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殺孫楙傛,這是真的。
而秦申四,大概會覺得,是因爲他治好了孟婕妤,才讓孫楙傛丟命的,他的性格如此,也許他會求情,這讓彭樂邑有點擔心。
新皇帝是個不喜歡聽人意見的。
誰和皇帝意見相左,都沒有好下場。
若是秦申四開口求情,不僅僅秦申四治好的病化爲烏有,只怕彭樂邑也要受牽連了,所以彭樂邑很緊張。
彭樂邑也覺得沒有必要替孫楙傛求情。
孫楙傛那都是自取滅亡。
皇帝根本沒有派人請孫楙傛,去給孟婕妤看病。
孫楙傛投機取巧,不請自來,想借此得到皇帝的好感,不成想最後失手,這是他自作自受。秦申四也不容易了,沒有必要賠進去。
彭樂邑下意識想拉拉秦申四。
可秦申四,安靜站在那裡,並沒有開口。
皇帝吩咐完侍衛去殺孫楙傛,轉臉又笑着對秦申四和彭樂邑道:“你們也道乏吧。”
兩人連忙行禮告退。
從御書房出來,彭樂邑長長舒了口氣。
兩人快步出了宮門。
彭樂邑邀請秦申四:“梅卿啊,咱們吃茶去......”這是想和秦申四說說話。
秦申四即將是太醫院提點,他也想向彭樂邑討教些學問。
“好。”秦申四道。
兩人尋了見茶坊,要了個雅間,點了一桌茶點,茶博士端了好茶。
雅間茗香悠長,窗臺上擱了盆白蘭,蘭花秀拔亭亭。
彭樂邑呷了口清茶,茶湯醇厚綿柔,他點點頭,然後才和秦申四說話:“梅卿。我這次真是佔了你的光。聖上不僅恩准我提早離京、賜黃金百兩,還說要親自送出城。這是一品大員纔有的待遇,這都是你的功勞......”
德高望重的老臣告老還鄉,皇帝會送到城門口。以表示惜才。
像彭樂邑這樣,是不夠格的。
但是他算弘德朝第一個告老還鄉的。
皇帝哪怕送他,史官也能編到理由,來歌頌皇帝的美德。
“大人言重了。”秦申四謙虛道。
“我哪裡還是大人?”彭樂邑道,“以後,你纔是大人。咱們同僚多年,我又癡長你十來歲,你看着咱們的交情,叫聲老師吧。”
秦申四連忙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禮。叫了聲恩師。
彭樂邑笑笑,受了秦申四的禮,讓他坐下。
兩人說了些閒話。
彭樂邑也告訴秦申四,京裡哪些達官貴人和宮裡貴人們的性格脾氣,順便又說到了譚太后。因爲秦申四即將打理譚太后的脈案。
彭樂邑事無鉅細。毫無保留把自己認真很重要的經驗,一個個告知秦申四。
秦申四非常感激。
最後,彭樂邑想起方纔在御書房的事,感嘆道:“我真怕你開口求孫楙傛求情。還好你沒有......陛下他......脾氣急了些,往後別和他起了爭執......”
他這是說新皇帝性格很糟糕,喜怒無常。
秦申四道是。
秦申四心裡也感嘆。
彭大人都覺得他可能會求情,足見他之前做了多少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皇帝要處理孫楙傛那一刻。秦申四也是下意識想求情的。而後想到自己的處境,若不是這次時運好,碰上了孟婕妤的病,又治好了,只怕現在就要被孫楙傛擠出太醫院了。
就像當年他哥哥秦微四把他擠出太醫院一樣。
當年還有公主府可以去。
如今呢?
所以,他沒有求情。他在心底。那一刻有了種頓悟。
兩人說到了晚膳時辰纔回家。
過了兩天,彭樂邑收拾好了,正式離京,秦申四也正式成爲了太醫院提點。
秦申四任職的第二天,到廬陽王府。把這個消息告訴顧瑾之。
顧瑾之這邊兵荒馬亂的。後天就要離京了,什麼都要收拾好。
她抽空見了秦申四。
秦申四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顧瑾之。
顧瑾之很高興,笑道:“那個理飲湯啊,您竟然還記得......”
秦申四給孟婕妤開的理飲湯,並非顧瑾之原創,而是明末清初一位中醫的手筆,顧瑾之曾經用過一次,她胡扯了一個金元時期的來源,老爺子就收錄在案了。
那時候,老爺子的身子,已經到了快撐不住的。所以,老爺子沒有認真去考驗那藥方的來源,否則他肯定能知道,金元時期根本沒有那個藥方。
“若不是那個理飲湯,只怕我也佔不了這個便宜。”秦申四道,“您的恩情,我誠謝了。”
“也是您的醫術好。”顧瑾之笑道,“確診也是不容易的。這世上藥方那麼多,知道怎麼用,都是自己的本事,我承不住您的謝謝。”
而後,顧瑾之又道,“我還跟太后說了,讓她幫你求太醫院提點之職。雖說這次是你自己爭來的,太后肯定也開口說過了,否則皇帝未必知道你想要提點,可能會賞你其他東西。下次到積善宮送藥,幫我也給太后娘娘磕了頭。”
秦申四道是。
這個不需要叮囑,他肯定會跟太后道謝的。
客氣了一番,顧瑾之送走了秦申四。
她回了內院。
彤彤在哭,乳孃哄不好她,她是餓了。
顧瑾之回來,餵了彤彤。
才放下女兒,秋雨拿了賬本給顧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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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京之前,需得把府上的東西清點好。
顧瑾之就坐在東次間炕上算賬。
不知不覺,就是一下午。
一樹斜陽從窗口旖旎而入,疏影輕盈又溫暖。檐下的雀兒,吱吱喳喳,在夜幕落下之前喧鬧,黃昏也變得熱鬧。
顧瑾之起身,伸了伸腰。
倏然光影錯落,她沒有回頭也知道有人進來。
顧瑾之以爲是丫鬟,沒有在意。只是站在地上扭了扭腰,卻被一雙手緊緊摟住。
她被迫貼上了他的胸膛。
顧瑾之輕笑,轉身就攀上了他的脖子。
朱仲鈞則順勢吻住了她的脣。
“......下午在家裡做什麼?”放開了她,朱仲鈞笑着問。“看你這一臉疲憊的,不舒服嗎?”
“對賬呢。”顧瑾之笑道,鬆開了他的脖子,攏了攏鬢角,“後天一早就要動身,家裡的東西都撿好了,我要清點。明日要在我娘那邊混一日,陪陪她,今天必須都整理好......”
朱仲鈞點點頭,進屋看彤彤去了。
彤彤已經睡了一下午。朱仲鈞進來的時候。她已經醒了,乳孃正抱着她玩。看到朱仲鈞進來,彤彤似乎很高興,要朱仲鈞抱。
她已經認識了朱仲鈞。
這讓朱仲鈞高興不已,他忙上前。把彤彤抱了過來,讓乳孃退了出去。
顧瑾之跟了進來,和朱仲鈞說話。
她問他:“外院的事,都打理好了嗎?”後天就要離京了,顧瑾之心裡有點複雜。她既捨不得京裡的親人,又迫不及待想回到廬州。
總感覺廬州纔是自己的家,纔有安全感。
“嗯。”朱仲鈞含混道。
顧瑾之笑了笑。低頭卻不經意間看到了他靴子上有點泥土。
城裡沒有這樣的黃土,況且又沒有下雨。
“出城了?”顧瑾之問朱仲鈞,“去做什麼?”
朱仲鈞微訝,繼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靴子,笑道:“出去走了走......”
“有什麼事?”顧瑾之追問了一句。
“咱們在城外,不是有些人嗎?”朱仲鈞解釋。“我去重新安頓了一番。”
顧瑾之知道朱仲鈞在城外有些人。
他們可能在某個莊子上,平日裡就是普通的農民。
她沒有細問,笑了笑。
朱仲鈞卻繼續道:“......石倉留在京城,我送他過去,順便改變了部署。”
石倉是朱仲鈞的侍衛之一。很有能力,也忠心耿耿。
顧瑾之微怔。
怎麼突然留下石倉?
她想到一個月前,先皇臨終前,朱仲鈞進宮,大哥出事,石倉那傲慢的態度,讓顧瑾之覺得侍衛們有點輕視她。
顧瑾之心生不安,就試探了陳鼎文的意思,看看能不能將陳鼎文拉攏在她這邊。
她試探得非常小心。
而陳鼎文很聰明。他覺得顧瑾之那麼反常,肯定要問石倉和祝迦勻。也許是祝迦勻把石倉的傲慢,告訴了陳鼎文。
陳鼎文再說給了朱仲鈞聽。
顧瑾之有點尷尬。
她沉默一瞬,才問朱仲鈞:“爲什麼留下石倉?”
朱仲鈞笑了笑,道:“府上的護衛軍,職位有限。陳鼎文是指揮使,而兩名指揮同知,是石倉和祝迦勻,這你知道的。我打算邀請孫柯回去,他同意了。我需得給孫柯騰出位置。”
“孫柯?”顧瑾之吃驚,“他同意跟咱們回去,他不是在五軍營做得很好嗎?”
孫柯是朱仲鈞的第一個親信侍衛。
後來,朱仲鈞爲了消除皇帝對他的猜忌,把護衛軍交給朝廷,助朝廷平亂安南國。
孫柯領兵而去。
得勝回朝之後,孫柯一直在五軍營任職,已經好幾年了。
怎麼突然想到把孫柯帶回去?
“好什麼?”朱仲鈞道,“先皇在的時候,就對孫柯有點忌諱,因爲他出身廬州王府。現如今皇帝對我更是不滿,孫柯這些年並不如意。只因我需要他潛伏在京城,所以他忍了下來。這次我問他,願不願意走,他一口就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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