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突然想起一個人,她在魯千戶家時,因爲魯家的女兒要嫁到孫千戶家,曾聽魯家的人幾次談到過孫千戶家的情況,並說孫千戶家裡有個女兒待嫁。在定遼前衛,除了衛城裡的幾位官員外,就是五個千戶所的千戶地位最高了,盧總旗要是能娶千戶家的女兒也很好。
“我在千戶所時聽說,定遼前衛的孫千戶家裡有女兒還沒訂親。” 春花把這個消息告訴舅母。
“孫家的姑娘你見過?”
“沒有,只是聽魯千戶家的人說過,彷彿長相人品都不錯。”春花笑着說:“這些日子各千戶所都來交糧,舅母也可以託人問問,要是還行,等過了年,閒話也淡了,就可以下定,再過上半年成親,舅母的心病就沒了。”
“你說的很對,我趕緊去找人問問。”舅母放下茶杯就要走,又想起了金花說:“金花平時還算聽話,要是不好,你只管責打她。”
春花笑着說:“舅母你就放心吧,金花懂事着呢。”
知道舅母着急找人打聽消息,便也不再挽留,就送舅母出門。舅母拉了春花的手說:“於娘子若見到夢生,幫我勸勸他。”
春花爲難地看了看舅母,要是別的事情,她去勸勸自然沒問題,這樣的事,她去合適嗎?
舅母卻說:“於娘子遇事很有見地,我聽夢生的話裡,對你很是推崇,想來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
於娘子雖然年輕,但她畢竟是成過親的人,跟沒成親的人比起來,就算是成人了。相處了一段時間,舅母已經把她當成一個有見識的大人,讓她來勸勸夢生也是很平常的事。
春花無奈地說:“我盡力吧。但這事總得他自己想開。”
春花還沒想好,自己去不去找盧總旗,盧總旗先過來找她了。春花把他讓到屋子裡,剛想說話,盧總旗先遞過來一個小包袱,“才知道你回來了,趕緊給你送過來,恐怕需要用了吧。”
春花接了過來,現在她安定下來了,自然有地方放這些金子。就笑着說:“我正打算去找盧總旗呢。”她要去找他的話,也要用這個藉口,總不成直接說勸他成親的話吧。
“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店裡請了幾個人幫忙,過幾天就開業,到時候請你過來捧場。”
“那好,我先告辭了。”說着,盧總旗已經站了起來。可能是他們相識時的場景太過尷尬,盧總旗來見春花時總是來去匆匆的。
其實春花早就不在意了,她叫住了盧總旗,“你難過嗎?”
“不難過,”盧總旗知道春花問的是什麼,他平靜地說:“我還慶幸呢,臉上留了疤,親事沒成倒還好,要是成了親,我再受了傷可怎麼辦?”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春花說着細看了看他臉上的疤,結痂已經全掉了,露出了一條紅色的痕跡,正在右臉的正中,很是顯眼,“玉容膏一定要天天用,過些日子就能不會太顯眼了。”
盧總旗不置可否,春花就知道他沒聽進去自己的話,想想他這個人,也是極犟的,明明可以留些鬍子擋住疤痕,但偏偏他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好象就是要讓大家看到他有一條疤似的!
“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很醜嗎?”盧總旗突然問。
“沒有啊,你是與瓦刺人打仗時受的傷,要是沒有你們那麼勇敢,我可能就不在這裡了,所以我覺得這傷疤很酷啊。”
“酷?”
春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平時很注意的,但怎麼就說出了這個詞。也是,她與盧總旗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又經歷過生死,對他信任之後就有了一種放鬆的感覺。“酷,酷就是很帥的意思。”
“帥?”
唉,春花真後悔自己沒多學學語文,“帥,帥就是好看。”盧總旗這樣真不能算是好看,春花有些語無倫次,“也不完全是好看,就是瀟灑有男子漢氣慨之類的意思吧,你能聽懂嗎?”
“嗯,是你家鄉那邊的說法吧。”盧總旗點點頭。
春花也放了心,雖然沒真地講明白酷的意思,但盧總旗能聽出她話中的褒義,那就行了。她想了想,又鼓勵他說:“你是男子漢,又不靠臉吃飯,千萬別因爲別人的閒言碎語而傷心!”
“我不會的。”盧總旗一笑,很是坦蕩,春花放下了心,看着他拱了拱手告辭,回了一禮,送到了鋪子門外。
春花正要關門時,忽然聽到了一聲嗤笑,原來是隔壁的和氏,正依在門前,看着春花曖昧地笑着。
春花不理她,自顧自地關上了門。
接着春花又見到了田掌櫃,他也過來拜訪自己。
離田掌櫃受傷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了,春花看着消瘦了不少的田掌櫃不禁鬆了口氣,田掌櫃雖然丟了一隻手,但畢竟把命撿回來了。他那時受傷後發燒,是很危險的。
田掌櫃帶着他的大兒子一起來的,見面先對春花說了聲,“有負塗三爺的託付,對不住於娘子了。”
說着拿出來幾塊布料和一包棉花說:“給於娘子做棉衣用。”
春花推讓了一下後接過來笑着說:“田掌櫃太客氣,一路上已經得了您很多的照顧。現在看您身體好了,倒先來看我,讓我快無地自容。”
田掌櫃也客氣了幾句,之後指着他的大兒子說:“我這兒子,也不小了,辦事卻不如於娘子一半能耐。我是燒得有些糊塗,可是他也不多問問於娘子情況,也沒把人留在家裡,讓我心裡很是不安。”
春花趕緊說:“小田掌櫃一心惦記着您,還再三留我,是我一定要走的。”
“聽說於娘子去買布,犬子也一樣收了錢,真是不該呀!”
春花聽着田掌櫃說着,慢慢疑惑起來,明明都是過去了的事,怎麼又都提了起來,便說:“開門做生意,哪能不收錢呢?哪一樣貨物不是用本錢的?”
田掌櫃又與春花說了幾句閒話,便說:“我身子也不好了,操不了太多的心,犬子又魯鈍,布店的生意恐怕也做不來,不如就盤給於娘子?”說完就緊張地看着春花的臉色。
春花終於明白田掌櫃來的目的了,他是怕自己做布店的生意,前來探問的。
其實,春花從肖家出來後,確實想做布店的生意,想在遼東鎮將福記的銷售網建起來,但廣寧府有塗三爺,然後又認識了田掌櫃,便打消了這個心思。
定遼前衛畢竟是一個不大的小衛城,又是以軍人爲主,軍人的軍服是統一發的,在這個時代,這些人也沒有那麼多的餘錢再買衣服,所以布店根本沒有太大的市場,如果她也開了布店,兩家布店最後只能剩下一家,而且經過激烈的竟爭,一定會兩敗俱傷,那實在是得不償失。田掌櫃在路上對她雖然照顧不周,但那也是他性格的問題,春花還是領情的。而做生意的路有千萬條,何苦去與熟識的人相爭呢?
田掌櫃看到自己在廣寧府幫着塗三爺招呼生意,才起了疑心。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與塗三爺的關係不錯,怕自己能進到更便宜的布,搶了他的生意!
春花想明白了,就笑着說:“我打算開個飯店,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本也要過幾天去拜訪田掌櫃,還想請您來捧場呢。”
田掌櫃一聽,笑得臉上的鬍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說:“好,好,我一定來捧場。”
春花笑着謝了,就說:“田掌櫃,還請您教教我,在定遼前衛開鋪子,不知道還要打點打點誰?”
田掌櫃一見春花不能威脅到自家了,本就非常高興,馬上就熱情地介紹說,“總攬定遼前衛所有事務的是指揮使,管咱們商戶的是王指揮同知,他負責民政,下面還有幾個官員,只要按時交稅,四時八節的禮品也別忘了,這些官老爺們也都不多事。”一一給春花說清了。
春花點頭又問:“街面上呢?”
和衛城各方面與商戶經營相關的官員自然要處好關係,可是這都是明面上的,衛城裡還會有暗地裡的勢力,這纔是自己想問田掌櫃的。
田掌櫃看了一眼春花,心裡暗自慶幸,於娘子沒想做布店的生意,她這樣年輕輕的就知道做生意的事情,自己的兒子還真比不過她。
但反正他們間不會有衝突了,這時也就不再隱瞞,“衛城裡有兩夥人,一夥五個人,都是正軍,自稱爲五虎,還有一夥,有七個人,都不在軍籍,自稱是七星。五虎佔了東南兩條街,七星佔了西北兩條街,還是一年前因爲一個女人打了一場架,平時倒也相安無事。”
“他們收錢嗎?”
“每個月的月初,他們就按佔的地面,按月到每個鋪子裡收上一吊半吊的,要是不給,就來找麻煩。所以各家也就都交了。”
“田掌櫃一個月交多少錢?”
田掌櫃看着春花一心問到底的樣子,只好說:“我那鋪子小,每個月交七百個錢。”其實田掌櫃應該交一吊錢,但他千方百計地講到了七百錢。
藉着田掌櫃對自己的歉疚和知道自己不做布店生意的欣喜,春花問到了不少定遼前衛的內幕,這時真是賓主盡歡,雖然春花沒留飯,但田掌櫃走時就像吃了幾杯老酒似的飄飄然。
於娘子不做布店生意,田家的布店就保住了。田掌櫃從聽到於娘子買了鋪子後就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