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鈺軒是不太想千應臣娶了朱玉潤的,本身是礙着顏面,讓千應臣去一趟朱府表個態,結果朱侍郎拒絕了,那便更好了。
彭太傅的孫女比起朱雲潤來,自然是更適合千應臣,彭家的背景也更利於他往上走,這是陌玉侯所考慮的事情。
如今正是好時期,無敵國外患,無大奸之臣,想創造一個盛世並不難。但趙離爲政稍顯死板,不會妥協,更無法籠絡臣心。如今他與寧鈺軒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同船人,寧鈺軒自然是會幫着穩固社稷,安定山河的。
朝中原先擁戴二皇子的人也有不少,只是新帝登基之後,許多人仗着功勞,安於享樂,已經是難當大任。彭太傅是三朝元老,若有他相助,朝中之事必然更是穩妥。
祭祖的日子也快到了,陌玉侯也正計劃利用一些天象,讓百姓歸心,少不得要朝中一些有分量的人幫着演戲,彭太傅的作用也是很大的。
季曼看着他這反應,心裡也想到了彭太傅那一層。若她是他,自然也會覺得千應臣不娶朱玉潤是好的。只是想起那張笑得很難看的臉,季曼心裡難免覺得有些悲涼。
跟高位之人說什麼感情呢?利益終究纔是最重要的。
只是這一回寧鈺軒怕是望着上頭就忽略了下頭,朱侍郎雖然只是個侍郎,卻也是正四品的朝廷重臣,身居戶部官職。他倒戈,也能爲千里之堤的一朝毀,貢獻一個小小的蟻穴。
季曼沒有多說什麼,抱着好好就想走,卻突然被他伸手拉住。
“這麼些天不見,你可曾想我?”陌玉侯擡頭,看着她問了一句。
季曼皮笑肉不笑:“想死你了。”
眼底有一絲失落,寧鈺軒收回手來,抿脣道:“朱玉潤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安心教好好吧。”
“嗯。”嘴上應着,眼睛卻是沒看他,季曼抱着好好往房間走,一邊走一邊逗他:“夫子回去教你畫糖畫可好?畫完還能吃喔。”
好好眨巴着眼睛,腦袋後頭兩根細細的頭髮辮子晃來晃去的:“我要畫太陽。”
“爲什麼畫太陽呀?”季曼笑得眯起眼。
“因爲全世界都是太陽,我可以吃好多好多糖。”好好伸出小手,比了很大的一個圓。
季曼被他逗樂了,拿臉蹭了蹭他的小臉,即便是隔着塊兒皮也能感覺到這小子嫩得跟水豆腐一樣的皮膚。
“季大夫。”
剛走過走廊,就撞見了牽着曦兒的柳寒雲,季曼收斂了一些笑意,站定了腳:“夫人。”
柳寒雲沒有笑,怔怔地看了好好一會兒,才轉頭看着他道:“你爲什麼還要回來?”
季曼輕笑:“在下是好好的夫子,自然應當回來。倒是想請問夫人,打算把在下送到哪裡去?”
送走她的那幾個家丁據說已經被陌玉侯給趕出去了,柳寒雲現在看着他的眼神,也是更爲不善:“你若是好好當夫子,我便不會多說什麼。若是還存着歪心思想勾引侯爺,那便不要怪我不客氣。”
季曼點頭,這正室的架子倒是很足,柳寒雲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變得有一家之主的氣勢了。
“在下明白。”
她倒是的確沒有什麼想勾引陌玉侯的心思,不過是個過客,留太多感情在這裡可不好,只是爲了一些目的,難免逢場作戲。
沒錯,就是逢場作戲罷了。
回去房間,先將好好交給丫鬟去帶着玩,季曼便回房去理賬。米鋪的生意順風順水,她的收入也是相當的可觀,除開支付給嚴不拔和夥計們的工錢以及一些運送費門店費,她這一個月還能淨賺一千三百兩。雖然不比雪花膏來錢,但是也是有足夠的運轉資金了。
至於即將到來的祭祖儀式,吳庸那邊也有長郡王吩咐來,在祭祖當天,想辦法將陌玉侯引到曲藝亭去。
曲藝亭去是天壇路上會經過的一個休憩的地方,引去那裡還不簡單麼?只是引去哪裡要幹什麼?長郡王又不會做無用功。
季曼覺得趙轍也真是有用人的本事,怎麼就盯準了要她來對付寧鈺軒?她本身只是想在陌玉侯府多接近好好一點罷了。
其實長郡王心裡對她還是一直不信任的吧,上次的偷印鑑,大概也就是想試試她的真心,跟過家家一樣的,長郡王怎麼會那麼迫切地需要篡改公文?只是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晚了,人家都已經對她讚不絕口,誇她會做事了。
這次想讓寧鈺軒去曲藝亭,難不成又是想考驗她?在曲藝亭休息一會兒能有什麼事兒啊?
“夫子,侯爺送給您的袍子。”錢管家笑盈盈地捧着剛做好的衣裳來,看着她道:“今年府裡就兩匹這緞子,侯爺自己用了一匹,剩下這一匹給您做了件,您瞧瞧?”
季曼一愣,側頭看着他手裡的東西,伸手接過:“有勞管家了。”
泛着些銀色的錦緞,做的袍子也是貴氣十足,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讓個夫子穿得這樣富貴。
吐槽了兩句,季曼還是換上了,對着模糊不清的鏡子努力看了看。
好像還不錯。
祭祖在這個地方,是表示皇帝是天命所歸的迷信活動。新帝剛登基,民心不穩,自然需要靠天力來讓萬民歸順。寧鈺軒已經佈置好了,在祭壇上設置了機關,皇帝到時會發出金光。更是請了人去布弄玄虛,用金色塗料畫了龍形的巨大風箏,打算到時候放上天去。
一切都準備就緒,到了祭祖那天,寧鈺軒沐浴更衣之後,一人前去了天壇。他前腳出門,季曼後頭便跟上了。
這裡離天壇有些遠,但是爲了表達對祖先的敬意,只能步行,不能用車轎。街上百姓都在朝着天壇的方向走,季曼看着遠處那個穿着一身朝服的人,踮着腳尖一步步跟着。
她已經想好了,這差事很簡單,到曲藝亭附近她直接現身去,將他拉進去就好了。
“你可準備好了?”吳庸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人羣裡,輕聲問她。
季曼點點頭,好奇地道:“將他帶到曲藝亭就可以了麼?”
吳庸點頭:“王爺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王爺?!季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摔下去。
長郡王不是回長郡了麼?爲什麼會依舊在京城,而且在曲藝亭等着幹什麼?
吳庸扶了她一把,拍了拍她的肩膀:“交給你了。”
“好…”季曼有些恍然,長郡王在曲藝亭,那在這個祭祖的時間裡,將陌玉侯也帶去…
可不可以理解爲,長郡王想挑撥新帝與陌玉侯的關係?若是新帝知道陌玉侯與長郡王在曲藝亭密會,還會不會像現在這般對寧鈺軒充滿了信任?
那信任可是靠着寧鈺軒打開城門,滅掉聶家,親手休了她換來的。
季曼皺眉,一步步走着,竟然沒注意前面的人回頭看了她一眼。
寧鈺軒步子走得很慢,背後那人的跟蹤一點水平都沒有,太過刻意,也不會掩飾目光。這一路跟着,又是想做什麼了?
“侯爺,曲藝亭有變。”旁邊經過的百姓模樣的人,若無其事地擦過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其餘事情安排妥當,只亭中有不可見之人。”
陌玉侯點頭,繼續往前走。
天亮透了的時候,剛好就看見了曲藝亭的影子,季曼心裡莫名一沉,一個沒注意,被身後的誰推了一把,腳一軟就跪了下去。
前面一直走着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卻到了她面前,伸手將她拉起來,淡淡地道:“走路都不會看路?”
季曼驚訝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寧鈺軒微微一笑,朝陽之下顯得格外好看:“摔着沒?”
一瞬間有種被耍了的感覺,這人一直知道自己跟着他,卻裝作沒發現?季曼半蹲在地上,有些懊惱:“我沒事。”
“要不要我扶你去旁邊的曲藝亭坐坐?”他問。
季曼愣了愣,看着他朝服之下露出來的銀色袍子的衣角,再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抿脣,猶豫了半晌之後才低聲道:
“不用了。”
寧鈺軒挑眉。
“我沒摔傷,能繼續走,就不去坐了。”季曼站直身子,跟着繼續往前走。
“不想休息了麼?”陌玉侯微微詫異。
“嗯。”季曼垂了眸子,輕笑一聲:“早些去看祭祖儀式更好。”
眼裡有些東西微微化開,寧鈺軒往前走着,越過了季曼,走到文武百官的隊列中去。
曲藝亭裡安安靜靜的,沒多少人去歇腳。吳庸站在亭子門口,看着遠處季曼的背影,搖了搖頭。
古代的自制特效也真是不差,新帝被皇后用輪椅推上天壇,周圍突然發出的金光將衆人都嚇了一跳。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彭太傅帶頭跪了下去,身後的人也便都一一跪下。
新帝唸了祭詞,天上突然有金龍飛來,百姓驚呼,有人大喊:“吾皇乃真龍之子,故而真龍降之!”
一衆愚昧百姓紛紛大呼而跪,季曼跟着跪下,心想這也真是太好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