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寧郡主並沒察覺到自己這番作爲會給當事人帶來怎樣的衝擊,她滿心歡喜的在花園裡的涼亭裡坐着,目不轉睛的看着不遠處正打鞦韆的女兒。
衛玉瓏站在鞦韆上,小小少女看不清眉眼,身形卻美的出奇,隔着假山,長寧郡主也能聽見她歡喜的如同銀鈴一般的笑聲。
這是她的女兒,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寶貝疙瘩,哭一聲就讓她難過萬分,笑一笑就能令她煩惱盡消的靈丹妙藥,她脣角控制不住的上揚,眼睛都在發光。
葛嬤嬤站在亭子底下足足半個時辰,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預備上二樓去同長寧郡主交差,可腳纔剛邁開,不遠處的衛玉瓏就如同一陣風似地颳了過來,惹得一衆丫頭婆子跟在後頭心驚膽戰的喊着姑娘。
長寧郡主更是驚得站了起來,形容大變,幾步走到樓梯前,一把撈住了額頭上還帶着一層薄汗的女兒,少見的出聲呵斥她:“跑這麼快做什麼?要是摔着了留了疤,看你往哪兒哭去……”
衛玉瓏半點不怕她,一雙杏眼瞪圓了去看她:“當然是往您這兒哭呀!”
長寧郡主拿她沒有辦法,氣的笑起來,拿手指輕輕往她額頭上一戳,把她帶到桌旁坐下,親自替她拿了帕子擦汗,又看着她喝了茶解渴,這才笑着問她:“累不累?今天中午叫廚房做了你喜歡吃的荷葉雞,還有你最愛吃的樟樹清湯……”
衛玉瓏滿足的笑起來,一雙眼睛笑的彎成月牙,一轉眼瞧見侍立一旁的葛嬤嬤,又驚喜的喊了一聲:“嬤嬤回來了?”
葛嬤嬤是長寧郡主的奶孃,如今也已經是將近六十的人了,在長寧郡主跟前向來得力,衛玉瓏同她向來很親近,前些日子葛嬤嬤被長寧郡主派去京城送節禮了,衛玉瓏已經兩個月沒見到她,如今乍然見到,很是歡喜:“外祖母和祖母都好嗎?伯父和堂兄堂姐妹們好不好?”說完又停頓一下,滿眼期待的望着她:“還有長姐,長姐好嗎?她什麼時候來豫章?”
衛陽清如今纔是頭一年來江西,之前他的座師就提醒過他,他大約是要在江西留任一任做滿六年的知府才能拔擢的。
既然要留六年,當然該把長女接來,衛陽清之前已經同長寧郡主提過幾次了。
衛玉瓏轉頭看向長寧郡主:“母親,什麼時候把長姐接來?我已經一年多沒有見到她了……”她說着,有些惆悵:“咱們一家人總是聚不到一處,之前是因爲懷了我,您和父親去滄州的時候不能帶着長姐……父親在滄州就熬了六年……好容易回了京城,咱們又沒待多久就隨父親來了豫章……”
她很是苦惱:“我看彭家小三和海家小四都有姐姐,就我沒有……”
真是被郡主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半點風浪也沒見過,葛嬤嬤滿眼都是慈愛的看着衛玉瓏,輕聲哄她:“這事兒郡主心裡自有分寸,您彆着急。可別羨慕人家有的,您瞧瞧海家姑娘可有咱們大少爺這麼疼妹妹的哥哥?纔剛我從前頭過來,聽說大少爺回來了,還帶着一隻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鸚鵡,是彩色的,可漂亮了,聽說還會說話……”
衛玉瓏眼睛亮亮的站起來:“當真?我要去瞧瞧!”
長寧郡主看了葛嬤嬤一眼,連忙吩咐衛玉瓏身邊的丫頭嬤嬤們都跟緊了,又回頭吩咐大丫頭書玉:“一同跟着,告訴大少爺,叫他警醒些,別叫鳥兒抓傷了小姐。”
目送着人歡歡喜喜的走了,長寧郡主才轉過頭,手還扶着欄杆,眼睛卻盯着葛嬤嬤問:“怎麼樣?”
葛嬤嬤就搖了搖頭:“對上了……”
對上了?!長寧郡主被這這句話驚得面色煞白,回過神之後就滿心都是惱怒,驚怒之下實在有些控制不住,啪嗒一聲把桌上價值不菲的一套大觀窯出的青花瓷套杯全部掃落在地,保養有度不見紋路的手也不小心被割出了一道血口子。
可她顧不得這些,兩隻手緊緊攥成拳頭,連青筋都凸顯出來也沒有知覺:“真對上了?!”
葛嬤嬤朝着丫頭們擺擺手,看着她們魚貫下了樓,才上前把長寧郡主握成了拳頭的手給掰開,一面嘆氣一面道:“郡馬老早就已經坦蕩的告訴過您的……”
“可我總以爲他騙我!”長寧郡主在葛嬤嬤面前哭的像個小孩子:“我的孩子怎麼會死呢?!怎麼會死呢!”
怎麼會死呢?她初初懷孕就請了擅長千金科和小兒科的太醫來守着,院子裡連灑掃的婆子都是粗通些鄉村醫術的,她保養得宜,她在丈夫的呵護下過的無憂無慮,又遠在建州沒有婆母礙眼,過的不知多好,她的孩子怎麼可能生出來就夭折?!
她不信!衛陽清說一千遍一萬遍她也不會信!
她握住葛嬤嬤的手,眼裡迸出仇恨的光:“嬤嬤,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那個孽種,那是個孽種!”
葛嬤嬤眼皮一跳,阻攔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長寧郡主就站起來了。
“哪裡有這麼巧的事?就是書上纔有這麼巧…不,連書上也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是她騙了五哥,是她騙了五哥的!一定是她殺了我的孩子……”
她抓住葛嬤嬤的衣襟痛哭失聲:“嬤嬤!那是我的第一個女兒!那是我的第一個女兒!”
那時候人人都說她肚子扁而圓,一定是個千金,她已經有嫡長子站穩了腳跟,同衛陽清一心一意的期許着這個女孩兒的到來,可是……
她渾身都是汗,揪着葛嬤嬤的手覺得自己也透不過氣來:“嬤嬤,我答應過了的,我答應了的,我答應讓五哥收養她的孩子,就當,就當我生的是雙胎了,一樣能掩人耳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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