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候去和老夫人稟告,季曼挑了些好的說,看老夫人也很有撮合之意,便道:“桑榆有空就讓哥哥多來府裡走動走動。”
“你是個懂事的。”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笑得很是開心:“聶貴妃還一直擔心你想不開,現在你啊,是乖巧又讓我省心,軒兒真是眼瞎了纔會喜歡那小肚雞腸的玩意兒。”
這話頗有些火氣,季曼好奇地問:“怎麼了?”
他們不在府裡的時候,又發生什麼事情了?
老夫人臉色沉了下來,輕哼一聲道:“下午她來我院子裡奉茶,我沒喝,本來也不喜歡花茶,她偏挑我最討厭的桂花茶。這麼點小事,她就跑去軒兒面前哭委屈,以爲軒兒會護着她。真是沒眼力勁兒的,我生養軒兒這麼多年,難不成還比不上一個野女人?”
季曼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老夫人一定又給溫婉臉色看,女主那顆心是玻璃做的,肯定就碎瞭然後去跟男主哭訴了,男主一定是左右爲難,最後不了了之。
一邊是老婆,一邊是老媽,可憐的陌玉侯。
季曼很不厚道地幸災樂禍了好一會兒,然後一臉認真地道:“夫人也是剛進府,不瞭解您的喜好,老夫人何必同她置氣?”
“我就看不慣她那個狐媚樣兒。”老夫人沉着臉道:“寧家世代都是大戶,受皇帝恩德,哪一房正室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偏生這個人……”
餘下的話老夫人沒說完,季曼也能猜到了。就因爲溫婉不是老夫人選出來的人,所以老夫人橫豎看都不會順眼。這也實在是女主無辜了。只是這個女主明顯不夠聰明,一點委屈都受不住,怎麼可能收拾得好這一大家子?
“前些時候她把這個月的賬目也拿來給我過目了,簡直是亂七八糟,還不如個妾室管得周全。”老夫人越說越覺得火大:“軒兒娶她回來幹什麼?不會持家,不會孝順母親,就顧着迷惑人了。”
季曼也不好插嘴,就聽老夫人發完牢騷就算了。然而說完之後,老夫人看着她思考了半晌,道:“不如,我還是同軒兒說,讓你來管賬吧。”
季曼嚇了一跳:“啊?爲什麼不給菱主子?”
以前的賬目都是齊思菱在管,據說也管得不錯啊。
“她到底是個外人。”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
季曼明白了,想想也是,侯府的賬目那麼大,管賬是極易抽取油水的。就算只有後院的賬本,中間能做的手腳也有很多,自然是要握在讓老夫人絕對放心的人手裡。
“可是,侯爺會允麼?”季曼擔憂地問。丟了管賬的權力,溫婉那個正室夫人哪裡還有威嚴在?
“他不允也得允。”老夫人板着臉道:“上次給你平妻的玉佩,你不是還給他了麼?足以顯現你大方懂事。我會讓他看看溫婉這次的錯漏,讓他把賬目交給我,你背後幫我管着,他自然就不能說什麼了。”
話都說這個份上,季曼也不得不答應了。雖然管賬很累,可是一旦管了後院的賬,她這個侍妾就是比正室還吃香的存在,錢管家再給她送碳,絕對送兩大筐上好銀碳。
溫婉坐在屋子裡默默垂淚,陌玉侯站在一邊嘆息:“母親的性子本就是如此,你就委屈一下。”
“我要委屈到什麼時候?”溫婉擡眼看着他:“你永遠是向着你母親的,哪怕是她不對,你也只會叫我忍。從前我沒有進門的時候,你對我多好,看不得我受半點委屈。現在倒是叫我不停地委屈再委屈。”
寧鈺軒有些頭疼,卻捨不得朝溫婉發火,只能溫聲勸道:“家宅裡的事情,關係的不止你我二人,你何苦叫我爲難?”
“還成我讓你爲難了?”溫婉氣得站起來,紅着眼睛就朝牀鋪跑,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哭道:“那我不叫你爲難,你休了我算了!”
陌玉侯臉色也沉了:“溫婉,你說話注意分寸。”
“本來就是!每次去主院她都要給我難堪,我怎麼做都不對,這侯府還不如別呆了好!”溫婉哭得厲害。
寧鈺軒腳步往前挪了挪,想去安慰她,卻又想到這性子就是他自己慣出來的,當下就收回了步子,冷冷地道:“你愛鬧,那你就鬧吧。”
言罷,轉身就出了薔薇園。
溫婉哭得更大聲,卻沒能留住寧鈺軒的步子。原先他還覺得她哭起來楚楚可憐,惹他憐愛,但是現在她哭得歇斯底里,只叫他爲難又覺得想離開。
腳下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非晚閣。季曼正在修剪院子裡的梅花樹,袖口紮起來,頭髮也柔順地束在背後,沒有梳髮髻,看起來溫溫柔柔。
以前最討厭看見的就是聶桑榆,現在瞧着,竟然越瞧越順眼了。寧鈺軒忍不住在心裡唾罵自己,竟然會覺得非晚閣是個能讓他安心的地方?
季曼揹着門口沒看見陌玉侯,旁邊的苜蓿卻是看見了,只是小丫頭跟了季曼這麼久,變聰明瞭不少,當下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苜蓿,帕子呢?”季曼沾了滿手的泥,看着修剪完畢的梅樹,心情甚好。
有人站在她身邊,一聲不響地拿了手帕出來,將她的手抓過來,一點一點擦乾淨。
季曼覺得不對,一回頭就看見寧鈺軒溫柔的眸子。
手下意識地就縮了回來。
寧鈺軒也沒惱,只是拿眼角看着她道:“今天怎麼有這麼好的閒心?”
季曼嘿嘿笑了笑,道:“冬天到了,院子裡蕭條得很,所以還是剪剪梅花,在屋子裡看着也舒心。”
寧鈺軒看了一眼眼前的梅樹,眼裡頗有些嫌棄的味道:“這個鬼樣子,你看着會舒心?”
剪得也太難看了。
季曼一邊微笑一邊磨牙,還要怎麼剪?給他剪個hellokitty出來不成?她已經把難看的枝椏都剪了好麼!
“拿來。”他伸了手,修長的手指簡直是手控的福利,季曼吞了吞口水,將有些泥的花剪給他。
寧鈺軒接過來,看了梅樹兩眼,伸手麻利地將多餘的枝椏都剪了,留下主幹的梅花,和形狀好看的副枝,比起剛纔的繁茂,這梅花倒是終於有了點冬梅蕭條的味道。
季曼覺得這位侯爺的欣賞水平有點奇怪,不過她沒膽子說出來,只能應和道:“啊,好看多了。”
寧鈺軒將花剪丟在一邊,拿過她手裡的帕子擦了擦手,而後沉默了一會兒道:“今晚我還是在你這裡睡。”
一看就是又有心事了,季曼都習慣了,這人一遇見什麼煩惱或者是跟溫婉吵架了,就一定會跑到她這裡來。
“好。”
溫婉在房間裡哭了一下午,齊思菱過去的時候,她一雙眼睛都腫了。
“您這又是何必。”齊思菱嘆息道:“侯爺心裡還有您,您又怎能急着逼他?”
“思菱,我該怎麼做?”溫婉委屈地道:“我感覺他沒有以前那樣愛我了。”
齊思菱頓了頓,接着道:“您想多了,侯爺有多護着您,您也是知道的。只是老夫人那裡,她始終惦記着讓聶桑榆重新回到正室之位,故而您怎麼做她都不會待見的。”
溫婉抿脣:“大不了我將正室之位還給她,我只要鈺軒就好了。”
“您說的什麼話。”齊思菱搖頭道:“若是您哪天將這位置還給了聶桑榆,那這全府上下,不會有一個人能過得安生。”
溫婉眼淚又要下來了:“你要我怎麼辦?”
“這件事其實很好處理。”齊思菱道:“老夫人是因爲聶桑榆才向您發難,誰不希望家宅長寧啊?想個法子把聶桑榆弄走,老夫人沒有念想了,自然就不會再爲難您了。”
溫婉睜大了眼,想了半天,竟然覺得齊思菱的話說得也有道理。
可是,有老夫人護着,她要如何才能弄走聶桑榆?
“夫人要是信我,就按我說的來。聶桑榆不是無縫的雞蛋,隨便逮着一點兒錯處,就能叫她死無葬身之地。”齊思菱說得微微激動,惹得溫婉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你怎麼對她這樣大的成見?”
齊思菱抿脣,微笑道:“若是有人想劃花您的臉,您對她成見自然也會很大的。”
想起以前陌玉侯跟她說過的關於聶桑榆的事,溫婉點了點頭,打算相信齊思菱。
“今天給你換安徒生童話吧。”季曼躺在牀上,忍不住跟哄孩子似的輕輕拍着寧鈺軒的背道:“在大海的深處,住着一條小美人魚…”
寧鈺軒安靜地聽着,一雙桃花眼微闔,看着面前這人粉嫩的脖頸,心裡竟有些衝動。
“美人魚愛上了王子,決定用聲音同女巫換了一雙人腿…”季曼毫無察覺,反正許多次陌玉侯都是對她沒啥興趣的,現在也就放鬆了不少。
“後來王子愛上了公主,要娶了公主,小美人魚不能說話,只能暗自哭泣……”
“…最後,小美人魚化成了泡沫,消失在了海面上。”季曼嘆息着說完最後一個字,剛想問他有什麼感想,卻突然覺得脖頸上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