔腳就走,不再聽對方囉嗦。我面上笑着跟攤販告別,心裡卻在想這攤販講話也太會大喘氣了,說的沒上沒下的,還怪我們誤會他意思。
原來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買了一件和金員外千金一模一樣的衣服罷了,說簡單點就是撞衫。回頭想那成衣店的老闆倒是頭腦不錯會做生意,藉着金員外千金的名頭把這件白紗裙宣傳得了名,再裁製一件一模一樣的掛店裡當活招牌。
看阿平已經將我揹着走出了小鎮,回頭看了眼,一塊木牌橫在上方——靈福鎮。
等走了近一個時辰仍沒看見村影時我才明白,原來這鎮子離得村子並不近,甚至可以說十分的遠。而今早阿平就這麼揹着我走了這麼長的路,我卻在夢中。
看他滿頭大汗的忍不住詢問:“累嗎?”
他老實地點頭,我無語地去點他的腦袋:“你傻呢,累了就放我下來休息啊。”
找了一處草地他先將我放了下來,又把那兩匹布墊在底下才讓我坐下。虧得在離開小鎮前我提議買點乾糧和水,否則這會還不又餓又渴。
乾糧是買的鎮口一老大娘做的鮮花餅,咬在嘴裡鬆軟而芬香,味道也不會太甜。阿平一下買了十幾塊,夠吃上兩頓的了。乘着他心情好,我用肩膀頂了頂他問:“我不會做衣服怎麼辦?”這事我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要跟他說的,否則等布拿回到家裡時他眼巴巴地等着,照樣會知道。
阿平偏轉過頭來,烏黑的眼珠轉了轉就笑了起來:“學了就會了。”
我頓感無力,這話的意思是還沒死心讓我給他做衣服呢。實在感到疑惑:“爲啥明明剛纔可以多買兩套外袍,然後就夠你平時穿了,爲啥還要再自己做呢?”
“它們不是你做的。”
好吧,我也認命了。最多回去拿他的衣袍當樣板,依樣畫葫蘆地裁製了。?
歇得差不多了,天色也不早了,我打算喊着阿平回程,聽見身後有雜亂的腳步聲來便下意識的回過頭。只見有三五個人正往這邊趕,難免打量了下,這幾人的穿着都是白底黑衣短衫,看樣子像是從一處來的。
原本我還在觀望這幾人,等到了近處發現對方看過來的眼神有些不對。
凶神惡煞不至於,但這幾人明顯是衝着我們來的,果然對方來到跟前時目光都落在我身上,然後聽其中一人道:“看情形就是這兩人了,帶回去聽小姐發落吧。”
那人一聲令下,其餘幾人就上前來。只覺眼前一閃,是阿平擋在了我身前,我也連忙詢問:“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還是之前開口的那人道:“想請二位跟我們走一趟。”
自然不可能對方隨隨便便開口說了句這樣的話,我和阿平就跟着走,而且眼下情形一看也知來者不善。我在腦中正盤轉着對策,卻聽阿平問:“是誰?”
心中一緊,這時候我一點都不希望阿平強出頭,而且他表達的語氣不止僵硬,對方也不見得能理解他的話意。
結果如我所料,只聽一聲冷哼:“哪那麼多廢話,讓你走就走。”
有兩人上來就要扭阿平的胳膊,我看阿平做出反抗的姿勢,立即拉住他先聲奪人:“住手,我們跟你們走,但你們不許傷人。”
阿平聞聲回頭來看我,只得湊到他耳邊低語:“好漢不吃眼前虧,一會見機行事。”
即使他身形挺拔,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對方有五個人,以一敵五是不可能的。而且我的腿又傷着了,想跑也不可能,他再背個我就更加難脫困境了。
阿平聽了我的沒有動干戈,跟着那幾人往回走,竟是又回到了靈福鎮上。雖已近傍晚,但見集市上的人卻仍然很多,並沒有要收市的意思,難道還有晚市?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路旁的攤販在看向我們時都紛紛露出同情的神色。心裡不由打了鼓,暗想今天這關可能難過。等被帶到一座高牆宅屋前時,我忍不住拽住了阿平身前的衣襟,說不忐忑是假的。庭院深深,誰知邁進這門檻要幾時才能出來?
可能是見我二人態度好也不反抗,進了宅門後領頭那人就揮揮手讓其餘的人散了,然後對我們丟下一句:“跟我走。”就大步朝內領路,身後是那扇大黑木門被沉重關上的聲音。
我不由自主打了個顫,阿平感覺到後回眸用嘴型對我輕語:“別怕。”
輕點了下頭,還別說,有他這句可能沒實在意義的安慰,七上八下的心卻漸漸回穩了。不管今天會有什麼劫難在前頭等着,我們夫妻倆必定共同進退。
跟着那人來到後院,只見那處石桌邊一站一坐了兩名女子,全都背對着。聽見他恭聲彙報:“小姐,你要找的人已經帶來了。”
站着的翠綠衣衫女子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目光又在我身上定了定纔回過頭對坐着的女子道:“小姐,還真是有這般不長眼的鄉野村婦,竟真穿了與您一樣的蘭花羽衣。”
聽了這句話後我在心頭嘆氣,果不出所料,禍事正是從我身上這件白色紗裙而起。而那處背對着我們而坐的淺紫色衣裝的女子正是之前攤販說的金員外千金,幾曾想到我們買了這身衣裙後不僅遭人目光,還被八卦報訊給了她,然後又派了一衆家丁來追捕我們。
這時我也不怪阿平硬要買這身衣裙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