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一番的原故,春花很無語,郭少懷不過一個七品小官,竟然能攪出這樣的大事來。其實,她不知道的是監察御史雖只有七品,但可訪風問俗,提調複審冤案,罷黜官吏,一般事皆可自決,大事可直奏皇帝,是天子耳目之臣,位置很重要。
否則當時郭少懷也不會非要謀這個職位了,在監察御史的位置上,很容易就能在皇上心裡留下印象,升職特別快。不過,出了事,也往往都是大事。
這些事情春花不打算再去探究了,她想想還是接過了世子夫人給她的契書,世子夫人說如果她不接,一樣是要交給謝氏的,因爲裡面有春花的股份,她才說什麼也沒交上去。
世子、世子夫人同樣是郭少懷的受害者,看樣子世子夫人將給爲良哥和茵姐婚嫁準備的東西也一併交了出去。春花在世子夫人眼中看到了無奈和堅決,她自然是心痛給孩子準備的財物,但她與世子是恩愛夫妻,到了侯府真的有困難的時候,她還是會完全佔在世子身邊的。
而且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也一定會努力減輕郭少懷的罪責。東西沒了還可以再有,但弄不好郭家的聲譽從此就完了,侯府所有的人都會受影響的,最可怕的可能是奪爵,其次是世子的兩個孩子,他們很快就要到了訂親的年齡。
春花理解世子夫人的決定,但她自己可不願意爲郭少懷的錯誤付出什麼。現在她真慶幸自己早一步到了山莊,但就是在山莊,她也不可能不受影響。
春花理了理思路,說:“不管怎麼樣,世子和世子夫人還是要先休息一下,我讓人準備晚餐,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晚餐過後,世子和世子夫人還是把事情一一詳細說清了。
原來,就是郭少懷與吳姨娘出去那一次,沒了胡媽媽和吳強提醒,他與吳鈺兩人毫無顧忌地收下了許多不該收的東西,又把齊寶珠留在了身邊。齊寶珠的父親是個犯官,齊寶珠以身相許,郭少懷就不辯是非,一心幫着齊父,終於惹惱另一邊的人。
那些人頗花了些時間收集證據,做了萬全的準備,現在一紙狀子將郭少懷告了。
郭少懷雖然本人還在外面來不及回來,但吳鈺和齊寶珠兩個在郭侯面前卻承認了,情況基本弄清,如果對方告上去,郭少懷就會身首異處,明初對貪污收賄的處罰是極重的,□□曾因爲幾十兩銀子就殺過頭,眼下到了永樂年間,雖然執法沒有洪武時那樣嚴厲,但犯事的人也免不了身敗名裂。郭侯現在正與對方私下談判,郭家償清收受的賄賂,並拿銀子補償,打點各處的官員,而對方將狀子撤下來。
世子和世子夫人到來,還有一重目的,那就是請春花回去,到楊父那裡爲郭少懷求情,如果楊閣老出面,對方一定會退一步的。事實上,如果郭少懷不是楊閣老的女婿,對方會比現在還要強勢。
春花什麼都沒說,她需要先想想並與楊家商量一下。不過,當晚她就接到了瓊花送來的信。郭少懷的事情與世子夫婦說的差不多,楊家早就知道了,但之所以沒告訴春花,也是有不想她參與的意思。沒想到事情現在到了這種程度,家裡只有通知她了。
據瓊花的信中介紹,本來郭少懷退回收受的賄賂,郭家再賠些銀子就完了,但郭少懷的一個小妾攜銀逃走,退回賄賂的銀子就沒了着落,加上還要賠償對方,郭家拿不出對方要的銀子,事態才嚴重起來。也正是因爲如此,郭侯纔去打春花嫁妝的主意了。至於小妾私逃的消息,郭侯還在保密,恐怕世子和世子夫人也不知道。
春花一下子就想起了月影,這個逃妾就是月影吧,真是個有魄力的人呢!
瓊花還提到,原來以爲郭家會處理好此事,春花也不必過問。眼下,事態卻嚴重了,她讓春花還是同世子及世子夫人回侯府,不管怎麼樣,郭少懷是她的夫君,他們不可能分得開。
至於春花損失的嫁妝,瓊花也是沒想到,郭侯能做出如此的行爲,所以沒來得及保全,瓊花答應她會給春花補齊,郭家可能沒有能力再補回這些綢緞了。
而關於郭少懷,瓊花也做了說明,他已經接到了信,正從外面向京城趕回來,過幾日才能到京城。
最後就是讓春花安心,不管怎麼樣,郭少懷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但恐怕差事會先免了。至於春花想怎麼對郭少懷,是藉此機會,將他一舉控制在手中,還是保持原狀,瓊花讓她自己想好。
春花唯一想好的就是趕緊逃離郭家,此事後,她要把自己同郭少懷僅有的一點點的聯繫完全斬斷,讓楊家以後完全不受這個人的影響。
但第二天,她還是跟着世子世子夫人回了京城。瓊花說的對,在這個犯了罪要誅連的時代,她與郭少懷是夫妻,怎麼也分不開。郭少懷要是犯了事,她和楊家都要受牽連,眼下她必須出面。
京城依舊,郭府裡表面也是依舊,但謝氏起居所用的正院裡一片死寂。郭侯面色灰白,再沒了以往的精氣神,謝氏也好不了多少,她一下蒼老了十歲,靠在座位上沒精打采的,據說是生了病。
春花上前請安。她的變化也是很大的。髮型一改以前常梳的各式複雜髮髻,而是隻簡單地挽了一下,額前還有淡淡的傷疤。頭上插的金玉之物全部消失了,只餘一支簡單的玳瑁釵子。
渾身的裝束更是與過去完全相反,以前的春花差不多天天都是大紅的衣服,大紅百蝶穿花、大紅繡金牡丹、大紅纏枝蓮花等等,新嫁娘自然如此打扮。現在身上的披風是青緞子的,解下披風,露出一身月白色的素緞襦裙,不見一點的喜慶。
這身素氣的裝束爲她的臉增添了沉靜。她行禮後緩緩地退後站在一旁,垂下頭一聲不響。
“楊氏,你都知道了吧。”郭侯先開口了。
“是。”
“你真的將嫁妝銀子和首飾都佈施出去了?”謝氏到此時猶不能相信,從聽說這個消息後,她就一直被折磨着,那麼多的銀子,那麼多的首飾,竟然就全舍了出去,她這個婆婆一點也沒得到。
“是。”春花沉聲回答。她按嫁妝單子佈施的,一樣也不差,聽說還有幾樣首飾在大銀樓裡還引起了糾紛,有不少人競價購買,這怎麼能是假的呢。
“唉!”謝氏深深地嘆氣。真就像一聲夢一樣,娶了一個有錢的兒媳婦,然後兒媳婦到山莊裡住去了,嫁妝沒了,兒子又出了事。她想指責春花,但郭侯事先已經狠狠地罵了她一頓,眼下還要楊氏的父親爲兒子幫忙。
氣氛如此沉悶,世子夫人突然說:“五奶奶還是坐吧,如今五奶奶是五品誥命夫人,按理我們還應該給五奶奶行禮呢。”
世子夫人這樣一說,謝氏更加地不自在了,她還沒有誥命在身呢,但給楊氏行禮,那肯定也不用想,鄧氏不過是想給自己添點堵罷了。
又是沉默,春花主動說:“明天,我回孃家去求父親,看看能不能幫五爺脫罪。現在我回客房休息了。”
依雲院的正屋裡是空的,春花早把大到傢俱,小到擺設,所有的東西都拉走了,現在自然沒法住,所以她早與世子夫人說好了要住客房。如今她說出了郭侯和謝氏想聽的,自然要告退了。
春花進了客房,並沒能休息。胡媽媽、如詩帶着孩子隨後就到了。
大家一見面,胡媽媽和如詩就大哭起來,把正睡着的孩子也驚醒了,也跟着哭了起來。春花上前抱起孩子,輕輕哄着,勸她們說:“別哭了,把孩子嚇着了。”
“小姐,你怎麼這樣的打扮?”胡媽媽和如詩齊聲問。
春花的打扮與寡婦差不多,不管在楊府還是侯府,她以前從來沒穿過這樣素的衣服,怪不得她們看不慣。
“這樣不也很好嗎?我已經習慣了。過去的衣服都收起來了,這次來倒是忘了給你們帶一些,以後我讓人捎來,大家改改穿吧,要不也是白放着。”
如詩就是聽到給她帶衣服,也沒象平時一樣馬上露出笑模樣。她急着問春花,“五爺能有事嗎?”
春花說:“明天我回孃家,去求父親幫忙。”
“五爺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孩子將來可怎麼辦呢?”如詩這話的重點在後面。
看春花沒說什麼,如詩講述了最近發生的事,“五爺一出事,侯府裡就亂了。過了幾天,侯夫人又讓我們幾個妾室拿銀子,幸虧小姐以前提點過我,我就說五爺平時一分銀子都沒放我這裡,我哪裡能拿得出銀子來。至於嫁妝單子上的東西都是小姐賞我和我孃家給我辦的,在官府都有記檔。”
“最後,首飾什麼的,我怎麼也沒讓她們拿走,可侯夫人硬是搬走了我這裡的一千兩現銀,後來,我去找侯爺,還給他看了我的嫁妝單子,侯爺說算是借我的銀子,以後會還我。。”
“吳姨娘那裡有上千兩銀子,都讓侯夫人搜了出來拿走了,吳姨娘要攔,讓侯夫人打了一個耳光,還罵了她一頓,說她本來就是光着身子進的門,所有的銀子都是侯府的,吳娘娘就要尋死,後來讓小謝氏拉住了,現在還天天在哭鬧。”
“還有齊姨娘那裡,侯夫人也搜出了近兩千兩銀子。不過聽說最多的還是在三姨娘那裡,她現在陪着五爺出去門去了,也不知回來後會拿出多少銀子來。”
“家裡人都盼着小姐回來,只要小姐回來了就好辦了。現在就是下人們也悄悄地議論,要是侯夫人對小姐不那麼苛刻,五爺要是不打小姐的話,也不能出這麼多事。聽說侯爺和侯夫人天天吵,也都是爲了侯夫人苛責小姐的事。”