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郭府門前敲鑼打鼓,鞭炮齊鳴,一頂粉轎吹吹打打地從側門進了府,西耳房裡原來堆着的東西又放到了廂房裡胡媽媽的屋子中,原本就整齊的東西收拾一新,掛上了粉紅的帳幔,點上了紅燭,與如詩交好的幾個婦人陪在一旁,因爲是納妾,胡媽媽也親自過來招呼。
雖然納妾時,正房奶奶們都不會過來,但春花還是讓人給謝氏和鄧氏每人送去一桌席面。
而請丫環婆子們的席面就擺在依雲院裡,春花還特別讓吳氏出來招呼,又怕她不肯盡力,還託了紅拂綠綺,如畫幾個不用吩咐,自然也要幫忙。
外院的場面就不用說了,酒席分成了兩處,一處是招待郭少懷請的客人,一處是招待楊府、郭府與如詩家相熟的下人。春花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廚房雖然盡力了,可還是出現了酒菜斷檔的情況,好在,春花做了預防,讓吳強盯着,看情況不對,馬上在附近的酒樓定席面送來。
武成侯府門前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把管理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馬司的官吏們都驚動了,特別來看了一回,知道是武成侯府五爺納妾,也進來吃了一杯喜酒才走。一直到了宵禁時分,外面的人才慢慢散去。
郭少懷喝得醉熏熏的,同僚們見他娶了閣老的女兒,又大張旗鼓的納妾,個個又嫉又恨,表面上卻拼命灌他的酒,還說什麼,他這樣的福氣可是萬分難得的。讓他也不禁飄飄然,五奶奶孃家再厲害,也不敢攔他納妾不是?否則可就是不賢善妒。
雖然喝多了,但郭少懷還沒完全糊塗,他先進了五奶奶的屋子,拱了拱手說:“多謝五奶奶了!”
春花笑着說:“沒什麼,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春宵苦短,五爺趕緊去西耳房吧。”
“今天,我先陪五奶奶。”郭少懷擡眼看春花嬌嫩的小臉,調笑着說:“如今我可知道五奶奶最賢良,爲夫……”
話沒說完,春花冷冷地打斷了他,“今天是如詩的好日子,五爺可別壞了規矩。”
一提規矩郭少懷沒了話,自已洞房夜被表妹勾了出去,可不是沒規矩,到哪裡也說不過去,就爲了這個五奶奶同自己生氣一直也沒好。擡眼看到春花冷冰冰的目光,知道今天也不是說這個話的時候,就去了西耳房,老婆也跑不了,慢慢哄吧,再說她要想生兒子,還不是得找自己。
第二天,如詩早早地到春花屋子裡磕頭侍侯,春花見她面帶春色,又聽說郭少懷對她不錯,也放下了心。春花收了如詩精心做的一雙鞋,拿出早給如詩準備好的一副鑲粉紅珍珠金頭面賞了她,引得如詩興奮得叫出了聲。也不怕沉,馬上就插戴起來。過一會兒,吳姨娘也過來了,大家一同去了正院給謝氏請安。
郭侯也在座,春花行了禮,又讓如詩上前拜見。本來納妾也可以不用拜見公婆的,但吳姨娘那時拜見過,那如詩也應該一樣的。謝氏也賞了件小首飾,說:“楊氏你賞了小吳姨娘什麼了?”
吳鈺是吳姨娘,如詩也姓吳,所以謝氏就叫她小吳姨娘。
想當初,還是在三朝回門的早晨,郭少懷納了吳姨娘,春花在賞她首飾時說了吳姨娘不能戴紅的話,心想謝氏大約是想替吳姨娘爭口氣,就笑着說:“小吳姨娘現在戴的就是。”
謝氏和吳姨娘早就注意到如詩的頭面了,赤金的東西嶄新嶄新,發着亮光,比金子還貴重的是上面鑲的珠子都是少見的粉紅色,這副頭面怕不得上千兩銀子!
謝氏的語氣就變得糟糕,“一個妾室穿金戴銀的,不合規矩。”
確實有這個規矩,妾室、奴婢之流不能用很多東西,包括尋常百姓也是一樣,穿衣打扮都受限制。但真的遵守的人沒幾個,春花笑着把目光看向了吳姨娘。
吳姨娘家就是再破落,也留有一些首飾,何況春花估計謝氏肯定也賞了她不少,日常吳姨娘插戴的首飾質量趕不上春花,但數量比春花都多,同樣是穿金戴銀的,怎麼不見謝氏說話?
郭侯看夫人和兒媳又要對上,馬上打斷了這裡的彆扭,問春花,“不過是納個妾,怎麼弄那麼大的動靜,對少懷的名聲不好。”
納妾的事,春花稟報過謝氏,郭侯自然知道,但春花這樣大張旗鼓地辦事,確實是他和謝氏沒想到的。
春花卻不在意,她笑着說:“小吳姨娘從小就侍候我,又是清清白白的跟了五爺,自然該給她體面,昨天的酒席和打賞都是從我的嫁妝裡出的,爲的就是全了我們間的情份。”
當初郭少懷與表妹私通,在三朝回門時納妾,那時怎麼不嫌名聲不好?這些話春花是不會說的,但她的表情讓大家都能想到。
一看春花油鹽不進的樣子,再聽這些話,郭侯與謝氏相視一眼,都沒再開口,要是再說下去,楊氏一定又會說什麼先奸後娶之類的。這個兒媳婦,還真是輕不得,重不得,當初自家就是想錯了。郭侯和謝氏相對無言,過了一會兒,就讓春花下去了。
春花如願回了屋子裡,一直跟在她後面的如詩回後並不回自己的西耳房,而是與春花說起了悄悄話,“小姐,五爺是真的悔了,小姐也彆氣了,趕緊生個兒子是正經。”
春花說:“如詩,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和五爺間的事你別管,我也不管你們間的事。現在你已經不是我的丫環了,我們的關係變了,以後得按新的關係相處,要是你還當和過去一樣,我們早晚會有翻臉的一天,我這些話可是推心置腹地同你說的,你要想一想,最好早些想通了。”
如詩還沒來得及說話,胡媽媽進來了,昨天禮成後,胡媽媽同吳強回了自家,剛剛又進來了。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放在了桌上,先給春花行了個禮,纔對如詩說:“趕緊喝了吧。”
如詩事先就聽胡媽媽說過了,端起碗就要喝,春花趕緊攔住,問:“這是什麼?”
胡媽媽說:“是避子的湯藥,我剛剛熬好的。”
如詩也說:“媽媽和我先說好了,總要等小姐生了兒子,才能生孩子。”
春花苦笑一下說:“你們真傻,要是喝了這種藥,像紅指和綠綺一樣,再也生不出怎麼辦?趕緊倒了!”
“可是小姐?”
“媽媽你也坐下,我剛同如詩說,如今再與你也說清楚。你們家人已經脫了奴籍,早就不是我的奴婢了,我們的關係也變了。一會兒,媽媽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拿出府去,還有在我屋裡管的事、庫房的鑰匙都交給如畫和如琴。”
春花一說完,胡媽媽和如詩都哭了起來。
春花還得安慰她們,“現在你們已經是良籍了,見了我也可以平起平坐,就是侯府沒事也不敢惹你們,這是好事啊。”
看她們倆個哭得厲害,只好軟言安慰,“雖然我們不是主僕了,可也一樣可以交好的,別的事情什麼都好說,就是五爺的事,你們都別再多嘴。”
說了半天,總算讓這對母女明白些,又喊了如畫和如琴進來,把自己這裡的事都接過來。
胡媽媽和如詩雖然都不笨,但春花的理念她們還是很難接受,但看春花又細心地讓如詩選侍侯的小丫頭,由她來向世子夫人要人,還有月例之類雜事,都比着吳姨娘來的,甚至還要好,不像是厭了她們的樣子,也只好先按春花的吩咐做。
如詩這裡都安排妥當了,春花鬆了一口氣。過了幾天把如畫如琴和如棋都叫進來,對她們說:“如詩有了歸宿,你們三個人我也沒忘,也是時候張羅你們的事了。現在不是害羞的時候,有什麼想法就對我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忙。”
這裡的規矩就是這樣,侍候小姐的陪嫁丫環總要小姐爲她們安排親事,可以當通房丫頭、姨娘,或者嫁出去,又或者指給管事小廝們。
見大家都不說話,春花就先問如畫:“除了如詩,大約是你最大,家裡和你自己有沒有什麼打算?”
如畫的臉紅了。春花就知道她一定是有了想法。果然拖拖拉拉半天后,如畫說出了他的父母也提了她的親事,想讓小姐給她指一個人。
春花笑着說:“你們家看好誰了?就直接對我說。”
如畫卻不肯再說了。還是如琴,性格直爽,忍不住說了,“胡媽媽想爲吳強求如畫,如畫的爹孃也願意,本來想對小姐提的,只是前些日子如詩的事就耽誤住了。這事楊府的下人們都知道。”
下人們自然也有他們的圈子,父親升職時如琴她們都回了家,消息很靈通。
如畫把頭都快低到了小凳子下面,看她這個害羞的樣子就知道是願意的,春花也不打趣她,只是說:“即然有了打算,就趕緊張羅着辦,也都不小了。”
如畫抽個空子,撥腿跑了出去。
如琴見春花把目光轉向了自己,倒是大大方方地說:“爹孃說我還小,讓我在小姐身邊多侍候兩年,到時候讓小姐給指個人,還留在小姐身邊做管事娘子。”
這個打算,如琴早就說過,春花一想,如琴確實是最小的,過了年才十五,也不着急,就笑着讓她也下去了。
看着剩下的如棋,春花笑着說:“原本是應該先給你收房的,不過如詩跟我時間長,我不免多偏了她一些,二姨娘的位置就讓她得了。不過,你也不用急,姨娘的名份我一定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