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仗勢
幼清看着她身後的女子,微微一愣,纔想起來是方纔在樓下說話的那個女子。
她個子很高,約莫二十一二歲的樣子,眉骨有點高所以一雙眼睛陷在眼窩中,雖大卻有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冷厲,如今的神色也說不上友好,緊盯着她的眼神,略帶着輕蔑。
儘管如此,幼清還是朝着對方善意笑了笑,客氣的道:“你好!”這裡是望月樓,她初來乍道,能不得罪誰就儘量友善一些,更何況,他們還是宋弈的屬下,她沒有必要因爲別人不喜歡她就爭鋒相對。
女子似笑非笑打量着幼清,語氣尖銳的道:“也不過如此!”話落退後了幾步,從頭至腳的像是打量貨物似的肆無忌憚的打量着幼清。
幼清凝眉,淡淡的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你憑什麼嫁給爺?”女子抱着臂,不服氣的道,“聽說你的出身也不怎麼樣,你憑什麼嫁給爺?!”
這些事她沒有必要和別人解釋,幼清微微一笑,道:“先走一步,失陪!”便朝外面走去,沒想到對方竟極快的走了幾步將她攔住,挑眉道:“不準走,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
“這個你要去問你們的爺了。”幼清頓時失去了耐心,凝眉看着她,語氣也冷了下來,“更何況,我爲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話落,又道,“讓開!”
“呵!”女子也是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幼清的態度這麼強硬,她譏笑着道,“還挺有傲骨的。”一頓舉起了拳頭朝幼清揮了揮,“不過,在這裡,我們憑的是這個說話,有能力能對爺有用的人才有資格驕傲,你有什麼用?對爺有什麼價值?憑什麼對我這樣!”一副,咱們試試拳腳的意思。
她是覺得她沒什麼能讓宋弈刮目相看的地方,所以宋弈娶她必定是看中了她什麼?所以……她就理應和她們一樣,是宋弈的屬下,爲宋弈辦事,想要得到尊重想要傲視別人,就要有值得宋弈看重之處,對宋弈有用!若沒有這些那就要靠拳頭說話了,她當然沒有!
幼清嘲諷的笑了笑,若真的是這樣,她還真的沒有對宋弈有價值之處。
“我再重複一次。”幼清冷了臉,不想和她做無謂的糾纏,“你若有疑問可以去問宋弈!”直呼宋弈的大名。
女子逼近了一步,居高臨下的看着幼清:“我根本不用去問爺,你不過就是個落魄的方家小姐,父親被家族趕了出去,如今充軍在延綏,而你寄養在姑母家中,除了有幾分姿色之外,一無是處,我說的對不對?!”她說了頓了頓,又道,“一定是你勾引爺的。爺從來不提成親,我們都知道他無意於兒女情長,若非你勾引,爺不可能成親……看來你們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啪的一聲,幼清擡手照着她的臉就是一巴掌!
對方怔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她沒有想到這麼個柔柔弱弱又沒有武藝的女子會動粗,或者說,就算對方動粗她也不怕她,一個閨中小姐能有什麼能力!
可是幼清動手了,她所料不及的吃了一巴掌。
她下意識的擡手就朝幼清反擊過去!
幼清站着沒動,昂着頭冷笑着道:“你敢?”她挑着眉,“你義正言辭的質疑了我這麼久,爲什麼不直接動手?你不是說這裡是拳頭說話的,可爲什麼和我打嘴仗呢?”她說着一頓不等對方反駁,又道,“因爲你知道,宋弈在外面,你不敢動我。而我,也很明確的告訴,我敢打你,也是因爲他在外面!”她站在這裡是因爲宋弈,爲什麼不能仗着宋弈打一些無事生非令她厭惡的人!
“你以爲我真的不敢打你?!”女子眯着眼睛,眼中露出殺氣,“我跟着爺六年,你才認識她多久?你以爲你是誰,真是自大!”卻還是沒有動手。
對於宋弈來說,她是不是比她重要,這個幼清並不確定,但是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她現在是宋弈的妻子,想必宋弈不會爲了一巴掌,就將她這個才成婚一天的妻子怎麼樣吧!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廢話!”幼清凝眉,很不耐煩的道,“我做的事我從不否認,你可以理直氣壯的出去告訴他,不要在這裡胡攪蠻纏的。”話落,繞開女子就朝門口走去。
“你給我站住!”女子氣的臉色發白,擡腳幾步走了過去,怒火中燒的拳頭帶着風呼呼的就朝幼清的後背揮了過去……
就在這時,宋弈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門口,幼清甚至都沒有看清他是怎麼來的……他身形很快,手臂一伸一帶她的人就已經在宋弈的懷中,不等她站穩,就聽到身後的女子一聲悶哼,蹬蹬的退後了幾步才捂着手臂站穩。
幼清驚了一跳。
“嚇的了。”宋弈看也不看對方,只凝眉低頭看着幼清,滿目的擔心,“有沒有受傷?”
幼清也望着他,就想到剛纔那位女子說的話,朝着宋弈露出個放心的笑容,低聲道:“沒有受傷。”又道,“是我打她了,她沒有傷着我!”
宋弈眉峰微挑,似乎也很驚訝幼清這麼個小小的人,敢和別人動手。
“她譏諷我父親。”幼清神色淡淡的,和宋弈合盤相告,理直氣壯的道,“所以我我就仗着你的勢打了她一個耳光!”
宋弈一愣,望着幼清,她沒有露出驚恐或害怕的表情,也沒有因爲氣憤而順勢告狀或者擺出弱不禁風淚眼婆娑的小女兒之態,就這麼冷冷靜靜的和他敘述着她打人了,本來她是沒有膽子的,但是因爲仗着她的勢,所以毫不猶豫的打了對方!
宋弈想到了一個不大貼切的成語,狗仗人勢!
不過,他很喜歡只仗着他勢的小狗,還是隻理直氣壯聲勢強硬的小狗,那麼的討喜!
宋弈第一次覺得,因爲他的存在讓一個人可以橫行霸道不講道理,是一種很驚喜的體驗,他摟着幼清低頭看了她半天,揚着的是眉,明亮的是眼睛,無辜的是嘴角,他歡喜的看着她,繼而笑了起來,笑聲爽朗,神情愉悅!
這件事有這麼好笑嗎?幼清凝眉,略推了推宋弈朝後退了幾步,有些窘迫的低聲道:“喂!你別笑了。”
“真是傻丫頭。”宋弈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別怕,有我在!”
幼清昂頭看着他點了點頭,宋弈又道:“回去吧,我馬上就來。”
反正是他的桃花,她也不知道那女子和宋弈之間到底有什麼,還是讓他自己處理好了,幼清乖巧的應是,提着裙子出了淨房的門。
“元瑤!”宋弈望着那個女子,波瀾不興的道,“你自己去領罰,下一次若再犯,便自行離去吧!”
元瑤方纔那一拳被宋弈接了,她扶着發麻的手臂,眼角通紅……並非是因爲手臂的疼痛,她們行走在外受傷是常有的事,這點傷她不放在眼中,她氣的是宋弈對幼清的態度,那樣溫和專注的對一個人露出那樣的神情,她這整整六年,都不曾在宋弈臉上看見過,她曾經以爲宋弈不會,沒想到……
宋弈的溫潤是浮在表面的,若不瞭解的他的人,只會當他是個脾氣好,好相處的人,可是他們卻知道,宋弈的冷和狠纔是他本來的樣子……他若不狠,沒有能力,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心甘情願的跟着他!
比如老安,宋弈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漕幫赫赫有名的三當家,專門拿着幫裡的銀子在外頭打理生意,後來他也因爲生意和宋弈有了衝突,幾個回合下來,他們不打不相識,自此以後老安就死心塌地的爲宋弈辦事。
這個望月樓,就是老安監辦起來的。
她也是,她家的武館曾名動陝西,她和幾個哥哥也自小習武,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找人比武,甚至還仗着身手好硬闖過西域沙迦幫的堂會,攪的他們雞飛狗跳,他們才乘興而歸!
元瑤想到這裡越加的不服氣,她武藝好,家中在江湖上也有名望和地位,她也可以因此幫宋弈做很多事,而那個方幼清呢,什麼都不會:“爺!”她託着手臂大聲道,“我不服!”
宋弈根本看也不看她,擡腳出了門,對聞聲趕過來的方徊道:“讓她去跟戴望舒一起刷碗!”
“爺!”方徊飛快的看了眼元瑤,欲言又止,元瑤和戴望舒不同,戴望舒是樓裡出身,而元瑤是陝西譚氏的子弟,他不是怕譚氏,區區一個譚氏百來號人的武館他們還不放在眼裡,他只是不想意外惹個什麼事出來添煩,“她剛纔其實有所收斂的。”元瑤剛纔出的那拳,他雖然沒有看見,但是以元瑤自己受傷的情況來看,出拳應該不重,若不然爺那一招借力回力,她就不該只是這點輕傷了。
這些宋弈當然知道,他淡淡的道:“在我這裡就得守我的規矩。”話落,人便離開了。
方徊渾身一怔,繼而失望又無奈的看着元瑤:“走吧!”譚氏的人要是不服,那就他跑一趟吧。
元瑤眉頭緊蹙,託着手臂,目光灼灼的看着方徊,“他爲了一個狐狸精處罰我,他這是被迷了心智了!”
“住口!”方徊道,“你平日衝動吃點小虧也就罷了,今兒竟然惹到爺的頭上來了。夫人再沒有武功,再沒有顯赫的出身,可她也是夫人。還有,你不要忘了,她和爺昨天才成親,你現在質疑她不尊重她,你這是不給她的面子?你分明就是落爺的臉!”莫說是爺,就是換做任何一個男子,哪怕不喜歡自己的妻子,在外人面前,也不可能讓人落自己妻子的面子。
夫妻一體一榮共榮。
“更何況。”方徊道,“我看爺對夫人可不簡單,你不要拿咱們那一套有價值無價值的理論去衡量,要不然,最後你若丟了性命,那也是活該!”說完,不等元瑤反駁,拖着她就走,“去吧,望舒這下可輕鬆了,她的碗有人刷了!”她是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方徊。”元瑤不服氣,一直積在眼底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你放開我,我要去找爺理論,我要把話說清楚。”
方徊根本不理她,讓元瑤去找爺理論?那豈不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幼清見宋弈回來,低聲道:“你還沒有事?若是沒有事我們就回去吧!”這裡還不知道有多少像元瑤這樣的女子,她可不想待在這裡成爲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個元瑤她能仗着宋弈的膽子糊弄一下,下一次呢,若是對方再狠辣點或者宋弈不在呢……
“好!”宋弈知道她不高興,所以並不強求她,輕聲道,“我們去通惠河邊走走吧。”
離開這裡就好了,幼清點了點頭起身,任由宋弈牽了她的手出了雅間,門外江淮和一個長的和他極像但更加冷硬不苟言笑的男子也跟了過來,宋弈便和幼清介紹道:“這是江淮,你見過的。”又指着另一個,“這是他的孿生弟弟,江泰!”
江淮笑着朝幼清抱拳,算是正是認過臉了,而江泰則是垂着眼簾目不斜視的低頭行禮。
“爺!”老安趕了過來,又看看幼清,突然在宋弈面前跪了下來,“是屬下失職沒有統領好。”又飛快的撇了眼幼清,“夫人沒有受傷吧?”要是讓夫人在這裡受了傷,那他這條老命怕是保不住了。
宋弈沒有說話,而是看向幼清。
幼清挑眉,這是你的手下,你看着我做什麼,再說,事情和老安也沒有什麼關係,她心頭腹誹了幾句,又怕宋弈罰無辜的人,索性開口道:“我沒事,你請起來。”幼清話落,宋弈纔開口道,“夫人既這麼說了,你便忙去吧!”
這是在給她做好人的機會嗎?幼清看着宋弈,剛纔在樓下時他和這些人有說有笑氣氛隨和融洽,她以爲宋弈就真的和大家像兄弟朋友這樣,沒想到他還有這樣不近人情的一面!
不過也對,無規矩不成方圓,他能讓這麼多人服從自己,就必須有過硬的手段,更何況,這些人還都是在江湖走動的,向來看重的就是這些,而非是優柔寡斷!
老安暗自鬆了一口氣,爺讓他管着京城的望月樓,是因爲相信他,可是樓裡的這些人哪一個不是身懷絕技的,他很清楚,除了爺他們誰也不服氣誰,誰也管不住望月樓,也包括他自己。
元瑤也好,望舒也好,都是個例子,爺說的對,你在這裡,就要服從這裡的規矩,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他又打量了一眼幼清,爺向來不露喜好,這和他在朝中爲官也有關係,不過這一次恐怕是要例外了……這位夫人不簡單!
幼清想來對事不對人,更何況,這件事和老安沒有關係,她微笑着道:“你們這裡有你們這裡的規矩,我不懂這些……不過,不管規矩如何,總抹不開人情,往後你們若得空,常去家中走動……飯菜自然沒有這裡的味道好,但總是多了一分家的味道!”
是個磊落不拖泥帶水的性子,老安笑着點頭,回道:“只要夫人不嫌我們鬧騰,我們一定去!”話落,這才緩緩退了下去。
宋弈朝幼清笑笑,帶着她望樓梯走,邊走邊道:“周芳也在這裡,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周芳將胡泉送回京城後就沒有再回薛府,她還沒來得及問宋弈一聲,道:“她現在怎麼樣?是又回這裡當差了嗎?”
“望舒病了。”宋弈漫不經心的道,“她回來照顧她幾日,過些日子還去你身邊當差!”
望舒?戴望舒嗎?幼清皺了皺眉,問道:“她這麼會病了,是受傷了嗎?”
“沒有,只是病了。”宋弈說完,兩個人已經到了樓下,就見周芳扶着戴望舒正站在後院裡,周芳穿着件墨黑的素面比甲,人比以前略黑瘦了一些,反觀戴望舒到過的還好,人白胖了一些,但是神色有些萎靡,也沒有了以前的張揚。
像一隻被拔了牙齒的老虎。
周芳和戴望舒在院子裡跪了下來:“屬下見過爺,見過夫人!”戴望舒說完飛快的掃了幼清一眼,沒想到當初在通州的那個小姑娘,最後竟成了夫人!
“起來吧”宋弈微微頷首,看向戴望舒,“說是病了,大夫如何說?”
戴望舒垂着頭,低聲道:“小病,勞爺掛心了!”
宋弈嗯了一聲沒有再問,又和周芳道:“她好了,你便回去當差吧!”
“是!”周芳應是,看向幼清,道,“請夫人寬恕十日,十日後奴婢定當回去向您請罪!”
幼清沒有什麼可怪罪周芳的地方,她護着胡泉自徐州到山東,一路吃了那麼多的苦,她還沒有謝她呢,不由道:“是我該歇歇你,你不用着急,好好照顧她,我那裡也沒什麼事情可做的。”話落,朝戴望舒笑了笑,“你好好養病,若有需要就去三井坊找我。”
戴望舒一怔,垂了眼睛疏離的道:“是!”
周芳扯了扯戴望舒的衣袖,提醒她不要對幼清這樣。
戴望舒皺眉,不理她!
幼清並不介意,她又不是想真的在這裡鎮住誰,更何況,戴望舒對她來說只是個見了幾次的陌生人,她對自己什麼態度,根本不重要。
“走吧!”宋弈帶着幼清往外走,幼清由宋弈牽着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周芳,朝她點了點頭,纔出了門!
採芩和綠珠從兩面迎了過來。
望月樓又恢復到那個安靜,普通的兩層小樓!
兩個人上了馬車,宋弈就笑眯眯的看着她:“生氣了?”又隔着炕幾微傾了身體,眼神中有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唔。有什麼問題,現在可以問了!”
“那好!”幼清忽略他的眼神,望着他微勾的脣角道,“我問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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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那章好多錯別字,好惡心。我早上依着安應子的提示修改過了…要是看的不爽可以回去再掃一眼…我換了新電腦,輸入法沒有記憶,所以好多同音不同字的錯別字和漏字。真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