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堂審
隔日一早,武威侯府中,劉嗣祥不耐煩的道:“出了這麼大的醜事,我去做什麼,難不成還嫌丟臉丟的不夠?”
“侯爺。”劉大夫人已經穿戴整齊,給劉嗣祥倒了茶,輕聲道,“就是因爲這樣我們才更要去聽一聽,陳明京和薛致遠是多年好友,若他以權謀私護着薛家把素娥定了罪,那我們豈不是真的要出醜了。我們去了,別的不說,若素娥是冤枉的,他肯定不敢胡亂定罪。”
劉嗣祥還是不願意,他怒道:“她怎麼就不消停消停,就知道惹是生非。”
“走吧。”劉大夫人嘆了口氣道,“素娥雖招恨,可她畢竟是你的妹妹,若真被定罪了,薛家不嫌丟人,我們還嫌丟人呢,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去的。”
劉嗣祥皺眉站了起來,劉大夫人就笑着給他整理裡一番衣襟,道:“事情到底什麼結果,去了才知道。”
“什麼意思。”劉嗣祥微微一愣,覺得劉大夫人話中有話,劉大夫人就低聲道,“我們作爲孃家的人勢必要走個過場,若不然以後別人說起來,倒顯得我們沒有情分,反倒成了我們的錯了。”說完,扶着劉嗣祥就出了門,和劉二夫人一起往外院而去。
劉嗣祥壓着怒陰沉着臉上了馬車,一路到了順天府衙自堂後進去,便在院子裡碰到了薛靄和薛瀲,劉嗣祥敷衍的抱了抱拳,拂袖大步拐去了前庭,薛靄和薛瀲也往前面而去,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就由丫頭婆子簇擁着去了堂後。
她進去時堂後已經坐滿了薛家的女眷,薛老太太,方氏,薛思琴,薛思琪,薛思畫,以及方幼清,除了還在坐月子的趙芫沒到,薛家的女眷幾乎都在這裡,劉大夫人就冷笑了一聲在薛家的對面坐了下來。
“可真是沒瞧出來,你們薛家還有這大義滅親的風骨。這樣的醜事人家都是藏着掖着,你們倒好,恨不得鬧的人人皆知。”劉大夫人冷冷的盯着方氏,道,“以前只當你爲人淳樸單純,沒想到倒是小瞧你了,手段真是層出不窮。素娥被你逼去庵廟也就罷了,現在還打算逼死她,你的心可真是狠那。”
“我……”方氏心裡有氣,可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她們也不想這麼鬧,可是劉氏被周文茵硬送到衙門來,本來一件在家裡可以解決的事情,硬生生鬧到公堂上來,他們是別無選擇,方氏爲難的看了眼劉大夫人,想說什麼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薛老太太就看了眼方氏,咳嗽了一聲,道:“嚷嚷什麼,這不是家裡的後院,都給我閉嘴!”
劉大夫人冷哼一聲,轉頭過去喝茶。
薛思琪起身朝隔着一扇雕花門的外頭看了眼大堂,又跑了回來,在幼清身邊低聲道:“武威侯和大哥都坐在外頭了,三哥在門外站着的,院外也站了好些百姓。”她說着一頓,道,“我好像看到二叔了。”順天府衙的大堂外有道迴廊,但凡升堂只要外面的門是開了,百姓便就可以在迴廊外頭觀看,但不得喧譁擾亂秩序。
今天薛家這件案子自昨日開始便轟動了半個京城,大家都好奇,這案子要怎麼審,薛家的二太太到底是個什麼人,竟然這麼狠心,連自己的侄兒媳婦和侄孫也能暗害。
薛鎮世會來幼清並不奇怪,她朝外頭看了看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房門再次被推開,所有人的視線都朝門口看去,就看見周文茵由丫頭扶着進了門,薛家的女眷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紛紛不屑的轉過視線,周文茵就面色端肅的過來向劉大夫人和劉二夫人微微點了點頭,劉大夫人一副不計嫌的朝周文茵笑了笑。
周文茵又走了過來,朝薛老太太和方氏行了禮,她道:“祖母,一會兒您千萬別生氣,身子要緊!”
薛老太太看也不看她一眼,撇過臉去喝茶。
周文茵也不尷尬,俏生生的走到對面,在劉大夫人隔壁坐了下來。
側堂裡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外頭就響起了唱喝的聲音:“陳大人到!”隨即驚歎木一響,兩邊扶着殺威棒的衙役上了堂,薛思琪好奇的隔着門往外頭看。
劉氏被帶了上來。
“娘生病了。”薛思畫瞧見劉氏立刻捂住嘴哭了起來,幼清也隔着門朝外看去,就看到劉氏依舊穿着的是昨天的那身米灰的長袍,但人顯得憔悴病態,兩鬢的華髮非常的顯眼,就這麼跪在空蕩蕩的氣勢莊嚴的大堂中央,顯得格外的渺小瘦弱,不堪一擊。
“薛劉氏!”陳明京喝道,“你所犯何罪,從實招來!”
書記官在一邊奮筆記着,落了筆又朝劉氏看去。
劉氏擡起頭腰背挺直,就看到劉嗣祥正沉着臉坐在下首,露出一副恨不得親手將她殺了才解恨的樣子,在劉嗣祥的下首坐着的是薛靄,他穿着官服面無表情的端坐着,並未看她,但是她卻能感覺到薛靄對她的恨意。
劉氏環顧四周,又朝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羣中的薛鎮世,她頓時恨的紅了眼睛,冷冷的盯着薛鎮世!
薛鎮世也皺着眉厭惡的看着她。
“薛劉氏,你所犯何罪從實招來!”陳明京一得知劉氏被送來時就派人去告訴薛鎮揚和薛家的人,他正頭疼,畢竟這是薛家的家務事,他實在不想讓薛家的家事過堂審問,可是周文茵將人硬送了過來,劉氏又當場認罪了,他也沒有辦法把這事兒壓下去,只得硬着頭皮升堂。
好在薛家的人只象徵性的來鬧了鬧,要不然他真是要左右爲難了。
今天升堂,他也只想速速結案了事,這事兒要辦的越快越好!
“是!”劉氏收回目光望着陳明京就道,“民婦將侄媳薛趙氏騙出府外,又故意將她的轎子掀翻在地,導致她早產,甚至一屍兩命,此罪,民婦認下!”
劉氏一說完,幼清就聽到堂外看熱鬧的百姓中隱隱傳來一陣喧譁,隨即有人對着劉氏指指點點,露出鄙夷和不屑,她收回視線,目光一轉隨即一愣,就看到人羣中有個身影非常的熟悉,不等她說話,就聽到薛思琪在她耳邊激動的道,“那個人是不是二哥。”
“應該是。”幼清點了點頭,薛明穿着一件藏青色潞綢直裰,負手而立,濃眉之間有道深深的川字紋,眼眸沒有以前的清明,給人一種陰鷲的森冷之感,和她記憶中的薛明相比,變化極其的大,若非真的熟悉,她都不敢去認。
不過,他這個時候怎麼又敢出來了,是因爲劉氏認了這樁罪,他覺得沒有自己的事兒了,不怕薛家的人找他,所以纔出來的?還是說,他還惦記着劉氏,想來看看情況?
幼清回頭朝周文茵看去,周文茵胸有成竹的坐着一邊喝着茶。
“二哥!”薛思畫也哽咽着低呼一聲,薛思琪忙捂住她的嘴,道,“別哭。”薛思畫強忍着纔沒有哭出聲來,外頭,薛瀲也發現了薛明,他攥緊了拳頭,轉身就要去找薛明算賬,趙子舟一把拉住他,低聲道,“現在不是時候,先等堂審完了再說。”
薛瀲終究是沒有過去,冷冷的盯着薛明,薛明看也不看薛瀲,目光始終望着劉氏,神色不明。
劉氏認罪,陳明京並不覺得意外,因爲昨天送來的時候,劉氏就已經供認不諱了,他看了眼書記官,隨即又問道:“本官問你,你爲何要加害薛趙氏,是何原因,你從實道來。”
劉氏的視線一轉,就朝側堂這邊看來,她知道隔着一道門,後面便是一間闊通的側堂,在本朝曾有許多女眷在側堂中聽審,甚至前朝皇后娘娘也曾在那後面坐過,那側堂很大能將大堂之上所有的一切盡收眼底,所以她知道,薛家所有的人包括周文茵都能看得到她聽得到她說的每一句話。
劉氏收回視線,望着陳明京,一字一句的回道:“民婦沒有任何理由加害薛趙氏,民婦乃是受人脅迫才做出這樣的事。”
陳明京一愣,難掩驚訝的看着劉氏,她昨天對於這件事可是隻字未提!
側堂裡大家也是滿臉的驚訝,劉大夫人甚至有些激動的站了起來,和幼清幾個小輩一起站在鏤空的門扉上往外看!
薛老太太和方氏對視一眼,兩人也驚訝的不得了,劉氏被人脅迫?她能被誰脅迫?!
大堂之外又是一陣低低的喧譁,薛瀲驚愕的和趙子舟道:“她什麼意思,是被人脅迫的?”他立刻就想起了周文茵,難道是周文茵逼迫劉氏做的這件事?
“被人脅迫?”陳明京朝薛靄看了一眼,薛靄也皺了眉頭。
劉氏就昂着頭,回道:“是!”她說着一頓,滿堂寂靜,大家都驚愕的望着她,方氏話不停接着又道,“民婦因身體不適一直在攏梅庵中修心養病,已有兩年有餘,素來相安無事也從不下山過問俗事,可是就在前幾日半夜時分,民婦所住的茅舍突遭大火吞噬,民婦僥倖逃出火海,可隨身伺候的兩個丫鬟卻葬身火海之中。其後此人便抓住了民婦,以民婦孩兒的性命相要挾,讓民婦加害薛趙氏!她和民婦素有舊怨,所以纔會出此手段,逼迫民婦!”
平地驚雷一般,劉氏的話頓時在堂內外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想不到,劉氏會突然話鋒一轉,說自己背後有人脅迫,是誰脅迫她的?
堂外,看熱鬧的百姓一片譁然,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薛瀲也驚訝的不得了直覺劉氏不會說出什麼好話。
薛靄面色亦是微微一變,皺眉看着劉氏,猜測她的目的。
側堂內,薛思琪驚訝的捂着嘴指着劉氏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道:“她……她……她這是什麼意思?”她直覺劉氏接下來很可能話鋒一轉針對家裡的人,戒備的道,“誰能指使的動她,威脅的了她,怎麼跟瘋狗似的亂咬人。”
“你說誰是瘋狗。”劉大夫人走了過來,居高臨下的看了薛思琪一眼,又譏諷的看着幼清,很肯定的道,“和素娥有舊怨的,又能指使人放火脅迫她的,想必就是宋太太了吧。”又道,“看不出來,原來宋太太年紀不大,心眼倒是不少,平日看你跑薛家跑的勤快,還以爲你真將薛府當做了孃家,卻是沒有想到轉了面就能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可憐我們姑奶奶,竟然這麼傻,受你的脅迫。”
“劉大夫人。”薛思琴聽不下去,她道,“這事兒到底如何還沒有結果,您若是急不過可以出去坐在堂上,想必以您的身份,陳大人大約是要將位置讓給您坐的。”
劉大夫人就冷笑道:“你不用拿這話來唬我。我可真是可憐你們,一家子人被一個小姑娘耍的團團轉,吃了這麼多虧,還難爲你們把她當自己人,當好人看!”
“方表姐!”薛思畫淚眼朦朧的看着幼清,又搖着頭和劉大夫人道,“舅母您不要這麼說方表姐,她和大嫂親如姐妹,她沒有理由這麼做。”
劉大夫人就冷了臉,低聲喝道:“蠢貨,你知不知道你在幫着誰說話?”
薛思畫垂了頭不敢再開口。
劉大夫人又朝幼清看去,幼清的表情始終淡淡的並不見她多吃驚,從容自若的樣子……劉大夫人直皺眉……
“大家都消消氣。”周文茵一副和事老息事寧人的樣子,“二舅母既然這麼說了,想必有她的原因。”她說着看了眼幼清,道,“是不是污衊,也要等她把話說完再定,即便她指幼清,幼清也能反駁不是嗎。”她也跟着劉大夫人一樣,很肯定說是幼清。
什麼幼清,劉氏還沒有說,她們就一口一個幼清的,薛思琪恨的磨牙,好不容易忍住打人的衝動,轉了視線看向外面。
陳明京意識到劉氏想要做什麼,他拍了驚堂木道:“此案證據不足,又無證人,今日就到此爲止,開堂之日再另行通告!”話落就打算退堂了把這事兒壓下去,等後堂再和薛家的人商量一番。
“陳大人這是做什麼。”劉嗣祥終於聽出了點味道來,他立刻警覺的道,“薛劉氏的話還沒有說完,您就退堂,這事辦的不妥當吧?即便是要蒐證尋證也要讓案犯將話說完才成吧,您這樣,本侯不得不懷疑你假公濟私,意圖替某些人遮掩罪惡醜陋。”
陳明京心頭的火就躥了起來,他當即回道:“劉侯爺,此乃順天府衙,堂審如何本官自會安排,侯爺若是不服大可上書向聖上陳訴,但此刻如何做,本官做主!”話落,指着劉氏就要說話,公堂外就傳來一陣低低的噓喝聲,有百姓大聲嚷道,“假公濟私,昏官!”
陳明京大怒,就在此時有衙役送了東西上來,陳明京接在手中拆開看了看,上面寫到:“大人不必退堂,也不必顧忌薛府。”他看完立刻朝側堂看去,雖自外面看不清裡面的情景,可他臉上還是露出驚訝之色來。
外面的噓聲越來越高,陳明京知道這會兒若他真的強行退堂定要讓人覺得他有意包庇,可是若不退堂,誰知道一會兒劉氏會扯出誰出來。
但薛家的人說讓他接着審,難道她們知道劉氏稍後會說什麼?
陳明京想了想還是坐了回去,再次拍了驚堂木,喝問劉氏道:“劉氏你可知道公堂之上污衊誹謗該當何罪!”
“民婦知道。”劉氏頷首,陳明京接着又道,“那你如實說,威脅脅迫你之人到底是誰,又是如何脅迫與你,可有證據?”
“她就是……”劉氏朝側堂裡看去一眼,忽然就低低的咳嗽起來,越咳越厲捂着胸口開始喘氣,斷斷續續的道,“宋方氏!”
劉氏話落,衆人頓時面露驚愕,薛思琪騰的一下站起來,怒道:“她果真是瘋狗!”說着一副要出去的樣子。
薛大夫人就露出果然如此的樣子,譏誚的看着幼清,彷彿在說,我猜的可真是沒錯……又悲憫的看着方氏,嘆了口氣,道:“薛夫人可真是可憐,親自養大了一隻白眼狼。”
方氏皺眉,很不客氣的回道:“幼清如何用不着你來說,薛大夫人管的也太寬了。”
薛大夫人嘲諷的笑着。
周文茵也站了起來,露出一副驚愕憤怒的表情看着幼清。
外堂中已經開始有人議論宋方氏到底是誰。
薛思琴緊緊的絞着手,恨不得出去將劉氏的嘴巴堵起來,劉氏既然是要誣陷幼清,當然是撿最難聽的話最噁心的事往外說,不管有沒有,先髒了幼清再論。
若是讓她說出來,一會兒怎麼收場?
幼清站在門扉之後,定定的未出聲,周文茵怒氣衝衝的走了過來,幼清側目看她,冷冷一笑……這是激動緊張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戲了嗎?
周文茵挑了她一眼,義憤填膺的道:“沒想到是你,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幼清沒說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你爲什麼要害大嫂,她平日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忍心在背後做出這等齷齪的事情?”自說自畫的想了想,道,“難不成你是嫁給宋九歌后生了後悔之心,復又惦記着表哥了不成?”周文茵說着又道,“你即便害死了大嫂又如何,難不成想要回去做個妾室?可真是給臉不要臉啊,好好的正妻不要,非要上趕着做妾!”
“有勞左二奶奶費心了。”幼清淡淡的笑道,“不過你似乎太着急了點,人家話還沒有說完呢,你就急着定案了?”
周文茵聽着一愣,幼清又接着道:“左二奶奶來這裡聽審,左夫人可知道?昨兒那一巴掌這會兒臉上還疼不疼?”
果然是方幼清在背後推波助瀾!她就說那些謠言怎麼就變了味兒,聖上又怎麼知道外頭這些事,還讓皇后來訓戒她,原來都是她,周文茵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着急,這一巴掌加上以前的事我都記着呢,不用過多久我就會一點一點還給你。”她話落,就見外頭劉氏的咳嗽停了下來,周文茵淡淡一笑,道,“快聽聽,千萬別錯過了!”
幼清不置可否,笑道:“好!”
陳明京聽到堂外百姓的議論聲漸大,便喝道,“肅靜!”話落,他看着已經止了咳的劉氏,道,“薛劉氏,你說宋方氏?她如何脅迫與你,可有證據?”
劉氏輕喘了口氣,視線在側堂的門扉上一轉,回道:“因爲她嫉妒,她嫉妒所有比她貌美的女子,她嫉妒所有全天下所有的人,所以她纔會脅迫民婦,纔會要加害薛趙氏,她是因爲嫉妒!”
劉氏話一說完,便是一陣鬨堂大笑!
她不是在開玩笑吧,說了半天就說了句瘋話,分明就是鬼扯,就連薛瀲聽着就忍不住打了個趔趄,和趙子舟面面相覷。
周文茵以爲自己聽錯了,可等到外頭的人都在笑時,才明白她沒有聽錯,劉氏真的是這麼說的,她頓時搖着頭道:“不可能……她說錯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左二奶奶就是要讓我聽劉氏說這些?”幼清揚眉,笑道,“她這話說的可不高明,莫不是你教的吧?”
周文茵瞪着幼清說不出話來。
薛思琪忍不住哈哈大笑,湊過來望着周文茵道:“你蓄謀了半天,就折騰了這句話出來?可真是嚇死我們了。”
“方幼清!”周文茵忽然想到了什麼,冷聲道,“你做過什麼?”她明明和劉氏交代的清清楚楚,讓劉氏在公堂上咬住幼清和薛靄有私情從而加害趙芫……只要咬住這件事,這麼多人聽着,又是在公堂之上,即便最後案子沒有結果,方幼清的名聲也足可以用臭名昭著來形容了。
周文茵想的好好的,她也可以肯定劉氏不敢有別的想法,可是,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幼清笑而不語,朝外頭指了指,輕聲道:“我做了什麼,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話落視線轉向外面。
周文茵彷彿意識到什麼,害怕的倒退了一步打算立刻離開,幼清當然不會讓她走,笑着道:“左二奶奶這是怎麼了,別急着走啊,既然來了當然要聽完纔好!”她話落,就聽外頭陳明京大怒道:“薛劉氏,你胡言亂語毫無邏輯根據!”啪的一聲拍了驚堂木,“左右何在,薛劉氏藐視公堂,給我打!”
兩邊的衙役便舉着驚堂木上前,一人一邊將劉氏推到地上,驚堂木便舉了起來,薛思畫啊了一聲,喊道:“不要!”她也顧不得別的事兒,提着裙子飛快的跑到門邊,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推開門衝了出去,一下子撲在了劉氏的身上,“你們不要打我娘,不能打她!”
側堂內,大家都驚了一跳,跟着站了起來,便是連幼清也驚了驚。
“畫姐兒。”薛老太太大喝一聲,可是薛思畫這個時候哪裡聽得到她的話,抱着劉氏哭着道,“娘,娘……這件事和您無關,您不要認啊!”
劉氏沒想到薛思畫會衝出來,她忙起來抱住自己的女兒,低呼道:“畫姐兒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薛思畫滿面淚水的搖着頭,道:“娘,我不管,您若是死了,我還活着做什麼!”話落,她撲在劉氏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陳明京不好讓人將薛思畫拉開,只得讓她鬧。
“畫姐兒。”薛老太太也跟着走了出來,拉着薛思畫道,“你不要胡鬧,這裡是公堂不是家裡,由不得你放肆!”
薛思畫知道自己不該衝出來,可是她若不出來就很有可能看着她娘被打死在這裡,平日裡府裡的婆子被打幾板子都有熬不住的,何況這是殺威棒,十個板子下去,劉氏就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陳大人。”薛思畫和陳明京磕着頭,“求求您繞了我娘吧,她是無辜的,您要打就打我吧!”拼命的磕着頭。
幼清冷冷的撇了眼周文茵,道:“這就是你想看的結果嗎?”話落,她抓着周文茵的手,很大力氣的將她往外拉,周文茵大駭,道,“你發什麼瘋!我不要出去。”
“今天已經這樣了。”幼清冷笑着看她,“你挑了事情出來,就想輕鬆的脫身?”話落,就硬將周文茵拖了出去!
大家便都跟着出來,有長輩頂着,幾個小輩也不至於被人說成胡鬧。
劉氏見方幼清和周文茵一起從側堂出來,便神情一怔,這邊薛思畫見陳明京不說話,她轉過頭去喊薛明:“父親,二哥,我知道你們在外面……你們怎麼可以這麼狠心,我們是一家人,娘如今有難,你們怎麼忍心袖手旁觀,怎麼能忍心不管她的死活。父親,二哥!”她跪着爬了幾步,朝外頭看去,可哪裡還能看到薛鎮世的影子,薛瀲見着她就回道,“二叔剛剛走了!”
薛思畫捂着臉哭了起來。
外頭看熱鬧的百姓紛紛唏噓不已,回頭去找薛思畫口中的二哥。
薛明彷彿沒有聽到薛思畫的聲音,冷漠轉身悄然離開。
陳明京滿面的爲難,看向薛靄,薛靄起身朝他抱了抱拳,道:“舍妹年幼不懂事,又護母心切,還往大人原諒!”話落,又朝在場的書記官和衙役抱了抱拳……人在衙門,什麼事沒有見過,像今兒這狀況實在算不上奇特的,大家也都理解的點點頭,站在一旁權當沒有看見。
“事急從權,本官也不是迂腐之人,更何況,這也是薛家的家事,今兒若能在公堂上將此事理清,倒也是樁好事!”
薛靄頷首,向陳大人道謝!
周文茵掙脫了幾次,都沒有掙開幼清的手,她站在赫赫威嚴的大堂之上,外頭那麼百姓在交頭接耳的往裡頭看着……她倒不是羞愧,而是這樣一鬧,她回家可就沒有辦法向婆母交代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惱怒的看着方幼清:“你放開我,你不要臉我還要!”
“你還有臉?”幼清很驚奇的看着她,道,“不管你以前有沒有,但從你讓薛明害大嫂起,你就該知道了你已經沒有臉面可言了!”
周文茵瞪着眼睛,喝道:“無賴!”
“唔。”幼清微微點頭,道,“你說對了,我便是無賴,對什麼人用什麼手段,對你這樣的我給你臉,便就是擡舉你了。”她說着微頓,望着劉氏,就道,“二嬸,你方纔說我指使你暗害大嫂,你可有證據!”
劉氏抱着薛思畫跪在地上,搖了搖頭。
“好!”幼清望着她道,“既然沒有證據,那你就是誣陷了。你爲何要誣陷我,我雖和你有過節,這兩年我們都相安無事,你爲什麼突然對我栽贓陷害,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
劉氏正要開口,周文茵便出聲道:“二舅母,你有什麼話儘管說,這裡是公堂,沒有人能奈何了你。”話落,她警告的看着劉氏。
劉氏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害趙芫的事與她無關,最後的結果她也就至多被打上幾個板子,順天府衙沒有證據,定不了她的罪,最大的損失便是丟了臉面,可如今的她又有什麼臉面好顧忌的,離死也就只差一步罷了。
其實鬧成這樣,她不但不悲傷,反而很高興,方幼清和周文茵鬥法,隨便哪一邊勝她都高興!
那日周文茵將她抓去,讓她在公堂上當着全京城人的面誣陷方幼清,想要徹底敗壞方幼清的名聲,只要她照她說的做,她就會讓她見到薛明,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可是周文茵不知道的是,在她被關在小院的那個晚上,方幼清身邊那個叫周芳的婢女就來過了,告訴了她,薛明和周文茵的事……
那個不爭氣的東西,爲了一個女人,果真已經變成了一條狗,連做人最起碼的尊嚴都被他丟棄在腦後。
她白白費了心血去培養他。
她不能再讓薛明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一定會死在周文茵手中,她寧願薛明在監牢裡待幾年,也不願意他繼續留在周文茵身邊。
所以,在她的心中,便立刻有了決定。
現在,她看着周文茵宛若切骨之仇,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纔好……方幼清和她比起來,她寧願方幼清勝,所以,她朝陳明京磕頭,道,“民婦招,民婦招認,求大人開恩!”
陳明京擺手,示意大家安靜。
劉氏就擡起手指着周文茵,一字一句道:“是她將民婦抓了,威脅民婦,讓民婦誣陷宋方氏,她答應民婦,只要照她說的做,她會讓我的兒子回到我身邊!”
所有人的視線刷的一下落在周文茵的身上,滿堂譁然,個個露出驚訝的表情來,這劇情逆轉的令人目不暇接,難怪劉氏方纔說宋太太時那麼荒謬,分明就是連藉口和措辭都沒有想好!
轉了一圈,原來幕後指使者另有其人!
大家看着周文茵,露出各色的打量和質疑鄙夷,周文茵倒退了幾步,搖着頭道:“你胡說,你胡說!”
這一次,劉氏不再支支吾吾,不再吞吞吐吐,她環顧四周,聲音又堅定又清晰:“是周文茵,是她害了薛趙氏早產,更是她放火燒了我的茅舍。”說完,朝陳明京道,“民婦說的句句屬實,絕無半句妄言。”
“閉嘴!”周文茵怒喝道,“你信口雌黃。”話落,又看着陳明京道,“陳大人,堂堂府衙公堂,您就允許她們目無法紀的鬧騰?你就不怕被人彈劾!”
陳明京皺眉,幼清不願意陳明京爲了她們和一個女人鬥嘴,便接了話道:“左二奶奶還是先將二嬸的話回了比較好!”
“說什麼。我什麼都不會說。你們都是瘋子!”周文茵去推方幼清,幼清鬆手,她便一個不穩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她狼狽的爬起來,扶了扶髮髻就道,“你們合起夥來害我。”
“我們害你。”幼清冷笑着說完,朝陳明京道,“大人,縱火之事妾身有人證,還請大人傳喚。”
陳明京點點頭,過了一刻就見江泰提溜了個男子進來往地上一丟,那人長相猥瑣,縮頭縮腦的一進大堂就開始瑟瑟發抖,不等陳明京問,他就一股腦的道:“大人,草民認罪,攏梅庵的大火是草民放的,但是草民沒有想要出人命,至少想掙幾個錢花花!”
“堂下何人?”陳明京問道,“所認之罪又是受何人指使。”
那人就回道:“小人姓馬,叫馬三,家就在城外十里坡。草民也不知道是受何人指使,但是草民當初多留了一個心眼,跟着給我們錢的男子回到城裡,眼見他進了粵安侯府的宅子,至於是宅子裡的什麼人指使的,草民不敢胡說。”
“你如何證明,你說的話句句屬實。”陳明京看着馬三,馬三就頭也不擡的回道,“草民拿性命擔保!還有,那夜大火起來之後,草民曾見到一個男子衝進火裡,將她背了出來。”她指着劉氏,“那人草民認得,就是以前常在京城走動的薛家二公子,也是這位夫人的兒子!”
又是一樁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連劉氏也驚了一驚,那夜她醒來的時候人就在門外,她沒有多想也不敢多停留立刻逃了出來,直到現在她都對那天晚上印象模糊,並不能確定是自己逃出來的,還是有人救她的,如今聽馬三一說,她似乎就想了起來。
她的薛明,還不是一點良心都沒有,他沒有幫着周文茵一起來害她。
劉氏又心酸又欣慰。
陳明京皺眉,道:“你說的這件事,並不能證明大火和粵安侯府有關。”
“是。但是薛二公子可以證明,大人只要找到薛二公子,就可以證明那夜的大火真正的幕後主使是何人!”馬三說着磕着頭道,“還有,草民近日一直留意着薛二公子,他起先住在福滿樓,後來有一天,草民就看到他出去,先是去了趙府,領着一個小廝進了天香樓,吃過了飯那個小廝就走了,草民就覺得奇怪,一直跟着薛二公子,沒想到就看到他在一條衚衕裡將一位夫人的轎子掀翻,那位夫人似乎還還有身孕!草民駭的不得了,一直隨着他重新進了福滿樓!”他一開始跟着薛明,只是因爲好奇,後來跟着發現她掀翻了趙芫的轎子,便覺得有機可乘,想要以此來敲詐一筆!
可惜,沒等他出手,就反被人抓了起來。
“就在同一天,薛二公子被薛三公子找到,草民看到他從福滿樓的後院逃走,一路跑到了粵安侯府翻牆進去,此後再沒有看到他出來。”那人說着,磕頭道,“小人說的句句屬實,請大人明察!”
陳明京點點頭,道:“此乃另外一個案件,今日既沒有足夠的證據,便押後再審,本官會着人去查證。”話落,他朝兩邊的衙役吩咐道,“將人帶下來,再派人去找薛明!”
大家都朝周文茵看去,因爲劉氏的指控,一個市井混混的指控,雖暫時都沒有證據,但是對她卻非常不利。
周文茵搖着頭,指着衆人道:“胡言亂語,什麼放火行兇,什麼薛二公子……我不知道,你們簡直太可笑了,可笑之極。”她話落,拂袖轉身一副要走的樣子,卻是在轉身的一瞬間,忽然頓住,就看到左夫人身邊的方媽媽正站在門口,她視線一轉就落在與薛老太太坐了對面的左夫人身上。
左夫人面色冷凝坐着未動,視線寒涼的落在她身上。
“婆母!”周文茵喃喃的喊了一聲,隨即,她耳邊就聽到幼清笑着道,“我怕你受委屈,特意請左夫人務必要來給你做主,如何!”
周文茵猛地轉頭過來,陰狠的瞪着幼清,咬牙切齒道:“你想幹什麼?”
“不是我想幹什麼。”幼清淡淡的道,“是你想幹什麼,如今這結果你滿意嗎?”
周文茵擡起手來,想也不想就朝幼清扇了過去,幼清怎麼可能站在任由她扇,便猛然抓住了周文茵的手,道:“想必你也累了,快隨左夫人回去吧,想必她有許多要和你說。”
周文茵抽回手,低聲道:“方幼清,你我之間,不死不休!”話落,大步跨進了門,走到左夫人身邊,左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朝陳明京點了點頭,道,“給陳大人添麻煩了。”話落轉身,朝外走去。
周文茵跟在後頭垂首出去。
陳明京知道這麼一鬧事情是沒有結果的,他喝道:“退堂!”話落,有衙役過去,呼喇喇將門口看熱鬧的百姓轟走。
幼清回頭去看方氏,方氏走過來握着她的手,沒有說話。
“方幼清!”劉氏被衙役押着,站在幼清面前低聲道,“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她說着看了眼薛思畫……
薛思畫撲過來抱着劉氏:“娘!”劉氏皺眉看着薛思畫,道,“若是見到你哥哥,一定要勸他迷途知返,不要再渾下去了。”
薛思畫點着頭。
周文茵隨着左夫人上了馬車,婆媳二人沉默的坐在車廂裡,車子駛出府衙後院,剛一出去就被外頭的百姓攔住,一個個的交頭接耳對着馬車指指點點:“這裡頭坐着的就是粵安侯府的二奶奶吧,她可真是心狠,和薛家還是表親呢,是有多大的仇恨,令她做出這種事情來。”
“不還沒有定案嗎,沒有證據的事,不要胡說。”有人打斷另一人的話,那人就不服氣的道,“這種家事要什麼證據,更何況,薛家的人是吃飽了撐的,又是放火燒自己,又是把自家的人弄的早產來陷害她?肯定是她懷恨在心報復的。我可聽說,兩年前她走的時候就和薛家鬧翻了!”
“對!”有人接了話道,“她原是和薛家大公子有婚約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婚約就取消了,她一聲不響的回了孃家,而薛家大公子隔年就娶了趙家小姐。我看,她就是氣不過薛大公子和她取消了婚約,纔回來報復薛大奶奶吧。”
衆人好像找到了信服的理由,紛紛點頭贊同。
馬車被人堵着舉步維艱,周文茵和左夫人不得不坐在馬車裡聽別人對她們評頭論足。
“將人趕走。”周文茵朝外頭喝道,“手裡的鞭子是吃素的不成!”
趕車的婆子便揮起了鞭子,看熱鬧的百姓只是看熱鬧罷了,誰也不想惹一身晦氣,便紛紛退避在一邊,馬車就緩緩的行了起來。
左夫人始終坐着沒有出聲,過了一刻,馬車進了府裡,左夫人下了車由方媽媽扶着回了正院,周文茵垂着頭跟着進去,等她進了正院左夫人便低聲和方媽媽說了一句,方媽媽就朝滿園的丫頭婆子打了眼色,丫頭婆子便紛紛退了出去。
方媽媽關了院門。
周文茵害怕的回頭看了眼院門,心裡砰砰的跳着,磨蹭了許久才進了正廳,左夫人已經在主位上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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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大早被家裡人拉出去了,寫了一半的文就擱到下午,實在對不起大家!明天更新時間還是上午,以後儘量不再發生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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