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仗還要打多久都知道了,季曼不僅有些同情趙轍,跟寧鈺軒這萬年老狐狸對上,下場又不知道是如何。
只是人家玉珍國公主還站在旁邊呢,這麼說沒問題?季曼小心翼翼地瞥了捧心一眼。
哪知人家壓根沒聽他們說玉珍什麼,就盯着她看。見她看過來,立馬轉開視線,去擦她桌上放着的大砍刀。
乖乖,玉珍國的公主都是習武的?
寧鈺軒回頭看了捧心一眼:“捧心公主,賤內懷有身孕,容易受着驚嚇,您這刀…”
“懷孕了?”捧心眼睛一亮,立馬笑開了:“哈哈,我剛上船,不知道,懷孕了就好好休息啊,捧心這就不打擾了。”
本來麼,聽聞寧明傑喜歡的女人在船上,還是個有夫之婦,她就想着來看看如何。見着長得比自個兒好看,心裡正犯嘀咕呢,沒想到竟然是懷孕了的。
有夫之婦就已經不可能了,懷孕了更是沒威脅,捧心將心吞回肚子裡,愉快地去甲板上耍她威風凜凜的大刀了。
好不容易尋得如意郎君,她一定要練好武功,將郎君一舉拿下!
天氣有些涼,季曼也就越來越嗜睡,經常是一睡一整天。於是捧心每天路過寧鈺軒與季曼的房間,就看見傳聞中權傾朝野的侯爺將睡得迷糊的女人連着被子一起抱起來,坐在桌邊,問她想吃什麼。
季曼困得只想張嘴,然後寧鈺軒便夾了菜和着飯給她餵了,還一直低聲道:“你倒是多嚼兩下。”
捧心看得心裡暖洋洋的,心想怪不得捧月姐姐寧願死在大宋呢,原來大宋的男人都這樣溫柔。
趙轍開始咳嗽體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太醫只說是勞累過度,他便將一部分事情交給了丞相處理。
千應臣替陌玉侯擔當着重任,陌玉侯以帶着聶氏去求保胎藥的由頭出了遠門,皇上竟然也沒攔着,還派了船。有人說皇帝還真是心疼聶氏,一聽是爲了她,連陌玉侯這樣忙碌的人都可以派出京去。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是想支開寧鈺軒而重奪朝政之權,蕭天翊與千應臣的鬥爭也一直在持續。
結果寧鈺軒比預計的早回來了十天,千應臣激動得帶着一衆大臣穿着常服去侯府門口等他。朝中局勢明朗,陌玉侯一回來,天平自然往他們這邊傾斜,日子就更好過了。
結果剛看見馬車停下,陌玉侯便抱着聶桑榆出來了。京城剛入秋,有些冷,寧鈺軒直接拿披風將季曼裹了,朝他們點頭道:“先進去再說。”
然後抱着季曼跑得又穩又快。
這架勢,衆人還以爲聶氏又出什麼問題了,連忙急匆匆跟着去北苑。結果寧鈺軒安頓好季曼出來,只是長出了一口氣道:“她那身子又重了,我差點要抱不動了。”
衆人:“……”
只是爲了抱聶氏回去睡覺,侯爺您至於緊張得讓旁人以爲聶氏要流產了一樣嚴重麼?
關上書房的門商討到了夕陽西下,捧心也被安排到了南苑住着。
季曼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個春秋,迷迷糊糊地醒來,又看見來餵飯的寧鈺軒。
“你身子都快睡腫了。”他道。
季曼翻了個身,起來稍微吃了點東西,看着屋子裡熟悉的東西,反應有些慢地道:“已經回到京城了?”
“嗯。”寧鈺軒抱着她道:“你再睡會兒,起來就是一個太平盛世。”
季曼皺眉,好像寧鈺軒接下來該有大事要做了,她是不是應該與他並肩作戰?可是她現在實在是太困了。
“安心交給我吧。”耳邊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有催眠的效果,季曼又安靜地睡了過去。
皇上病重,蕭四海據說戰死邊關,蕭家終於覺察到了不對,要入宮勤王。陌玉侯抓住蕭家暗地裡的兵權調動的把柄,以蕭家有反叛之心爲罪名,將蕭家一干人等送進了天牢。
皇太后直呼陌玉侯有不臣之心,聲音卻還沒傳出後宮就斷了。陌玉侯曾經爲她翻修的宮殿現在成了牢籠,隔音的那種。
皇后進宮不得,後宮爾馨獨大。趙轍最開始還能說幾句話,但是在面容酷似桑榆之人的陪伴下,漸漸地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看着面前這幾張跟聶桑榆差不多的臉,趙轍覺得很奇怪。爲什麼會有人這麼像她?甚至其中一個叫竹兒的,簡直是與聶桑榆一模一樣,也纔會格外得他寵愛。
竹兒坐在他的牀邊,聽着他喉嚨裡發出來的乾燥的呻吟聲,輕笑道:“想不到主子曾經跟了三個主子,都沒一個有好下場。早知如此,還不如一心一意跟着侯爺。”
趙轍聽着這話,皺眉。雖然說不出話身子也動不了了,但是他還是能聽懂話的。
大殿裡的人都退下了,只有竹兒還在陪着他。
“面具戴久了,皇上可能不認識我原來是誰了。”竹兒笑了一聲,慢慢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來。
趙轍驚恐地睜大眼睛,就如同見了鬼。
扯下面具的一張臉普普通通,他倒是見過的。
“是…你…”喉嚨都快撕扯破了,也才說出這兩個模糊的字。
“嗯,正是奴婢。”淡竹看着趙轍,溫和地笑道:“皇上很意外吧,當初幫着千憐雪傳遞多少信件,都是奴婢親力親爲。如今主子的屍體怕是都該只剩一架白骨了,奴婢卻坐在這裡看着您死。”
千憐雪身邊的貼身丫鬟淡竹,知道一切秘密的淡竹,曾經據說是失蹤了,卻是在暗地裡被寧鈺軒所收,所以寧鈺軒從千憐雪死後便知道三位皇子以前的謀劃,最後選擇了二皇子。
趙轍啞然失笑,搖着頭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這盤棋,他們都以爲自己是在同陌玉侯對弈,沒有想到,他趙家兄弟三人,一直都只是寧鈺軒手裡的棋子而已。
偏生,都還曾以爲自己掌握了這天下,卻從來掙扎不出那人的掌心。
何等的悲哀。
淡竹坐在他牀邊喃喃低語:“雪主子是個可憐的人,她不過是想讓自己過得好一些。已經失去了價值的東西,是沒有什麼再利用的必要了。可是皇上您當初何必那麼狠,要將主子滅了口,還推給二皇子?”
衆人以爲殺了雪主子滅口的是二皇子,他隨後還派了範天行來將一切案件都查清楚了。可是不對,她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先下手的是趙轍,之後趙離不過是要讓範天行上位,所以順便借了此事罷了。
淡竹說是替雪主子報仇才留下來的,其實不然,她本來想逃,想隱姓埋名過一輩子,然而竟然被寧鈺軒抓住了,逃無可逃。
侯爺不但不追究她身上的罪孽,只將當初府裡發生的事情都問清楚問明白了,知道哪些是雪主子乾的,哪些不是,而後便問自己願不願意效忠。
她不是願意,而是不得不。
跟了侯爺之後才明白自己主子當初真是自作聰明,放着侯爺不好好追隨,去求那些個虛妄的。
嘆息一聲,淡竹回過神來,藉着旁邊金盆裡的水將面具慢慢戴回去,再看一眼牀上的人,氣若游絲,也就吊着這口氣了。
邊關據說是還在打仗,但是因着皇帝無子病危,寧明傑便先帶着五萬大軍返京了——書面上說是五萬。
皇上若是駕崩,那誰來做皇帝?親王倒是有不少,但是到底不是正統。還有一位四皇子,也不過六七歲,不知能否擔當重任。
各路親王侯爺都紛紛領兵來京城了,這等分蛋糕的好事,沒他們怎麼行?
朝中元老都慌了,紛紛求助於陌玉侯。這天下可不能再亂了啊,皇位到底誰來坐?
寧鈺軒大手一揮,將一臉茫然的四皇子抱了起來。
衆人就明白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不是?
皇帝要駕崩,那無論用什麼都攔不住。趙轍死之前,寧鈺軒去看他。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不甘和怨恨,寧鈺軒看着他,輕聲道:“其實,很早以前。我是有過輔佐你一輩子的打算。所以明知道婉兒算是你的人,我也依舊疼愛。”
趙轍微微一愣。
“然而你最不該做的,就是讓千憐雪換走了我的兒子。”陌玉侯輕輕笑了笑,坐在龍牀旁邊道:“從我親自去將好好接走開始,我與你,就不會再是同一條路上的人了。”
趙轍眼裡滿是不可置信。就因爲那件事?他還以爲會有什麼更重要的原因…那時候,寧鈺軒不是說不喜歡聶桑榆麼!
這個騙子!
趙轍一口氣沒緩上來,喘得十分痛苦。寧鈺軒似乎是纔想到,提醒了他一句:“您現在的身子,若是太過激動,會提前駕崩。”
“你……”趙轍齜目欲裂,終於是死不瞑目。
寧鈺軒上前將他的眼睛合上,退後兩步跪下叩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喪鐘響起,整個宮裡一片哀嚎。
寧鈺軒安靜地穿過層層宮廷迴廊,抱起了還在花園裡玩彈弓的四皇子趙喻:
“殿下,該換身衣裳了去跪着哭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